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春日扶楹
- 4145字
- 2025-04-11 14:51:10
這番話直戳她心窩子。
嫡姐臉上有些不自在,不著痕跡地抽回被我拉住的手,輕聲道:「姐妹間的悄悄話什麼時候都能說,莫要讓老夫人等急了。」
她想讓我替她生個孩子,卻又擔憂我分走侯爺的寵愛。
原來,這入府的每一步路都是她親手為我鋪的黃泉路!
隻是如今走上這黃泉路的人是誰還不一定呢!
4
我與嫡姐很快便到了老夫人屋內。
老夫人倚在榻上,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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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後,姐姐在前頭行禮,我在後頭直接跪了下去。
眾人一愣,尤其是嫡姐。
她明明在路上教過我禮儀的。
我連磕三個脆生生的響頭,才對老夫人道:「瑤兒感激老祖宗救命之恩!」
「姐姐都同瑤兒說了,是老祖宗救了瑤兒。」
「沒有老祖宗,就沒有瑤兒。」
「瑤兒雖淪為樂妓,但卻始終記得爹娘教導,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瑤兒不願做什麼瑤姨娘,瑤兒隻願做老祖宗身邊最低等的丫鬟,一輩子伺候老祖宗!」
嫡姐震驚不已,幾次三番想要插話都被我擋了回去。
直到我說完,她才有機會和老夫人解釋:「母親,瑤兒這丫頭定是在外面凍糊塗了,您莫聽她瞎說。」
老夫人從榻上起身,才正眼瞧我。
「賤妾和低等丫鬟比也算半個主子,你姐姐費心費力將你從窯子裡撈出來,你可知她是為什麼?」
「瑤兒自是知曉!」
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可瑤兒不願讓姐姐傷心。」
「老祖宗,姐姐心裡苦啊!」
老夫人冷哼:「你且說說,你姐姐如何心裡苦?莫不是我們侯府虧待了她?」
「侯府自是對姐姐極好的。」
「姐姐與侯爺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可天下哪個女子不想與夫君一生一世一雙人呢?姐姐也想,可她是侯府夫人,她不能。」
「姐姐與侯爺是夫妻,若按輩分,瑤兒應當喚侯爺一聲姐夫!」
「瑤兒寧願孤寡一生,也不願和姐姐爭寵!」
嫡姐肉眼可見得慌了。
我若不當姨娘,誰幫她生孩子呀!
嫡姐趕忙跪下,乞求老夫人。
「母親,瑤兒流落煙花柳巷之地實非她所願,如今雖被兒臣贖了身,可到底壞了名聲,況她並非良籍,若是不入府,日後如何再嫁良人呢?」
「侯爺心善,瑤兒若是能為侯爺生的一男半女,便也能在府中安度此生!」
這些年,嫡姐替侯爺納了好幾房妾室,均無所出。
嫡姐這是提醒老夫人,侯爺尚無一兒半女。
嫡姐哭得梨花帶雨。
「母親,兒臣就這一個親人了,兒臣隻想妹妹平平安安!」
她還是如同前世那般表面上事事為我著想,令人動容。
老夫人屋裡的嬤嬤和丫鬟被感動得偷偷抹眼淚,嘆一聲姐姐的用心良苦。
我越是不領情,就越襯得姐姐懂事。
老夫人細細打量我。
「老祖宗,瑤兒雖是樂妓,但一直秉承爹娘的教導,身陷囹圄也不能失了節氣,所以瑤兒一直賣藝不賣身,仍是清白之身,況瑤兒並不想嫁人,隻想伺候老祖宗!」
我又跪地上重重地磕三個頭,高呼:「求老祖宗成全瑤兒報恩之心!」
額頭滲出血來,但我目光依舊堅決。
前世,老夫人以為是我綁著姐姐,讓她幫我成為姨娘。
如今我唱這一出戲,無非是讓老夫人知道,成為姨娘全是姐姐的個人意願。
且,若我成為姨娘,也心在老夫人這邊,我會是她在侯府最聽話、最鋒利的一把刀!
老夫人的視線在我們姐妹之間徘徊。
我知老夫人心中所想,煙花柳巷的女子最擅勾男人心。
而男人,最忌女色。
但若我無那個意思,納入侯爺房中倒也無妨。
更何況,我和嫡姐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若是生了兒子,養在嫡姐膝下,也如親子。
對侯府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子嗣!
她讓嫡姐將我扶起,而後笑著說:「瑤兒這丫頭是個性子烈的,但你姐姐說得對,女子這一生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如今你沒了娘家,雖是清白之身,可說出去怕是無人會相信,留在侯府當主子是個頂好的歸宿。」
我眼含淚花,雖是抗拒,但面對老夫人仍是恭恭敬敬。
「老祖宗是希望瑤兒服侍侯爺嗎?」
我在老夫人期許的目光中應了下來。
「瑤兒這條命既是老祖宗給的,瑤兒但憑聽老祖宗吩咐!」
5
老夫人將我扶了起來,見我如此乖巧,笑容多了幾分。
拉著我的手念叨著:「可憐的孩子,若不是娘家生變,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
鼻子一酸,淚水氤氲了眼眶。
我轉著眼珠,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倔強地讓人心疼。
老夫人看到我凍得通紅的手和身上穿的丫鬟衣服,詫異地問道:「既到了侯府,為何穿得如此寒酸?」
嫡姐趕忙解釋:「母親,我急著帶妹妹來見您,是兒臣疏忽了。」
「老祖宗,莫怪嫡姐,嫡姐是怕擾了您的午睡才沒時間帶我去換衣服的,瑤兒想,侯府尊貴體面,瑤兒身上的衣服還是那……」
語言上適當的留白總能讓人有聯想的空間。
很快,老夫人便順著那外袄看到裡面薄如蟬翼的紗裙。
「瑤兒從踏出那裡的時候便發誓,洗淨髒汙,重新做人,絕不做任何有損侯府顏面的事情,所以……所以瑤兒便在路上討了丫鬟穿的袄子,這袄子幹淨樸素還十分暖和,瑤兒非常喜歡,這是瑤兒十八年來穿過最舒服的衣服!」
老夫人看我的眼神越發的心疼。
雖曾入了窯子。
可到底隻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這世道,女子若沒了家族的庇佑,就算是尊貴的公主,也逃不過被世間的骯髒事磋磨。
上一世,我曾聽府中的丫鬟說,老夫人年輕時便被庶妹算計嫁給了隻知上戰場的老侯爺,而庶妹則是踩著她的位置入宮為妃。
所以,我猜,老夫人最厭惡的便是骨肉至親間的算計。
她在內宅摸爬滾打幾十年,怎能看不出嫡姐的心思呢?
而今日這場戲,我將嫡姐的心思赤裸裸地擺在她面前,她無法當作看不見。
我與老夫人第一次見面,她對我怎會有疼愛之心呢?
無非是借著我敲打嫡姐。
她看向嫡姐,面色冷了幾分:「瑤兒怎麼說也算得上半個主子,以後莫要叫下人們苛待了她!」
6
老夫人又同我們姐妹聊了會。
離開時,老夫人撥給我兩個丫鬟,還賞了不少東西。
不消片刻,我深受老夫人喜愛這事就在侯府傳開了。
老夫人對我的態度和前世大不相同。
從前立場不同,自然不是一路人。
可如今不同了,我將自己綁在老夫人的船上,侯府上下皆知。
嫡姐到底是個能忍的,她不問我為什麼在老夫人面前說不願為妾的事情,也不問我為何與她作對,而是拉著我憶起了往昔時光。
情到濃時,她忍不住啜泣:「爹娘和兄長都去了,如今隻剩下我們姐妹二人,瑤兒,我們要一直在一起才是啊!」
「隻有我們姐妹齊心才能為崔家平反!」「其實這些年,我心中一直有個疑惑,侯爺當年真的那麼巧就聽到我們崔家被抄家的消息嗎?」
我瞪大眼睛,淚花還掛在臉上,不可置信地喃語:「姐姐,這是何意?」
挑撥我和侯爺關系比前世來得更早。
看來,我的姐姐她急了。
心中的恨意掀起一浪又一浪,可終究被理智壓下去了。
現如今,她碾S我就如同碾S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在忍耐中,才能運籌帷幄。
我要讓她希望落空,絕望不已!
嫡姐背著我偷偷擦掉眼淚。
「沒……姐姐就是……」
她長舒一口氣,將一個翠綠的镯子渡到我腕中。
「三日後是個好日子,雖是賤妾,不能操辦,但姐姐也會為你好好準備,我們的瑤兒,和侯爺好生相處。」
走之前,還不忘挑撥我和侯爺的關系。
可惜嫡姐,你不能如願了。
嫡姐命人將我安置在偏院,另派了兩個侍女幫我洗漱更衣。
這三日要沐浴焚香,檢身查體。
畢竟我曾在煙花柳巷,她可不想我的一身髒病傳染給他們。
同上一世不同的是,這次老夫人先派人來驗我的清白之身。
得到滿意的結果,那嬤嬤對我道:「老祖宗要奴才轉告姨娘,既入了侯爺的房中,便不可懈怠,這宅院中的女人,不為自己爭個前程,也要為了孩子拼一拼!」
我謝過嬤嬤。
這老夫人不見得對我多滿意。
但她對嫡姐怕是早已不滿了。
這姐妹互撕的戲份,是人人都喜歡看啊!
我任由丫鬟們拾捯,視線始終地盯著手腕上的镯子。
前世,這镯子可是為我惹了不少麻煩呢!
7
上一世,嫡姐不僅為我準備了嫁衣和喜房,還為我添妝。
洞房那日,侯爺滿身酒氣,姍姍來遲。
見我一身紅嫁衣坐在床上,當即大怒:「賤妾怎可穿紅嫁衣?」
「若不是楹兒多次懇求,本侯怎會允你這骯髒之人入府?」
「你不但不感恩你姐姐,竟還妄想搶佔她的正妻之位!」
他粗魯地扯掉我的蓋頭,狠狠踩在腳下。
可念及我和嫡姐的處境,又為了能從侯爺口中了解一些關於崔氏被抄家的事情,我隻能隱忍,伏低做小,哄他入榻。
可當他看到我被丫鬟拾捯時故意弄出的滿身青紫頓時赤紅了眼,揚手就是一巴掌:「娼妓就是娼妓,千人爬萬人騎,做賤妾都不配!」
侯爺是武將,打得我口鼻出血。
我抬手去擦,正巧露出嫡姐送我的镯子。
侯爺瞧見镯子,登時大怒,喊人就要將我發賣!
「月兒之姿,豈是爾等賤婢可效仿一二?」
「東施效顰!」
嫡姐聞聲趕來在府中跪了一夜才將我保下。
後來,嫡姐同我解釋,是欽慕侯爺的丫鬟故意陷害我,嫡姐吩咐嫁衣用粉色,她卻用了正紅。
我身上的青紫,也是那丫頭刻意為之,是為了讓侯爺看到那些傷痕想起我是娼妓,生不出憐憫之意。
至於那镯子,嫡姐說她也不知為何會讓侯爺暴怒。
可後來,我無意間看到侯爺的外室戴著一枚一模一樣的镯子才明白侯爺話中的深意!
聽聞,那外室是侯爺從戰場上帶回來的俘虜,她才是侯爺實打實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侯爺同意嫡姐將我納入府中為妾,為的便是日後能更順利地接那外室回家。
閣樓幾許,庭院深深,這侯府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8
老夫人撥過來的丫鬟一個叫翠芝,一個碧蘭。
她們收拾著嫡姐和老夫人給我的賞賜。
我隻留了一半,剩下的一股腦都塞給了她們。
翠芝和碧蘭又驚又喜。
這麼大手筆,就算是跟在嫡姐身邊也拿不到這麼多好處。
我拉著她們的手,說道:「瑤兒初來乍到,還請兩位姐姐照拂。」
「老夫人將你們撥給我,從此我們三人的榮辱皆系於一身。」
主僕一體,身為丫鬟她們比我更知這其中道理。
翠芝一口答應下來。
碧蘭有些猶豫,但很快也應承著點點頭。
我笑而不語。
這一番試探便知碧蘭是老夫人派來盯著我的。
老夫人信不過入門多年的嫡姐,同樣也不相信在煙花柳巷滾打摸爬的我。
這侯府如今就侯爺這麼一個男丁,斷不了因我誤了他的大好前程。
至於翠芝,倒是個實誠沒心眼的丫頭,可用。
9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
嫡姐早早地就派人送來了嫁衣,送衣服的是那日將袄子借給我的丫鬟。
許是嫡姐下了叮囑,要親眼見我換上嫁衣,那丫鬟遲遲不肯走。
我叫碧蘭取了一枚簪子,遞給她。
「多謝你那日的袄子。」
丫鬟年歲不大,同我說話時怯生生地。
「瑤姨娘,快些換上嫁衣,夫人說切莫誤了吉時。」
我笑著應下來,在碧蘭和翠芝的幫助下換上了嫁衣。
當他們看到我身上被丫鬟們弄出的青紫傷痕時,皆倒吸了一口氣。
尤其是翠芝,眼淚汪汪的。
見我換好嫁衣,那丫鬟才離開回去向嫡姐復命。
我本就是賤妾,也沒什麼婚禮儀式,所謂吉時也不過是等著侯爺過來寵幸。
侯爺幾時來,幾時就是吉時。
天色尚早,我吩咐碧蘭去私庫取些首飾典當,換些喜糖來分給府中下人。
碧蘭一走,我便換來翠芝取來荊條。
翠芝拿著荊條的手在發抖,她帶著哭腔:「小姐,你當真要如此做?」
我咬緊牙關,目光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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