第2章

「50。」隔壁胖小販似笑非笑。

我皺起眉頭。

我經常給女兒做油焖大蝦，蝦我經常買。

活蝦行價 45 一斤，誰家敢賣 50，他家的蝦能從早上剩到第二天。

蝦怎麼突然漲價了？

我又問了幾家，家家都 50。我轉身要走，卻感覺小販們好像都在盯著我的背。

旁邊剛好有幾個人來問蝦價。

「活蝦 45。」小販一嗓子，完全沒避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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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想走的腳步又轉了回來：

「你剛剛不說 50 嗎？」

「對啊。」

小販看都沒看我：「別人 45，你 50。不買就滾。」

「你……」

我走了好幾家，都是這個德行。甚至在我背後竊竊私語：

「就是他，買魚不付錢，什麼狗東西。」

我心中恍然，敢情我是被「針對」了。

這招癩蛤蟆咬人，傷害不大，膈應是真膈應。

小販們並沒有強買強賣，我的確可以不買。

但我家附近隻有這一家生鮮市場，周圍最近的生鮮也在 2 公裡之外。

有能耐我天天來回 2 公裡去買菜啊！

什麼？你說我找他們理論？

全體小販一起針對我一個，我說都沒地方說。

所以我一點轍都沒有。

小販們大概也這樣認為。

笑話，我要是真沒轍，那我不成窩囊包了嗎？

我性格是耿直，但不代表我傻。

你來渾的。

那就別怪我也跟你渾。

4

我回家給自己「包裝」了一番。再回到菜市場時，我已經變成一個大帽子大胡子黑墨鏡的老頭。

我佝偻著腰，顫顫巍巍走到魚攤旁：

「咳咳，小伙子，這蝦怎麼賣呀？」

魚小販沒認出我，兩眼精光亂閃，熱情洋溢得就像我是他親爹：

「S蝦 25，活蝦 45，大爺你聽我的就買活蝦，我這蝦，全市場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blablabla……」

這套話術真膩得慌。

我心中冷笑，表面卻非常感動：

「好好，買 5 斤活蝦。不過小伙子，你看我這一把年紀，算我 30 一斤好嗎？」

聽到我要砍價，魚小販笑意一頓，聲音立刻不自然了：

「行吧大爺，活蝦一斤算您 30 得咧！」

「謝謝，謝謝啦，小伙子，你人真好！」

我故意先付了錢，魚小販嫻熟撈起一袋蝦，背著我動作超快地稱了一下，下一秒黑塑料袋就遞到了我手裡：

「趕緊拿走吧大爺，我特意給你多裝了點，可別讓別人看著！」

魚小販迫不及待撵我，似乎生怕我多待一秒。

我都樂了。

這麼玩是吧？

那我陪你好好玩玩。

躲到暗處，我將一段事先準備好的視頻發到了我小區微信群裡。

【街坊鄰居，這家生鮮發現寶藏攤主！都來看看第一家海鮮檔口魚小販！】

視頻裡，我打開一個黑塑料袋，裡面整整 5 斤上好大蝦，個頭大得出了奇，我隨便撿出幾隻，懟到鏡頭前，大蝦生龍活虎的、鮮活得都能尖叫。

【每斤隻賣 30！把我都嚇著了！這麼賣真的不會虧本嗎？】

視頻最後，我還很「貼心」地用手秤拎起整袋蝦。

【家人們看清楚，買一斤送 3 兩！最關鍵的：兩層塑料袋中間絕對沒有水，家人們，買到良心蝦的感覺誰懂啊！大家宣傳！走起啊！！】

群裡開始有人豎大拇指，但更多的人詭異地沉默著。

小區群裡的人，基本在這家生鮮買菜。

換句話說，他們都在魚小販手裡買過蝦。

嘿嘿。

這份沉默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果然，隻用了幾分鍾，就有幾個氣勢洶洶的大漢找上魚小販的攤位，將蝦袋甩到他頭上：

「賣蝦的，你給我的蝦怎麼這麼小？為什麼這麼多S蝦？

「你送的三兩蝦在哪呢？」

魚小販迷惘了，奸商的習慣讓他下意識耍賴皮：

「天這麼熱，悶S兩個蝦咋的了？

「蝦小？你哪隻眼睛看到比這更大的蝦了？比這更大的那是你爹！

「還送你三兩蝦？我送你個大逼兜你要不？」

話音未落，大漢一個結結實實的大逼兜扇在了他臉上。

魚小販捂著臉：

「你，你打人！」

大漢咧嘴冷笑：

「打的就是你這龜孫子！群裡別的買主都曬單了，你賣別人的蝦又大又好、足斤足兩，怎麼到我這就缺斤少兩了？你是覺得我好騙，當我瞎是嗎？」

打得好！我躲在人群中暗爽。

剛剛魚小販遞給我蝦袋時，我的直覺告訴我，手裡的蝦不是上秤的那袋。

果然，等我到暗處細細一看，一袋幾十隻蝦有一大半都是S的，剩下的也都半S不活。

我賭魚小販對每一個顧客都這麼幹過。

我賭對了。

剛剛一個買完蝦正打算離開的婦女，聽到魚攤的爭吵，又折了回來：

「你們爭什麼呢？蝦少秤了？」

聽到大漢和魚小販的爭執，婦女拎起自己的蝦袋掂了掂，眉頭一皺：

「沒少吧……我手感還蠻準的，感覺挺足分量啊。大哥你是不是搞錯了？」

大漢一聽，愣頭愣腦地撓後腦勺：「難道我冤枉好人了？……也是，群裡發的視頻，也可能是惡作劇的……」

魚小販見有人撐腰，立刻耍起賴皮：「你沒搞清楚就打我？我不管，你現在就給我道歉，把我的蝦都買走！否則我立刻報警！」

婦女還想勸魚小販兩句。

我突然扯開嗓子：

「老妹兒——

「你現在把塑料袋底下摳個眼兒試試……」

當魚小販看清我是剛剛買蝦的老頭時，他整個人猛地哆嗦了一下。

我則似笑非笑盯著他。

我剛剛買他的蝦時，就發現 2 層黑塑料袋中間有摻水。

倒掉水用手秤重新一稱，好家伙，1 斤蝦，3 兩水。

他不心虛才怪呢。

此時魚小販連聲音都慌了，抑制不住發抖：

「不能摳！袋子好端端的你摳它幹嘛？蝦會漏出來的！」

我立刻打斷他：

「這個不用擔心，你不是每次都套兩層塑料袋嗎，摳漏一層，不是還有一層嘛！」

魚小販：「……」

婦女狐疑地看了魚小販一眼，這次她沒站在魚小販那邊，伸手給塑料袋摳開了一個小小的角。

一線水流華麗麗地射出。

婦女當場就傻了，在場的人也都成了啞巴，驚恐的目光齊刷刷凝聚在那澎湃的水流上，足足一分鍾才淌完。

再秤，分量少了一半……

魚小販當場就跪了：

「大哥大嫂們，你們冤枉我了！我承認，是有點S蝦，是摻了點水……

「可賣海鮮本來就是這樣的！不這麼賣，我連本錢都賺不回來！

「你們要體諒……」

「放你的 P！」大漢咆哮，指了指我。

「你賣這老頭的蝦怎麼不慘S蝦呢，怎麼不摻水呢？」

「老頭，他賣你的蝦，你敢不敢給大家看看？」

我求之不得呢。

我嘻嘻一笑，蝦袋被我扔到了攤位上。

魚小販隻看了一眼，整個人都炸毛了，顫抖的手指住我：

「老登！你 TM 故意害我！這袋根本不是我賣你的蝦！」

我立刻問：「那你賣我的蝦是……」

「明明是又小又S又……」

魚小販脫口而出，驟然頓住。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說漏了。

我搖著羽扇悠哉道：

「你是不是想說，這袋才是你的蝦呀？」

我罔顧魚小販拼命使來的眼色，從身後掏出另一袋蝦，扔到大家眼前。

魚小販不顧一切撲上去搶，可大漢一腳將他踹開，打開蝦袋往外一倒。

一坨爛蝦像泥湯一樣淌下來，惡臭撲面而來。

大家彎腰都吐了。

魚小販癱坐在地，一眨不眨望著那坨爛蝦，像一瞬被抽幹了力氣。

「你自己說，這是不是你賣的蝦？」

魚小販支吾了半天，愣是一個字沒說出口。

我搖搖頭，舉起手機：

「我給市場監管局打電話吧……」

魚小販閃電般竄過來，緊攥著我的手，撲通一聲跪下了：

「大爺你給我一次機會。這魚攤是我的營生，你就忍心斷我飯碗嗎？」

「太忍心了。」

我嘿嘿笑：「簡直大快人心……你抓著我手幹嘛，沒看我要打電話嗎？」

魚小販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了：

「別打電話！我會被吊銷營業執照的，我這輩子都完了！

「不是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我知錯！現在就改！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斜睨著他：「真的？」

見我松口，魚小販眼底猛閃過喜色：

「大爺你有什麼要求隻管提，隻要我能做到……」

我摸了摸下巴，惡趣味道：

「那，要不你砸秤吧。

「我以前總聽人說砸秤，我還從來沒看過現場表演呢。」

笑容凝固在了魚小販臉上。

他整個人猛地哆嗦了一下。

所謂砸秤，就是當眾承認自己是奸商。

對於一個商人，這算是自斷前程了，以後就算勉強繼續開張，他這張臉也會變成「狡詐」兩個字，被顧客吐上一萬次口水。

魚小販臉色紅白變換，SS抿著嘴。

隔壁胖小販看不下去了：「你們差不多就得了，大不了多賠你們點蝦，何必咄咄逼人呢？」

大漢拽著他衣領將他整個提起來：

「要不你替他賠吧？」

胖小販嚇得褲襠都湿了，當場就閉了嘴。

我拿起手機，路過一個人我就拽住他打聽：「市場監管局熱線是多少號來著？」

魚小販破防了，痛苦地哭號：

「我說，我說，你別打電話！」

我調出攝像頭，對準魚小販：

「來，你自己對著鏡頭說！誠意足點，一鏡到底哈。」

魚小販勉強擠出一絲笑，比哭難看：

「我……父老鄉親，我，缺斤少兩，S蝦當活蝦賣，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了，請大家監督我……555……」

群裡早就有人關注著魚攤的動靜，視頻剛傳上去，群裡立刻鼎沸：

【這是菜市場那個賣魚的嗎？】

【他缺斤少兩？天，我剛在他那買的蝦……】

【這麼多S蝦？氣S我了，看我不找他算賬！】

絡繹不絕的「回頭客」將魚小販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魚小販呆滯地一一退款，錢多錢少都不去數了。

蝦與塑料袋漫天飛舞，像火葬場燒紙錢。

等人群散去時，魚攤就像被炸彈洗劫過。

魚小販本人坐在地上，癱了一般，像丟了魂。

我笑吟吟地採訪他：「剛才你怎麼沒狡辯呢？是因為你高尚嗎？」

魚小販再也忍不住了：

「不就是一袋蝦嗎，我賠你就是了，你非得這樣害我？

「老登你 TM 怎麼不早點S啊？」

我清了清嗓子，恢復了本來的聲線：

「誰跟你說我老了？你哥我年紀輕著呢……」

魚小販的謾罵猛地僵住。

我在他錯愕的視線中挺直了腰板，摘掉了帽子、假墨鏡、假胡子……

魚小販像隻彈弓一樣彈起：

「是你！買桂魚的！」

我笑吟吟：「你記性不錯啊。」

魚小販站在一地狼藉中，幾乎要瘋了：

「你為了一條桂魚砸我的攤？」

我一點一點收斂了笑意：

「你到現在還覺得是我在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