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棠梨映雪白
- 3912字
- 2025-04-14 15:51:04
「所以呢?」
江簇側眼看著他不屑的嘴臉,很明顯不耐煩。
「替你慶幸啊!當年退婚就對了,這樣的女人,咱們倆誰也無福消受。」
這小子的話夠難聽,周圍的人有的在低笑有的在看熱鬧。
哥哥依舊坐在角落,漠然地看了一眼靳懷遠,又將視線挪回。
江簇看了看哥哥麻木的樣子,面色黑沉,一把揪住靳懷遠的衣領,語氣不善。
「沈槿棠嫁給誰都與我無關,就算她真的水性楊花,那也是我與她的事情,輪不到你來評價。這麼多年你還是沒學會說人話嗎?」
年少時靳懷遠曾傾慕我,託他父親來說親。
那時我和江簇早已互通心意,拒絕了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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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靳懷遠醉酒,當著一眾世家子弟的面說我三心二意始亂終棄,拋棄了他。
江簇知道後將他堵在靳家大門口痛打一頓。
早就知道這小子人品不行,沒想到如今還是不懂如何做人。
周圍的人看到江簇這個反應,都閉上了嘴,如蚊蠅一般的低語戛然而止。
靳懷遠懵了,隨即賠笑,小心翼翼地拿掉了衣領的手。
「江兄說得哪裡話,在下隻是為你鳴不平罷了。」
江簇冷冽的目光掃過殿內的所有人,松開了手。
「沈槿棠是S是活都與我無關了,日後諸位若是再將她與我放在一起說事,休怪江某不顧念往日情分。」
話畢,他大步離場。
我原本想留下來陪陪哥哥,但是江簇離開後,一股巨大的吸力將我拽向他。
我的靈魂穿過江簇的身體,在他面前停下。
江簇止住了腳步。
他撫摸著心口,四處環望,好像在找什麼。
我喘著粗氣,也摸著心髒的位置。
即便我已化作一縷魂魄,也還有著凡人的七情六欲,隻是最近幾日我發現這些情感在慢慢消退。
我也開始遺忘一些以往的事情。
今日靳懷遠的話並沒有讓我生氣。
已經忘了這個情緒。
江簇停止了尋找,靠著灰黑色的宮牆上,抬頭看著天空。
宮中的天總是窄的,了無生氣,一團團藍色被丟進來,然後黯淡下去。
宮道上響起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少女焦急的催促,由遠及近。
路過我和江簇的時候,恰巧來了一陣風。
轎輦上的輕紗被掀起,露出一張精致的面龐。
少女衣著華麗,滿頭珠翠,正靠在轎邊笑著看著江簇。
「你……是江簇?
「做我夫君可好?」
我覺得和這位貴女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江簇素來對京中的世家小姐避之不及,自然也不認識。
沒等他說話,少女吩咐轎夫離開,留下一陣幽香。
我好奇這位貴女的身份,能在宮中乘坐轎輦,還能這麼直白又帶有恩賜感地求親,必定是皇親。
江簇顯然有些懵。
待少女走遠後,他冷哼一聲:「沈槿棠,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
「我什麼時候不要你了?我愛的一直都是你啊!」
我大聲喊著,伸出手想搖晃他的肩膀,但這都是徒勞。
8
端華公主出殯後,哥哥直接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我跟著江簇從城東晃悠到城西,又從城南晃悠回城北。
三年未回,他對京城好奇也是應該的。
這幾日我經常能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喊我回家,也越發感覺自己的靈魂變輕,有些時候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不知道那道聲音是誰的,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隻是預感到我停留在人間的時間不多了。
回京後的第七日,我在江簇家中等到了自己的閨中密友。
趙樂容和夫君一起到將軍府拜訪。
我跟著江簇到了正堂,看見小腹隆起一臉幸福的趙樂容。
從前我們四人常常一起玩鬧,還約好前後腳成親。
如今趙樂容和夫君琴瑟和鳴,我理應欣喜,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隻是一臉麻木地看著他們,試圖感受他們的幸福。
江簇看到她時,頓住了腳步,好久才說了一句「恭喜」。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羨慕。
如果三年前的一切都沒發生,如今我們也能這樣幸福吧!
簡單寒暄之後,趙樂容拿出了一沓信件。
她說是我這三年寫給她的,最近的一封信是半月前寄來的。
信中提到我跟著富商丈夫四處雲遊,看到了很多民間風物。
此時我在塞北。
這三年我日日苦苦經營,隻為保住自己一條命,哪裡來的精力和勇氣寫信呢?
「當年阿棠突然消失,連婚禮都沒有,就跟著富商走了,沈太傅氣得直接宣布斷絕父女關系,這三年她倒是有給我寫信,但一直沒回過京城。」
「李夫人說這些幹什麼?」
江簇拿起信看了一會兒,越看臉色越黑,語氣也變差了。
「我是想問問你,可曾在塞北見到過阿棠?」
「我即便見到她,也會裝作不認識。」
江簇的態度激怒了趙樂容。
「江簇!我始終不相信阿棠會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三年前的事處處透著疑點,如今想來仍覺奇怪,阿棠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不會不清楚,如今看你這個態度,就算是她愛錯了人吧!」
江簇的臉更黑了,將信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趙樂容氣得直哭,要出去撿信,被夫君攔住了。
「阿簇,樂容懷著孩兒脾氣敏感,還請見諒。」
「脾氣不好就該待在家中,而不是來我這裡撒氣。」
江簇的話絲毫不客氣。
李汝亭面色僵住,語氣帶了些氣憤。
「我們今日來隻是想問問當年的事你可知道些什麼?自從阿棠消失之後,沈太傅突然病重去世,沈槿安辭官,整個沈家都落魄了,如今沈槿安直接閉門謝客,我們想問也問不出什麼。
「原以為你在軍中有所長進,我們抱了希望,這些年你絲毫不懷疑當年的事,看來你也未曾將阿棠放在心上,既如此,我們告辭了。」
我沒想到如今還有人在尋找我的下落,還在牽掛著我,也沒想到如此堅定相信我的不是江簇,而是他們。
我繞著趙樂容一圈圈飄,流著淚看她。
心中原本S寂的角落再一次發出了芽。
空氣凝固成一塊秤砣,壓在每個人心頭。
「我的確沒見過她,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我隻知道她早早嫁了人。」
江簇喉頭翻湧,撿起那些信,一張一張舒展開。
我湊過去,看清上面的筆跡,的確是我的。
是誰在模仿我的筆跡,向京城中的人傳達我在外瀟灑的信息?
他嘆了口氣,眼眶有些紅。
「不論如何,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不關心,也不想管。二位若是還有別的事,也請改日再談吧!」
他將信收起,轉身回了書房。
「江簇!現在阿棠生S不明,希望有一天你不要後悔!」
趙樂容滿臉悲戚,被夫君拉走了。
9
我並沒有跟著江簇去書房,反而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拉走了。
不知道飄了多久,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向陽的草坡上。
此時已是黑夜,夜幕中點點繁星,比我在京城中見到的還要多,草坡上燭光點點,還有縷縷香煙。
濃重的線香味燻得面前北胡打扮的男人直打噴嚏。
見我出現,男人十分興奮,立刻站了起來想撲向我,卻被他身旁的巫師拉住了。
「阿棠,你終於回來了!」
男人很年輕,典型的北胡長相,皮膚略黑,身材健壯,胸前別著一個荷包樣式的東西,看上面的繡花,很像我的風格。
我帶著疑惑端詳著他,努力將殘存的記憶勉強拼湊,終於形成一個粗糙的線索。
「納蘭那日!你能看見我?」
眼前這個男人是北胡的三王子,也是我的丈夫。
納蘭那日側頭看向巫師。
「偉大的長生天保佑,您終於回來了,我和三王子在此處等您很久了!」
這個巫師是北胡地位最高的大薩滿。
我剛到北胡時,他便說過我命不久矣。
如今卻在我S後將我弄回來,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我怎麼會回來?」
「你的魂魄缺了一部分,我和大薩滿終於將你的魂魄找了回來,這樣你就可以轉世投胎了!」
大薩滿看了看我們倆,神情嚴肅,準備送我輪回。
我急忙叫停。
「大薩滿,我不想這麼早輪回,有沒有別的辦法延緩幾日?」
大薩滿皺著眉看了一眼納蘭那日:「沒有了,五日之內若不輪回,你會逐漸忘記所有的事,喪失七情六欲,最後魂飛魄散。」
納蘭那日急得大喊:「阿棠,你為什麼不想輪回?這世間還有什麼事牽掛著你嗎?你若有心願未了,我替你去完成!」
此刻他的狐裘上都是幹草和塵土,隔著燭光看過去,他的身影隨著燭火上方的熱氣晃動,顯得極不真切。
恍惚間我想起了三年前,我到了北胡,被安排著嫁給了納蘭那日。
納蘭那日的母親是北胡大汗最寵愛的妃子,他也是最有可能繼承汗位的人。
這三年裡,納蘭那日將愛我這件事奉為圭臬,盡最大的能力滿足我的各種要求,一次次替我化解危機,處理麻煩。
我信任他,依賴他,唯獨不愛他。
我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告訴他兒時的趣事,卻沒有告訴他,在不遠的邊關,有我最愛的人,準備隨時滅了他的國家。
「你見到他了?」
見我許久沒說話,納蘭那日失落地開口,將我喚回現實。
「很多次你說夢話,都在說他。我早就察覺到你不愛我,心裡有別的人,沒想到是江簇。」
他低下頭自嘲,忍著哽咽。
「對不起……最後這段時間,我隻想回去陪他。」
大薩滿嘆了口氣。
「你已經做好決定了?」
我點著頭。
納蘭那日紅著眼,別過頭,和過去三年每一次生氣一樣。
他不舍得訓我,隻能自己生悶氣,不理我。
委屈得兩眼泛紅,也不和我說一句話。
「納蘭那日,謝謝你。」
大薩滿俯身拿起神鼓,在急促的鼓點聲和低沉的咒語之下,我的魂魄逐漸透明。
納蘭那日流著淚,看著我消失在燭光中。
10
我又回到了江簇的身邊。
此刻他正趴在床上,面色蒼白,身上都是汗珠。
他的嘴唇灰白幹裂,臉頰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他發燒了!
我在房中四處打轉,也沒發現任何湯藥,隻有冷掉的茶水。
我幫不上任何忙,隻能幹著急。
「這府中的下人都去哪裡了?怎麼都不在?」
門被推開,走進來幾個端著藥的下人,後面跟了一個年老的太監。
我認得他,是皇帝身邊的楊公公。
「將軍何苦這麼折騰自己?皇上賜婚是極大的榮寵,將軍不該推拒。」
賜婚?
楊公公的話令我心驚。
江簇要和別人成親了嗎?
和以往重錘砸落般的疼痛不一樣,這次我的心裡沒什麼波瀾,隻有些絲絲陣痛。
看來我很快又要丟掉一種情感了。
江簇沒作聲。
「將軍,恕咱家多嘴,皇上給您賜婚,那必定比沈家那位好千倍百倍。當年她直接悔婚消失,您也不必為了她困住自己不是?」
「楊公公!」
江簇大吼著打斷了他。
「本將軍的事,公公沒資格多嘴,也不要將我和沈槿棠相提並論。」
楊公公訕訕地閉了嘴。
「公公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就請先回吧,皇上身邊離不開人,還等著您回去伺候。過幾日本將軍傷勢好轉,自會進宮請罪。」
江簇的臭脾氣又上來了,將楊公公頂得無話可說,黑著臉轉身就走。
我嘆了口氣。
看來這是拒絕了皇上的賜婚,被打了板子。
雖然我不希望江簇成親,但是天子指婚必定不會是家世低的女子,這是無上的榮寵,成親後他在朝中的地位隻會水漲船高。
沒想到他直接拒絕了。
還真是和以前一樣。
除非他願意,不然誰也逼迫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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