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碎的不僅是自尊，更是傾城公主的靈魂。我靈魂中的善良、正直、道義都在這一刻碎掉，怨恨、憤怒、冷酷像蛇一樣爬上我的靈魂，將它緊緊纏繞。

 

子時的更聲響起，鏡子裡那個滿臉橫肉、哭得眼淚鼻涕亂飛的醜女，變成了貌美如花的美女。她擦掉眼淚，唇角微揚，一個傾國傾城的笑容綻放在夜魅之中。

 

我，傾國，回來了。

 

我奔向容珺的住處，他正站在廊前等候我的到來。我們擁抱，接吻，他氣喘籲籲地問：「怎麼，傾城公主失敗了？」

 

「一敗塗地，慘絕人寰。」我笑著說，「驸馬直說了，看到她就惡心，沒法圓房。」

 

「可憐的傾城公主啊……」

 

「所以她注定要S，今夜過後，明天屬於她的時間，隻有三個時辰了。」

 

容珺眼睛微眯，「她S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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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得到本就屬於我的公主之位。」

 

「就這樣？」

 

「預言說我會毀了王朝，你覺得呢？」

 

「王朝毀滅，對我北國自然是好事……」容珺親吻著我的臉頰，把我打橫抱起，走進臥室。

 

14

 

中午，還是傾國的我，坐在傾城公主的座位上用午膳。範宣離進來了，愣了一下，便在我對面坐下。

 

「就算你徹底佔據了傾城公主的生命，你也不能成為公主。」他說。

 

我很意外，他竟然知道傾城與傾國是同一個人？

 

驸馬如此聰明，是我曾經低估他了。

 

我笑著喝了一口羹湯，問他：「我為什麼不能成為公主？」

 

「傾城做了這麼多年的公主，皇上認她，大臣認她，我，也認她。」

 

「那我就把不認我的人，S掉就行了。」我輕描淡寫。

 

範宣離沉默了一會，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十七年前，玉朝王後生下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嬰。

 

但是神預言：這個女嬰長大以後，將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也將是令王朝滅亡的惡魔。

 

皇帝就以剛剛生下小孩的女子為祭，把醜魔附到女嬰身上，讓她變醜。

 

我打斷他：「這個故事我聽過。」

 

範宣離說：「那個被當成人祭的女子，是我的母親。我就是她S前生下的孩子。」

 

我震驚，「是你？」

 

範宣離說：「所以，我恨傾城公主，因為她是用我母親的生命造就的妖怪。你，才是真正的公主，純潔、美麗、原始的公主。我希望你做我的妻子，等傾城公主徹底消失，我會盡我所能，讓你被王朝承認，代替傾城公主成為公主，傾國公主。」

 

我又吃驚了一下。

 

原來，範宣離竟是恨著傾城的？他在她面前的溫柔，都是裝出來的？

 

我真的有點可憐傾城了。

 

「傾國公主？這個封號，我喜歡。」我端起一杯酒，「我敬驸馬一杯。」

 

他微微一笑，與我碰杯。

 

我坐在鏡子前，看著醜陋的自己，自己都忍不住作嘔。

 

原來，所有人都喜歡美麗的她，容珺，範宣離，甚至包括我父皇。

 

不然，那段時間我父皇也不會每夜去紅香樓看我跳舞。

 

而我，本以為就算沒有美貌，有善良、智慧、正直、寬厚的品質，也會得到身邊人的愛。

 

是我太幼稚了。

 

門開了，有人走進來。

 

「公主，喚我有何事？」範宣離恭恭敬敬地說話，如以往一樣地尊重我。可我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心。

 

我指了指桌上的一張紙，「驸馬看一下吧，若無意見就把名字籤上。」

 

他拿起那張紙，蹙眉：「和離書？」

 

「本宮覺得我們已經不適合做夫妻，不如分開，好過互相折磨。」

 

「我不。」範宣離把和離書扔在地上，轉身要走。

 

「本宮是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給你一個臺階下。如果你不籤這和離書，本宮有的是辦法讓你永遠消失。」

 

範宣離驚訝地望著我。他大概沒想明白，一向溫柔寬厚的傾城公主，怎麼變得如此冷酷。

 

他想了想，撿起和離書，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說：「限你一個時辰內離開公主府，門口有接應你的馬車，你給我走得越遠越好，從此不要讓我看到你。不然，我還是會讓你永遠消失。」

 

一個時辰，是我還能堅持自己是傾城公主的時間。一個時辰後，傾國就要來了。

 

我要在這一個時辰內，把範宣離解決掉。

 

範宣離離開時，回頭望了我一眼，眼神中的不舍、傷感，竟讓我覺得是真的。

 

15

 

載著範宣離的馬車剛離開京城，禁軍就衝入城中，圍住了皇宮。

 

是我，傾國，勾引了禁軍統領何琛，讓他為我所用。

 

不得不說，美貌真是個好東西。

 

我走進隆福宮，掀開簾幕，看到一抹佝偻的明黃色的背影。我喚道：「父皇。」

 

皇帝回過身，驚詫無比：「傾國？現、現在是午時，你怎麼還在？傾城呢？」

 

「父皇，當年來到這個世上的本來就是我，我才是您的女兒，您為何要讓那個醜陋的傾城佔據我一半的生命？」

 

皇帝說：「指使禁軍圍攻皇宮的人，是你？」

 

「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果然，果然預言不假，你會是毀滅王朝的災禍！」父皇顫抖地指著我，「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我很難過。為什麼紅顏就一定是禍水？禍水就必須是紅顏？讓我美美麗麗地長大就一定有錯嗎？一個醜陋的公主才是王朝的幸運？美麗有什麼錯？錯的是那些耽於美麗又怪罪於美麗的懦夫！

 

我的眼淚從眼眶掉落的同時，一枝粗長的箭射中了我父皇的胸膛。

 

北國王子容珺收起弓，一臉漠然。

 

「這個皇帝老兒在位的二十年，窮奢極欲，橫徵暴斂。國內百姓民不聊生，我們北國這些小國也備受欺壓。他以為用醜魔藏住了美麗的公主，就可以高枕無憂、千秋萬代。然而事在人為，他的敗局早已注定！」容珺朝著皇帝的屍體啐了一口。

 

「國不可一日無君。」我說，「王子殿下，你以為如何？」

 

容珺炯炯地注視著我，忽然單膝跪地，抱拳道：「臣願追隨女皇陛下！」

 

我披上龍袍，走出隆福宮，站在高階上。臺階之下，數千禁軍看到我，靜默片刻。禁軍統領何琛首先跪地，高呼：

 

「萬歲萬歲萬萬歲！」

 

禁軍統統放下刀劍，跪地，呼聲如雷：

 

「萬歲萬歲萬萬歲！」

 

……

 

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我坐皇位。

 

很多大臣，即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仍然擁護傾城公主。愚蠢的他們並不知道傾國和傾城的關系。他們辱罵我是個J女，堅稱隻有傾城公主是繼承皇位的正統。

 

更讓我煩心的是，各州郡也紛紛起兵，打著擁護傾城公主的旗號，入京勤王。

 

龍床上，我與容珺纏綿在一起。他瘋了似地要我，在我耳邊說：「S了傾城，我要為你S了傾城！」

 

傾城公主每天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了。隻要我繼續從容珺身上獲取元陽之氣，傾城遲早會徹底消失。

 

在各路造反的叛賊中，以風州的八萬精銳最為勢不可擋。

 

而他們的統帥，竟是範宣離。

 

他打著傾城公主驸馬的旗號，拿著調兵虎符，把駐扎在風州的十萬守軍調動起來，直奔京城。

 

五天五夜的攻城。

 

第六天的清晨，禁軍統領何琛匆匆來報：「陛下，城破了！容珺失蹤！」

 

16

 

我坐在梳妝鏡前，绾青絲，點絳唇，稍一妝點，美得不可方物。

 

簾幕掀開，走進來一個男人。青衣玉冠，溫潤儒雅。

 

「驸馬怎麼又回來了？你要S掉我嗎？S了我，也就等於S了傾城公主。」

 

他一言不發，端坐於椅子上。

 

此時是下午，申時。

 

「你的傾城公主恐怕不會再出現了，人生一日，十二個時辰，全都屬於我傾國了……」

 

我一直說，可範宣離一直沉默。

 

申時過，天漸漸暗了。

 

酉時過，鏡子裡的我，面容開始扭曲起來。

 

片刻功夫……

 

「這龍袍太瘦，勒S我了！」我龇牙咧嘴地脫龍袍。

 

範宣離冰封的面容終於融化，微微笑著：「我就知道，傾城還有兩個時辰。」

 

他走過來，幫我脫下了龍袍，卻摟著我的腰不肯撒手。

 

「你，你幹什麼？」

 

他扣住我的後腦，吻住了我的唇……

 

和離，是我和範宣離的計謀。

 

為的是騙過傾國和容珺。

 

我知道他們要發起叛亂了。

 

為了力挽狂瀾，我給了範宣離風州虎符，他被我「趕出」公主府以後，馬不停蹄就去了風州調兵。

 

一連七天，我被範宣離「軟禁」在隆福宮。傾國來時，他便把她綁起來。傾城來時，他便把她抱上龍床。我這麼胖，比他祖母還胖，他卻抱我抱得很輕松。

 

傾國的時間越來越少，我的時間越來越多。

 

直到，這一天的午時，我準時從傾國變成傾城。這說明，醜魔和美魔的平衡，又重新找回來了。

 

「想要傾國徹底消失嗎？」範宣離摟著我，在我耳邊低語。

 

是的，隻要我們繼續在一起，傾國的時間會越來越短。

 

我說：「還有一件事更重要更緊迫。」

 

範宣離：「皇位？」

 

我拉起他的手，與他深情相望。

 

「我要封你為宰相。我們君臣攜手，夫妻相隨，創造一片盛世，如何？」

 

範宣離欣慰地笑了，跪倒在地，「臣敬遵聖旨！」

 

我知道，這正是他所求的。這位年輕的狀元郎，本非池中之物，怎會甘心隻做個驸馬？他想要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之位，是無上的權力。

 

我身穿龍袍，出現在滿朝文武面前。他們熱淚盈眶，齊齊跪倒在我腳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坐在龍椅上，身邊太監展開金黃色的卷軸，高聲念道：

 

「禁軍統領何琛，謀逆犯上，斬！」

 

「誠州牧譚楚，勤王有功，封誠侯！」

 

「幽州牧王坤，勤王有功，封幽侯！」

 

「骠騎將軍龍國，勤王有功, 封大將軍！」

 

……

 

最後, 隻剩一個功勞最大的人, 還沒有結果。

 

文武大臣屏息靜氣，等著看我會給他怎樣的封賞。

 

我朗聲說：「範宣離, 才德雙全, 忠貞無貳，勤王之役立下頭功，朕甚嘉之, 封宰相！」

 

大臣紛紛點頭稱贊。

 

看來, 範宣離很得人心。

 

我咳嗽了一聲，繼續道：「然……」

 

下面立即安靜了。

 

「然, 範宣離盜竊虎符，擅自調兵, 入京之後囚禁朕於隆福宮，逼迫朕封他為相，實為亂臣賊子、狼子野心, 御林衛何在？還不將他即刻誅S！」

 

範宣離抬起頭, 錯愕地望向我。

 

17

 

當容珺在龍床上對我說要S了傾城時，我的發簪深深插進了他的脖子。

 

鮮血呲呲往外冒。

 

他藍灰色的眼睛裡寫滿了震驚與困惑，我微笑著對他說：「王子殿下，如果傾城真的S了，我還能獨活嗎？」

 

整個王朝，除了容珺和禁軍，所有人隻認傾城、不認傾國。雖然傾國才是真正的公主, 可從小到大，都是傾城以公主的身份面對臣民。傾國，已經做不成公主了。

 

勤王的大軍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 範宣離的軍隊更是勢不可擋, 如果我沒有傾城護體，就會被他們當成禍害王朝的J女, 被說成紅顏禍水，S無葬身之地。

 

所以, 我不能讓傾城S。

 

同樣，傾城也不能讓我S。誰願意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醜得人神共憤？女子都有一顆愛美的心。在紅香樓娉婷起舞, 惹來世人的豔羨、王子的愛慕，那種掌控一切的快感，堪比坐在龍椅之上。

 

所以，傾國與傾城，達成了一個協議——

 

回到我們曾經的狀態。每日午時到亥時，是傾城的時間；子時到巳時, 傾國回歸。

 

洞房花燭夜，他挑起我的蓋頭，剛看清我的臉，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我能看出，他很努力地在掩飾自己的絕望。

 

「（隻」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立。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再難得！

 

……

 

18

 

該S的人都S了，活著的人繼續活著。

 

每個白天, 我坐在龍椅上執掌天下。

 

每個夜晚，我穿著水晶鞋在紅香樓起舞翩翩。

 

隻是，再沒有儒雅的狀元郎與我相敬如賓。也再沒有野性的王子目光火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