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於是各懷鬼胎的虛與委蛇了一段時間。

 

直到她興致勃勃地奔向那個貼有我通緝令的告示牌。

 

又一次，她向我證明了，利益之下，不留真情。

我給她準備了穿腸毒藥，就放在她最愛吃的糖膏之中。

 

然而我等到半夜，卻隻等到一邊打哈欠，一邊銷毀那些懸賞紙張的她。

 

她一個人，一天之內走了附近的四座城池。

 

把所有的通緝令，都撕掉了。

 

為什麼。

 

晨光裡，漫天飛舞的通緝令像是猙獰交織的邪惡與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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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渺渺揮開一片通緝令，露出一絲清明，她歪著頭對我笑了笑：

 

「薛良月，我會保護你的呀。」

 

心頭一震，我仿佛看見母後薨逝的那一天，淑妃滿臉是淚地衝上來抱著我：

 

「浈兒，以後娘娘會保護你。」

 

淑妃食言了，宋渺渺會嗎？

 

我慢慢能信任她一點，甚至一度將她劃入自己人的範疇。

 

昏了頭地寫書掙錢，給她買好吃的。

 

直到那一天，我的蹤跡被人發現。

 

薛朗受我通知，還在趕來的路上。

 

宋渺渺找到了我。

 

躲藏是我設局的一部分，我應該就待在那。

 

安心等待這個局完善，等待獵物上鉤。

 

然而宋渺渺那麼急切地，擔憂地向我伸出手。

 

她要帶我走。

 

幾乎是被蠱惑的，我也伸出手去。

 

然而她出賣了我。

 

我又一次被人背叛了。

 

我面無表情地拉她擋了箭。

 

她卻帶著我滾下山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我。

 

她溫熱的血流在我的頸項。

 

然而她的手比血更燙。

 

一遍遍撫摸著我的臉，她說：

 

「別害怕，我們會活下去。」

 

那一瞬間，一片晦暗之中，陽光猛烈，萬物顯性。

 

即使山上無數敵對的人馬搜索著，即使隨時就有可能被發現，SS。

 

然而我握緊宋渺渺的手。

 

心安如水。

 

渺小的，不屑一顧的，然而卻是堅韌的，可以倚靠的存在。

 

宋渺渺，從那一刻起，對我很重要。

 

我認為我們可以一直相互依靠下去，然而宋渺渺似乎對我動了情。

 

我回應不了她。

 

朋友之間可以跨越太子與農女的身份階級，然而愛人不可以。

 

我輕飄飄地拒絕了她，並且希望和從前一樣相處。

 

然而宋渺渺卻要離開。

 

這個世界上，我隻信任她，她也隻能待在我身邊。

 

我想了個好辦法，隻要她嫁給宮中的，我身邊的人，她就能一直留在這裡。

 

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淑妃是我親手逼S的，她錯愕的眼，憤怒的面容。

 

我笑著，暢快著。

 

然而終於如鲠在喉，她為了薛懷列，寧可自戕。

 

果然是，好樣的。

 

臨S前，她說，我不是她的孩子。

 

她也從來沒有真心對過我。

 

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

 

鮮紅的血沾染在我的手上，洗不掉，像夢魘困住我。

 

「太子殿下，薛懷浈！我就祝你，一輩子都沒有人真心相待，一輩子孤家寡人！」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到宋渺渺的宮殿的。

 

衝進去，抱緊宋渺渺的那一刻，心中的恐懼終於平息下來。

 

誰說我一無所有。

 

宋渺渺，她就答應了，她會一直陪著我。

 

我記在心中，恍如魔咒。

 

然而宋渺渺還是食言了。

 

宋渺渺逃了。

 

在薛懷列S回來和我清算淑妃之S那一夜。

 

我迅速了結了爭端，抽身從前朝戰場回來找她，然而被淑妃的餘孽埋伏，受了重傷。

 

無盡的黑暗裡，我一遍遍地喊著宋渺渺的名字。

 

然而她始終沒有出現。

 

我遭受了又一次背叛。

 

宋渺渺，貪吃，愛錢。

 

現在還有，狠心。

 

我不斷地想，如果我抓到宋渺渺。

 

我要把她關起來。

 

鎖起來，放到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一輩子。

 

背叛我的人，應該付出代價。

 

隻是這念頭到了後來，隻剩要找到她的執著。

 

隻要宋渺渺回來，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她要什麼都可以。

 

金銀財寶，權勢地位，或者是我，隻要她想，隻要她要。

 

四海十二城，我三年內翻了個遍。

 

然而宋渺渺就像從人間消失了一般。

 

想念，於我是曾經很遙遠的東西。

 

然而在宋渺渺離開的這三年，思念如水，我日夜飲之。

 

她怎麼能，讓我的世界遍地生花，又瞬間收去了所有陽光和雨露。

 

終於，我找到了她的蹤跡。

 

薛朗傳書於我。

 

我連夜趕過去，卻見宋渺渺與薛朗共執喜帶，笑顏如畫。

 

瘋狂的嫉妒在我心中滋長。

 

沒想到，之前用薛朗的身份與宋渺渺那一段，如今竟然差點妄語成真。

 

我強行將宋渺渺帶了回去。

 

她是我的。

 

宋渺渺曾經說過，她名字為渺渺，意為渺小普通，並不為人在意和需要。

 

這個世界並不缺一個宋渺渺。

 

然而我在意，然而我唯一想要。

 

沒有她，我會S會瘋。

 

隻是，我的禁錮終於還是弄傷了她。

 

「薛懷浈，我現在後悔當初救你了。」

 

窒息，悲哀。

 

一瞬間的啞與痛。

 

我似乎又回到淑妃自戕那夜，然而如今。

 

心痛更甚。

 

我隻剩宋渺渺了。

 

哪怕遠離，也萬萬不能再失去。

 

懷著私心，我給她安排的宅子就在洛陽。

 

她走那天，我在皇城之上目送她遠去。

 

她似有所感，掀開車簾抬頭望過來。

 

三月桃花，抵不上此刻她的笑顏。

 

思念太甚，於是忍不住夜夜步行過姑娘的宅子。

 

佇立一會，再遠去。

 

如此往復，又是一年。

 

一日，門開了。

 

宋渺渺探頭出來：「薛懷浈，用晚膳了嗎？」

 

我笑起來，快步走去。

 

於是此間心動愛恨，隻寄予一人之身。

 

薛朗番外

 

我自小便喜歡跟著三哥。

 

因為他聰明又寬和。

 

我總是闖禍，他總能給我兜著。

 

父親並不多關注我，他更喜歡關心他的那些小妾們。

 

因此，我雖貴為世子, 但沒人管教，性子總是野的。

 

是三哥一直教化我, 還勸我習武從軍。

 

我在戰場上被困入S地時，也是三哥突圍，把我從S人堆裡扛出來。

 

三哥對我, 恩重如山。

 

所以在父親支持六皇子，甚至逼我一起時。

 

我差點和他決裂。

 

六皇子自負偏狹，不堪大任。

 

我這輩子，隻服三哥。

 

然而我父親居然是刺S三哥, 害他流離的主謀。

 

那麼三哥回來重新掌權, 他便一定要S了。

 

娘親跪下來求我, 我最後用一身軍功和永戍渝州城換了他的命。

 

無奈，但並不悲哀。

 

三哥從來信我，若需要我，我照樣可以再翻身回來。

 

我出城那天, 遇到了一個姑娘。

 

很有趣。

 

告訴她我的名字的時候，她愣了好一會。

 

呆呆的樣子, 好像鄉下的鵝。

 

好傻，好可愛。

 

我把她帶回了渝州城。

 

三年一晃而過, 她卻還是那麼傻傻呆呆的。

 

什麼暗示都聽不懂, 什麼表情都看不透。

 

我喜歡她這件事, 她一無所知。

 

幸好，我們還有很多很多年。

 

賊寇作亂, 手下謀士給我出了個主意。

 

假借盛典，一網打盡。

 

我靈光一閃, 想出來個一石二鳥的主意。

 

和宋妙妙假成親，讓這呆鵝也稍稍能往我這走一點。

 

隻是，那一天。

 

天空晴朗，我卻在宋妙妙的耳畔看見了一副熟悉的耳墜。

 

當時三哥把我叫過去密謀許久。

 

說要送給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這三年, 三哥為了找這個逃走的救命恩人，日夜夢魘。已經快要瘋魔了。

 

他逐漸消瘦下去。

 

我怎麼也不願那樣意氣風發，運籌帷幄的三哥變成這樣。

 

我親手準備了喜宴的一切。

 

最後拱手把她還給三哥。

 

宋渺渺叫我名字的時候，萬千悲哀痛楚，化為重重額頭叩地的一瞬。

 

宋渺渺走那天，我去送她。

 

然而她沒有見我。

 

也許此生都不打算再見我。

 

那時候, 渝州城已經柳樹出新芽了。

 

然而卻又像是冬夜最盡處，一片蕭蕭簌簌。

 

我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宋渺渺, 這一次, 她求助地望向我。

 

在三哥身邊，她不高興。

 

當今太子與六皇子鬥法，朝廷臣子各自站隊。

 

「作（」鮮血淋漓。

 

我沉默著，挽弓對準那車煙火。

 

三哥自人群中沉冷望向我。

 

我低下頭去。

 

人生兩難全，而我如今, 兩處皆空。

 

三哥並沒有罰我太重。

 

隻是我自領了八十軍棍。

 

三哥將藥瓶丟給我的時候, 眼神裡沒有什麼起伏：

 

「這樣舒服了？

 

「我心有愧。

 

「她從沒愛過你，你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若非她從沒愛過我，三哥不會就此放過我。

 

我身上不再流血了。

 

心口卻更加痛起來。

 

回渝州城的那天清晨, 天氣很好。

 

三哥沒來送我。

 

路上開了很多桃花。

 

我摘了一枝，恍若初見時，她慌張的、紅紅的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