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撥雪尋春
- 4052字
- 2025-04-08 16:30:13
她穿著藍色的宮女服,衣袖挽至小臂上方,露出大片青紫與紅痕,灰頭土臉的,但一張臉依舊清麗。
見到我一身華貴,薛瑩表情僵硬:「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
「父親遞了信來,問過姐姐的狀況,我便進宮來看看。」我有些惋惜地問道,「姐姐當初話說得滿,我還以為姐姐定然能穩得聖寵呢,怎地就落得這般田地?」
薛瑩瞪向我:「少在這裝,你如今又是什麼位分?」
我一怔,然後笑了出來:「原來姐姐還未等我入宮,便被皇後娘娘扔進這浣衣局了啊?我臨入宮前臉上過敏,未能入宮,嫁給了鎮南王世子。如今入宮的是薛舒,皇後娘娘的妹妹。」
「什麼?」薛瑩大驚,「你沒入宮?怎麼可能?」
我看到薛瑩神情有些恍惚,她大概瘋狂在想到底是哪裡不對。
我嘆了口氣,道:「我方才聽皇後娘娘說,姐姐打了皇後身邊的嬤嬤,姐姐在娘娘身邊伺候,可要收斂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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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麼?」薛瑩怒瞪我道,「那嬤嬤讓我腳踩被火烤過的鐵板,說什麼去晦氣!要是真踩了,腳就廢了!」
是啊。
要是真踩了,腳就廢了。
前世我的腳便這樣傷了,養了不過幾日,就又被逼著伺候皇後,因此落下了病症,從此我一跳舞,腳就鑽心地疼。
我自八歲起便開始練舞,一直練了七年,十三歲之後為了保持纖細的體態一日隻吃一頓,可入宮跟在皇後身邊後,七年的努力和痛苦就這樣白費了。
在這一點上,薛瑩比我強,至少還知道反抗,打了那嬤嬤。
「為奴為婢,不就是這樣嗎?」我漫不經心地道,「姐姐當日不還說,跟在皇後娘娘身邊,是件頂頂好的事情嗎?薛家入宮的秀女早已承寵,而姐姐如今……」
「若是姐姐有什麼難處,盡管向妹妹開口,我如今是世子妃,總不會不管姐姐的。」
我居高臨下,露出一個略有些得意的笑。
薛瑩聽了我這話,臉都不由得扭曲起來。
她向來瞧不起我。
自幼薛瑩就處處壓我一頭,也從未將我放在眼裡過,隻因她是眾人口中有京城貴女風範的大家閨秀,而我則是生了一張妖豔面龐的狐媚子,嫡母常對她說我是要被父親送出去給大官做妾的。
她壓了我十幾年,處處高傲,可前世入了宮後卻光景悽涼,這才嫉恨地對我下手,重生後迫不及待地走上我前世走的路。
可如今還是一樣的結果。
若真要求我照拂,對薛瑩來說怕是比讓她S了還難受。
「不用你多事!皇後娘娘仁慈,如今隻是為了磨我的性子,我不日便能出去!」
薛瑩咬牙切齒,一張清麗漂亮的臉硬生生折損了三分。
我低笑:「那妹妹就期待在浣衣局外,與姐姐相見了。」
薛姮仁慈?
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8
回到府中,周晏殊在書房內,正背對著門,瞧著窗外。
他身量很高,又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身形峻拔,隻瞧背影都有一股肅S之氣。
我邁步過去,從背後環住他腰身,側臉貼在他背上。
周晏殊一愣,轉過身抱住我。
「過來怎地也沒人通稟?入了一趟宮,怎地身子抖成這個樣子?」
他將下巴放在我發頂,「可是有人為難你了?」
「妾粗鄙,第一日進宮,便觸怒了皇後娘娘,被罰抄了二十遍佛經。」
低落的聲音傳入周宴殊耳中,他將手放在我背上輕拍:
「不必管,爺身邊有會模仿筆跡的人,你寫上一遍,其餘的交給他便可。」
「真的嗎?」
我有些驚訝地從他懷中直起,「夫君都不問妾因何觸怒了皇後娘娘?」
周宴殊順著我問:「因何?」
我有些委屈道:「其實妾也不知,皇後娘娘問起夫君對妾如何,妾自然說了夫君的好,可不知為何,皇後娘娘竟生氣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伴君如伴虎,皇後娘娘也是一樣。」周宴殊把玩著我的發絲,眼中藏著我看不懂的神色,
「日後若是宮內無召,就莫去了。抄經事小,若是牽涉性命,爺還怎麼幫你?」
我一怔,而後斂下眸子,長睫掩住我眼底的神色。
「是啊,今日入宮,妾才知道姐姐觸怒貴人,被送去了浣衣局,每日有做不完的活。世子也知,我原本是要入宮的,可許是老天爺給的緣分,讓妾在機緣巧合之下,嫁給了世子。」
周宴殊靜靜地聽著。
「今日妾被皇後罰了,再看到姐姐如今的苦日子,若是沒有嫁給世子,妾如此愚鈍,隻怕也差不了多少。」
我眼眸微湿,依賴地看著他。
「妾隻要一想,若是哪一步有差錯,就無法嫁給像爺這麼好的人了,便止不住地害怕。」
以我的經驗,男子對女子這招十分受用,周晏殊也不會例外。
「又在胡思亂想。」
周晏殊皺起眉頭,掐著我的腰,將我放到案桌前,語氣無奈:
「今日入宮耽擱了半日,娘子抓緊些時間,抄完那一遍佛經,再將今日該學的學完吧。」
原本醞釀好的情緒盡數消散。
周宴殊不為所動,我也隻能坐在案桌前,開始看起書來。
周宴殊是個合格的夫子,我嫁入鎮南王府到現在,也有一個多月了,別的不敢說,這算術的水平倒是與日俱增。
他S了後,名下的產業都到我手上,若是管不好,被手下人蒙蔽,再多的錢財在我手裡也得被敗光了。
想到這裡,我也專注起來。
9
嫡姐薛瑩低頭伏小做低,終於從浣衣局出來了。
薛姮不會如此輕易就放棄她,畢竟薛瑩是她精心挑選的未來皇子的生母。
皇後再度喚我入宮之際,我帶著抄好的佛經,換了件低領的袍子入宮,見到了薛姮,在她身邊伺候的薛瑩,還有一個薛舒。
薛舒一入宮就被封了貴人,因為是皇後的妹妹,她在宮中的待遇出奇得好,皇上第一批翻牌子的也是她。
與薛姮的端莊大氣不同,薛舒秀麗清冷,身上還有著一股書卷氣,肌膚雪白,加上她蛾眉總是習慣性地蹙著,讓人不由得心起憐惜。
入宮後進殿,我看到薛舒,再看看在皇後身側伺候的薛瑩,眉梢微挑。
薛舒與薛瑩,給人的感覺有些像了。
交上抄好的佛經,皇後敲打了我幾句,便賜了座。
薛舒率先開口,盯著我身上的衣服道:「瑤妹妹這身衣服,是流光錦做的吧?」
我低頭淺笑:「是皇上賞賜到王府的,世子便給我做了幾身衣裳。」
「世子對瑤妹妹是真的好,我瞧著妹妹都不似在府中時纖瘦了,看來世子將妹妹養得不錯。」薛舒看著我脖頸間的印記,意味深長。
不用天天隻吃一頓,也不受N待,自然長肉。
薛舒也是,在府中的時候她日日以淚洗面,瘦弱的身軀仿佛風一吹就能倒,如今也滿面紅光,想來在宮裡的日子過得不錯。
我和薛舒這廂談著,無視一旁皇後時不時目眦欲裂的隱忍表情。
上次回府後我派人去查,才知道在皇上還是太子之際,周晏殊在他身邊任太子伴讀,薛姮則是入宮為安樂公主伴讀,四人自幼一同長大。
當年薛姮與周晏殊已經到了議親之際,西疆戰事起,周晏殊領兵打仗,一去就是三年。
趁著周晏殊不在,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向先帝求來賜婚聖旨,薛姮成了太子妃。
算是一出有情人被迫分離的戲碼。
我隻覺得諷刺,前世薛姮將我舉薦給皇上,今生我又嫁給了曾差點與她定親的男人。
我與薛姮,還真是……一段孽緣。
想來此事,薛舒是知曉的,她應當也知曉皇後對周宴殊餘情未了,否則不會在這個時候,句句提起周宴殊,剜皇後的心。
這對姐妹,看來也是面和心不和。
薛姮努力端起的賢後表情眼看著就要維持不住了。
她身側的大宮女很有眼色地出聲道:「兩位主子可聊得慢些吧,娘娘肚子裡的小主子聽著聲音,都動起來了。」
才三個月大,能動?
我差點笑出聲,努力作出擔憂的神情:「可要讓太醫過來看看?妾身記得皇後娘娘之前說深宮寂寥,還以為娘娘就喜歡熱熱鬧鬧的,沒想到竟會叨擾龍子,如此倒是妾身的罪過,日後不好常常進宮來打擾了。」
薛舒有些嗔怪道:「有我在宮中陪著姐姐,姐姐何須一直從宮外叫瑤妹妹入宮來?瑤妹妹可要陪著世子呢。」
薛姮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而後讓薛瑩送客。
薛瑩送我離開坤寧宮。
四下無人,她語氣不屑:
「薛瑤,我當你是嫁了個什麼才如此得意,原是嫁了一個將S之人,馬上就要做寡婦了,當日竟還去我面前逞威風,真是可笑!」
我頓住腳步,轉身抬手給了她一個巴掌。
薛瑩捂著臉,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薛瑤,你敢打我?我可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我打的就是你。」我用手絹擦了擦手,氣定神闲,「我如今是世子妃,還打不了一個狗仗人勢的奴婢嗎?」
「何況你出言不遜,詛咒世子將S,不若我二人折返回去,讓皇後娘娘論斷,此事誰人對錯?」
薛瑩眯住眼,恨恨道:「薛瑤,你最好一直如此得意!」
「我自然會一直得意。」我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倒是你,見到皇上一面了嗎?都是姐妹,別怪我沒提醒你,薛舒與你有些像,如今已經是貴人了,而你還是個奴婢。同一種菜,皇上會吃膩的吧?你還是抓緊些。」
薛瑩聽了這話,嘴唇緊抿,隻是眸中閃過些什麼。
我勾起嘴唇,點到為止,轉身離開。
薛姮在調教好薛瑩之前,是不會讓她和皇上太過接近的。
總是被上頭壓著,力求富貴的薛瑩又怎能不懷恨在心?
而薛姮破綻太多,一國之後,如今正假孕,在宮中和白貴妃鬥也就罷了,還能分出心神來找我這個舊情人妻子的麻煩。
時間久了,薛瑩發現端倪是遲早的事。
接下來的日子裡,薛姮又陸續召我入宮幾次。
我在皇宮與鎮南王府間往返,時不時露出些痕跡刺激薛姮。
她敢召我,我就敢暗中挑釁。
周宴殊是在戰場上中了毒,饒是S了也是為國捐軀,隻要我不做出什麼過分的事,饒是薛姮是一國之後,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動我。
何況薛姮屢次召我入宮的原因,她敢讓旁人知曉嗎?
薛姮屢次暗示,我還是毫無知覺,她也急了,非要讓我知道她與周宴殊曾經的情誼不可。
從坤寧宮出來後,薛舒找上我。
屏退左右,薛舒在布滿紗帳的亭中與我交談。
她感慨道:「若非妹妹成全,我恐怕不能有今日。」
我斂下眸子:「貴人說笑了,恰如其分的巧合便不叫巧合,是天命,貴人命該如此。」
「命?」薛舒怔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是啊,先前所有人都告訴我要認命,可我不想認命,加之有妹妹你的出現,我才得以掙脫。」
「妹妹或許不知,我從及笄時,便被父親定下要嫁給鎮南王世子。」
她扇動圓扇,娓娓道來:
「與鎮南王世子有姻緣的,本是姐姐,可就是那麼不湊巧,他赴邊關徵戰,姐姐成了一國皇後。」
我面上笑意淡下來。
「薛家與鎮南王私交甚密,父親恐這份關系破裂,竟要將我賠給周世子,以全兩家情誼。」
「我也問過父親,薛家旁支有那麼多女兒,為何就獨獨要我嫁。」薛舒看向我,「你猜父親說什麼?」
我靜靜地看著她。
「竟是因我與姐姐同父異母,容貌有四五分像,而世子深愛姐姐,自然會愛屋及烏,所以才要將我嫁過去,平息世子被悔婚的怒火。」
薛姮真是急了,竟讓薛舒到我面前來,說起這樁舊事。
薛姮與薛舒,再怎麼不對頭也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薛姮又是皇後,不知和薛舒說了什麼,才讓她提起這樁再提起對任何人都沒好處的事。
我恍然大悟道:「難怪皇後娘娘總召我入宮,莫非是對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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