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能是網上已經知道了我的家庭情況，如果外婆出事會引來很多人的關注。

 

離「家」越來越近。

 

腳因為生理性恐懼而發軟，我手緊抓住口袋裡那一小塊堅硬。

 

這次，我沒有停止向前。

 

「小賤簍子還知道回來啊？你不是出去浪去了嗎？你以為你出名了就能擺脫我？」

 

「對……對不起……」

 

我習慣性地道歉，瑟縮起身體。

 

「你知道，你不出去賣，我損失了多少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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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軍一把把我拖進房間，像一隻暴怒的棕熊，一邊尋找武器一邊咆哮。

 

「許如一！你別以為上了電視就了不起了！看不慣你的人多了去了！

 

「前幾天還有個姓何的女藝人來找我。

 

「沒想到你這小妮子現在這麼值錢。一點消息都賣了三萬塊！哈哈哈！」

 

「咔嚓」一聲，是左手臂骨頭斷裂的聲音。

 

18

 

果然還是逃不開嗎？

 

我筋疲力竭，伏在地上再也動不了分毫。

 

也好，終於可以去見媽媽了……

 

棍子衝我腦袋再一次襲來。

 

我閉上眼睛迎接黑暗。

 

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我睜開眼。

 

是時牽。

 

他攔住了王軍手裡的棍子。

 

他的手在發抖。

 

王軍被逼到牆角。

 

「你想幹嗎？救命啊！明星打人啦！」

 

不會有人來的。

 

鄰居們早就習慣了屋裡的喝罵和哭泣。

 

誰都不想再觸霉頭。

 

我站直身子的間隙，時牽已經揮拳上去，拳拳到肉。

 

慘叫聲和揮拳聲響起。

 

時牽一步步地走向角落裡恐懼瑟縮的男人。

 

然後，把棍子遞給了我。

 

「許如一，自己的仇，要自己報。」

 

19

 

最後被送到警局的時候，王軍的雙手已經被打斷。

 

我艱難地從口袋裡掏出錄音筆，鄭重地放到民警手裡。

 

加上之前偷偷地藏下的其他證據，判刑足夠了。

 

我全身是傷，被送進醫院治療。

 

奇怪的是，時牽身上也有很多傷口，卻不肯接受治療。

 

王軍沒有能力傷到他，傷口是哪來的呢？

 

他受了傷以後為什麼不去醫院，卻來找我呢？

 

我心中有很多疑問。

 

不知道時牽和律師從中斡旋了多久。

 

最後我倆隻是配合調查，並未被追訴。

 

出院後，我打算賣了媽媽留下的房子，帶外婆一起搬家。

 

我收拾著行李，王軍的東西被我一股腦地扔了出去。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我走出去看，一段時間沒見，沒想到何餘餘竟然瘦成了這樣子。

 

濃重的黑眼圈下，臉上的斑點已經無法靠化妝掩蓋了。

 

大衣耷拉在身上，整個人怪異得像骷髏一般。

 

我正暗想她是不是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時，何餘餘開了口：

 

「許如一，你怎麼還沒被你爸打S？

 

「自從你出現，我身邊就沒好事。時牽拒絕你太對了，你就是個災星！

 

「你的事跡街坊四鄰都知道嗎？要不要我幫你宣傳宣傳？」

 

她情緒很激動，似乎是來泄憤，又瘋瘋癲癲的。

 

「我保護自己家人，把惡鬼送進監獄。沒什麼不能讓大家知道的。」我鎮定地開了口，「倒是你，在背後做了什麼不怕大家知道嗎？」

 

逐漸地有人圍觀，何餘餘聞言肉眼可見地慌張起來，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我心中疑惑，上網查了一下，才發現我出院前幾天，何餘餘一大批黑料被集中曝出，包括學歷造假、剽竊作品等。

 

何餘餘涉及多項違約，被經紀公司下了「封S令」，並告上法庭，要求支付天價賠償金。

 

後通過調查又被查出偷稅漏稅，面臨牢獄之災。

 

江湖傳言，何餘餘為了脫困，委身於各色商人，揚言誰幫她還清債務就為他生個兒子。

 

昔日的當紅小花墜入泥淖中，越陷越深，不得翻身。

 

我不知道那天和王軍的對話時牽聽到了多少，但我知道，他在盡全力地保護我。

 

我無數次撥通時牽的電話，聽到的始終是「嘟嘟」的忙音。

 

但主動聯系我的律師資源不斷，又都堅持不肯收費。

 

除了時牽，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20

 

王軍入獄後，我的生活逐漸地恢復了平靜。

 

開始嘗試求職，惡補專業知識。

 

我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平凡女孩生活。

 

我尊重時牽的意願，沒有再刻意地聯系他，有時候互不打擾也是一種默契吧。

 

從圖書館回去的公交車上，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時，恍然已是深秋了。

 

「你知道嗎？時牽又被曝出黑料了。」高中生打扮的女孩們，在我前面的座位交頭接耳著。

 

「什麼黑料？之前不是一直沒有實錘，然後不了了之了嗎？」

 

「這次好像是實錘。照片雖然模糊，但脖子上的小痣和本人一模一樣。」

 

我耳邊「轟」的一聲炸響，後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一個字。

 

隻是匆忙拿地出手機查看。

 

點開搜索欄，我手指抖得無法控制，輸了好幾次才成功。

 

大大小小的鏈接裡掛著同樣一張面目模糊的照片。

 

照片像是偷拍，照片裡的人蜷縮在酒店白色床單上，沒有穿衣服。

 

21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個時候我都想幫時牽澄清事情真相。

 

手機依舊忙音。我別無他法，隻能去時牽公司樓下等。

 

整整地站了一天，我才在晚上九點堵到了時牽的經紀人。

 

「也許隻有你能安慰他了……」

 

她嘆了口氣，給了我時牽家裡的鑰匙。

 

最後果然在住處找到爛醉如泥的時牽。

 

窗簾全部被拉起，昏暗的光線裡，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空酒瓶。

 

時牽躺在地毯上，滿身酒氣。

 

「小啞巴，你怎麼又來了？」

 

時牽撐坐起身子。

 

「今天能不能不要……那麼快消失？陪我……多喝一會兒吧。」

 

他湊近我，嘴唇幾乎要碰到我的臉頰。

 

我心「咚咚」地跳著，幾乎要跳出胸口。

 

身體卻無論如何不想逃離。

 

時牽的呼吸卻停留在我耳邊，沒有再接近。

 

喃喃地說：「不可以……不可以親的。」

 

時牽的眸子像湿漉漉的黑夜，聲音喑啞又低沉，已經醉得說話都不連貫了。

 

我正視著他。

 

「時牽，你到底怎麼了？照片的事情解釋清楚，喜歡你的人自然會相信你的。」

 

「沒辦法的……解釋不清楚了。因為照片上的人……就是我。」

 

「都是我。」時牽自嘲地笑了，「之前會所門口的照片，也是我。」

 

「那天你明明和我在一起，怎麼會是你呢？」

 

我急得要掉眼淚。

 

「那是以前的照片，隻是公司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放出來罷了。

 

「誰能相信一個男明星去會所，不是去消費，而是去陪酒呢……」

 

原來竟然是這樣。

 

22

 

時牽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我。

 

「小啞巴……我不配得到你的喜歡。因為不幹淨的人……一直是我啊。

 

「小啞巴，我真的好累……我不想繼續了。

 

「我已經提交了證據，到時候大家一起S……終於可以S了，也好……」

 

時牽斷斷續續地說著，最後終於靠在我身上睡了過去。

 

夜色中，經紀人姐姐的話回響在耳邊。

 

「我和時牽都靠著公司謀生，不過是提線木偶罷了。

 

「娛樂圈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沒有公司後臺支撐，要想長久地立足，是很難的。

 

「再不堪齷齪的事，都要說服自己去完成。

 

「久了以後，身上都沒有人味了，像一件商品。我一直把時牽當弟弟看，怎麼會不心疼呢。

 

「時牽和其他人不一樣，隱忍多年，他始終沒有放棄嘗試改變行業潛規則，甚至收集了證據準備提交。

 

「所以公司決定，先毀了他。會所照片和這次的裸照都是為了敗壞他的聲譽。解決不了的話，公司可能還會動用道上的人。」

 

時牽在我腿上安靜地睡著，濃密的睫毛劃出微微的弧度。

 

他說得不對。

 

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最幹淨的人。

 

這一次我沒來得及提前服藥，皮膚上的紅腫很快地蔓延開來。

 

但我不想離開，不想吵醒他。

 

就讓我的男孩好好地做一場幹淨的夢吧。

 

23

 

我試圖深呼吸減輕過敏反應，卻聽見門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確定在裡面？」

 

「嗯，證據已經截到。人今天務必解決掉。像之前一樣，偽裝成自S就可以了。」

 

一片寂靜中，鎖孔轉動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聯系之前的信息。

 

我很快地反應過來，公司派的人來了。

 

難不成……他們真的想趕盡S絕？

 

我連忙推醒時牽，見他迷迷糊糊的，我直接把打開的酒澆在他的臉上。

 

時牽終於清醒。

 

我捂住時牽的嘴, 示意門外有危險。

 

「又是他們，別怕。有後門, 跟我走。」

 

時牽徹底地清醒過來，拉著我就走。

 

特制的門鎖為我們爭取了時間，為了防私生飯準備的隱秘後門此時也派上了用場。

 

時牽拉著我, 在夜色中狂奔，和初見時一樣。

 

「兩個一起解決。」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緊追不舍。

 

窒息感襲來，我的腳步越來越緩。

 

時牽拉著我, 距離被逐漸地縮短。

 

「撐住！前面就是警局了！」時牽大聲地對我說。

 

我喉頭腥甜, 已經無法再回應他了, 隻能用盡全力地移動腳步。

 

警局已在視線之內，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我聽到了金屬棍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追逃。

 

熟悉的腥甜味道。

 

熟悉的暗淡人生。

 

「不想S就快跑！

 

「你還有更重要的事！」

 

這個世界上，遠有比生命、愛情更重要的事。

 

我用盡全力把時牽向前推。

 

然後轉身，向身後的人撞去。

 

24

 

我聽到耳邊傳來警笛聲, 更多的腳步聲和喝止聲。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睛。

 

一片血紅中，終於有人向我狂奔過來。

 

番外

 

1 許如一

 

再睜眼, 我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白色。

 

我在醫院。

 

身邊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雙手顫抖著擦去我的淚水。

 

「如一, 我知道你會醒的, 所以我不敢睡。」

 

幹淨的晨光透過窗戶, 落在我們倆身上。

 

這一次，熟悉的不適感再沒有出現。

 

我的過敏症狀, 終於好了。

 

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住在醫院。

 

不過也不會覺得無聊，因為時牽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好像還被他喂胖了。

 

「陪護床都要被你睡爛了,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已經錯過太多次了，我就想陪你。」

 

「錯過什麼？」

 

「錯過告白。」

 

我愣在原地。

 

眼睛模糊看不清來人，但沒時間思考了。

 

「全你」2

 

隨著終審落下帷幕, 轟動一時的財團案終於迎來了最終結局。

 

涉事人員被一一地公開審判，娛樂圈、金融圈等多個行業經歷了大清洗、大換血。

 

與此同時，一份日記被找到，移交到警局。

 

十餘名嫌疑人涉嫌強奸，被依法傳喚。

 

數年後，一部小成本網劇在網站上線, 名叫《少女的祈禱》。

 

因為改編自真實故事，劇情精彩, 感情細膩。

 

收獲了 9.0 的高評分。

 

該劇導演從不露面, 外界對於他的身份有多種猜測，但從未被證實。

 

3 時牽

 

我是個懦弱貪心又無知的人。

 

錢、知名度、地位, 曾經是我追求的目標。

 

付出尊嚴與良知之後，我似乎追到了目標。

 

卻一天天地陷入更深的泥淖。

 

直到那天，我遇到了小啞巴。

 

好似看到了同樣被生活淹沒脅迫的，另一個我。

 

雖說是希望幫她一把, 才推薦她上的綜藝。

 

但很難說我沒有其他私心。

 

滿身汙穢的我拼命地壓抑自己的情感, 卻一次次地在夢裡潰不成軍。

 

她和我希望的一樣堅強，一次次地被打倒，又一次次地站了起來。

 

她走得艱難，卻沒有停下腳步。

 

我的生活因為她重新被鍍上了光。

 

隻在角落裡看著她的背影就足夠了。

 

不能拉著好不容易脫離的她一起進泥淖。

 

教堂裡的我這麼想著, 拒絕了少女在神明前的祈禱。

 

你的好運，還是要由你自己收好啊，小啞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