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閘蟹豐收季，大學畢業的我回村幫村民賣螃蟹。

 

採購經理拍著我的肩膀說：「小王啊！能喝幾杯，我就買幾噸！」

 

我連幹 20 杯白酒，拿到了 20 噸的螃蟹單子。

 

在洗手間吐到昏天黑地的時候，

 

家裡人打來電話，「村民說不賣螃蟹了！超市派車去拉蟹子的時候，他們不讓！」

 

看著一池子的紅色嘔吐物，我連忙打車回到了村子裡。

 

帶頭的村長領著一堆村民站在我家蟹塘邊：

 

「王勝利！我們都看了！這大閘蟹在廣告上一隻可以賣到好幾十塊錢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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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我們的螃蟹一隻才不到兩塊錢，翻了好幾番的掙我們村民的血汗錢！」

 

「還大學生哩！我呸！」

 

「就是啊！這一隻螃蟹就賺上好幾十，我們石窯村那麼多畝蟹塘，你不賺飛天了？」

 

「大家來看看啊！這就是我們村裡培養出來的大學生，昧著良心賺我們的錢！」

 

新來的村長站出來說：「勝利啊！我們是信任你才把賣蟹的好差事給你幹，你不能這麼欺負我們啊！」

 

我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可真是好差事！那好！今後這個差事你們愛給誰幹給誰幹！老子不幹了！」

 

1.

 

大學畢業後，我辭掉了大廠的工作，回家幫著我爸賣螃蟹。

 

起初，隻是幫我家賣，附近的村民看我把自己家的螃蟹都賣掉了，也央求著我幫忙賣螃蟹。

 

我本不想摻和這些事，是村民看著我家賺了錢，拎著好酒好肉輪番去我家求我爸。

 

我爸一輩子老老實實的養蟹很能吃苦但不善言談，第一次有這麼多人來求他。

 

他也勸說我，「既然有這個能力，就幫幫大家，畢竟你上大學的學費還是村民幫你湊的！」

 

再後來，老村長說，全村的螃蟹都交給我賣，

 

今年，在四月份就和村民籤了合同，承包整個村的螃蟹。

 

也是從四月份開始，我就遊走與各大超市，賣場，農貿市場，打點關系，應酬喝酒，就是為了中秋前我們的螃蟹可以順利的賣出去，讓村民都有個好收成。

 

沒想到今年臨近收尾，給我整了這麼一出。

 

我看見縮在角落裡的我爸，佝偻著身子，腳邊全是煙頭。

 

估計在我來之前，我爸就已經被他們罵遍了。

 

現在他們開始逼問我是不是拿了回扣！

 

且不說我一分都沒拿！就算是拿了！也是我應得的！

 

我轉身和拉螃蟹的人說，「先可著這個塘子裡的螃蟹拉，不夠的，我再想辦法！」

 

工作人員把村民驅趕出一個可以工作的道路，

 

我點頭哈腰的給人家遞煙送水，做生意最講誠信，今天已經耽擱了半天，如果今天交不了蟹，那麼以後再想合作就難了。

 

安撫好工作人員，我回去攙扶我爸。

 

「爸，我們走！」

 

沒想到隔壁李叔直接攔住了我們。

 

新來的村長站了出來：「把合同拿出來！今年我們不用你賣螃蟹了！」

 

新來的村長是個大學生，叫傅天策。

 

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說白了就是村官，來我們這鍍層金，到時候還是要回城裡混個公務員。

 

「行！你們愛誰賣誰賣！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把這個村子裡的螃蟹都賣出去！」

 

傅天策叉著腰說：「現在是互聯網時代，你這麼賣螃蟹已經過時了！」

 

「沒有你王勝利我們還能賣不出去螃蟹了？」

 

「村長說的對！我們的螃蟹就算是S在池塘裡，也不給你賣！」

 

我應承著點頭，當著他們的面，撕了合同。

 

與其說是合同，不過是和村民走個過場，因為大多數村民都不識字，有的隻會寫自己的名字。

 

給他們的價格也是算好了的，最起碼在我這，沒有一分錢的差價。

 

有的村民著急用錢，我都會先給他們墊上錢。

 

他們覺得我給他們的合同是個陷阱，變著法的騙他們的錢。

 

傅天策拿著合同，和大家招呼：

 

「好了各位村民！今年的螃蟹我答應大家一定會賣出去！並且賣個高價！不讓大家失望！！」

 

眾人在歡呼聲把傅天策吹上了天！

 

「還是村長有辦法！今年我們等著發財吧！」

 

「就是就是！跟著村長有肉吃！」

 

……

 

以前，他們覺得我是個大學生，還是自己村裡的人，可靠。

 

但是現在又來了一個大學生，他們覺得不是隻有我可以依靠！

 

他們捏著手裡的螃蟹，想賣個高價我理解，但是他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那就看看，這個城裡來的大學生，能不能幫他們把螃蟹賣出去。

 

2.

 

回到家裡，胃裡一陣翻湧，一口血噴到了地上。

 

我連夜被送到了醫院，不出所料是胃出血，

 

再睜開眼，是我爸媽在我床邊，爸爸來回踱步，媽媽要喂我喝粥。

 

多年應酬下來，我這胃早就預警了，時不時就疼的厲害，有的時候還會吐血。

 

現在終於可以休息。

 

我媽看著我抹眼淚，「你說他們咋這麼過分，忘了前兩年你幫他們賣螃蟹的時候了？」

 

往年 11 月收尾期，我們村總是第一個賣光的，

 

大家拿著一年的收成可以開開心心地過個好年，

 

今年的春節，怕是難過咯！

 

我爸終於開口：「勝利啊！咱們家的螃蟹是賣掉了，那你剩下的那些訂單呢？拿什麼給人家？」

 

我喝了一口我媽喂的小米粥，

 

「那還不簡單，隔壁村子每年都眼紅我們，我去他們那收不就好了。放心吧！」

 

回想去年，我雖然幫著全村賣螃蟹，

 

年底清算時，除去人工，提點，物流運輸，應酬等諸多費用，賬面上就剩了 250 塊錢。

 

我對著賬本冷笑，我還真是個二百五，辛苦一年忙前忙後，最後就剩 250。

 

隻賣自己家螃蟹的那一年，我們家還能剩個十幾萬。

 

沒想到幫著村民一起賣，連我們自己家的利潤都搭了進去。

 

最後還被他們說黑心中間商賺差價。

 

他們隻看到了市裡螃蟹宣傳頁上的售價，這之間有多少環節付出多少成本他們根本不知道。

 

就像一塊月餅的成本沒有多少錢，但是加上流水線，人工，渠道，直到擺到超市貨架上，價格翻了好幾倍，中間的都是費用。

 

而且今年大環境不好，對於這種溢價商品，老百姓更是不會買賬。

 

為了把石窯村的螃蟹都賣出去，農貿市場裡幫著搬貨，逢年過節禮品不斷，超市採購經理家的白事都是我張羅辦的。

 

我付出了多少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隻知道自己養了螃蟹，掙了錢。

 

卻覺得自己被分少了。

 

3.

 

住院期間，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

 

?出院後，我就跑到了隔壁的大田村，那的村長是我的一個學長，也是走的村官路，正在為賣蟹的事情發愁。

 

聽到我的遭遇後，他一蹦三尺高，我們倆一拍即合！這樣我今年的訂單基本上可以如數出貨，他們的螃蟹也不會爛在塘裡。

 

重新擬了份合同，每公斤賺 2 塊，想要給學長提五毛，

 

但是學長拒絕了，他說，村民都不容易，這五毛錢都給村民，他要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傳給他們。

 

這幾天緊鎖的眉頭終於可以舒展開。

 

給石窯村的合同裡，我兩塊錢都沒賺，人家多少錢買的，我就多少錢收。

 

哎！……

 

說起來人家還覺得你掙了村民多少錢，說出去一分不掙，誰信啊。

 

是啊！我就是個二百五大傻子！

 

回到村裡，

 

把合同拍到了桌子上，拿著旁邊的水壺就喝了起來。

 

我爸走了過來，「這是談成了？」

 

「當然，你兒子什麼搞不定？」

 

我爸識的字也不多，翻了翻合同就放下了，

 

我媽端著熱乎的菜從廚房裡出來，

 

「快快快，先吃飯，醫生說了，你的胃啊，可不能再餓了！以後這酒也不能喝了奧！」

 

「知道了媽，你猜，我把隔壁村的螃蟹賣出去，掙了多少錢？」

 

她用圍裙擦了擦手，期待的看著我。

 

我給她比了個四的手勢，

 

「四十萬？」

 

「我的老天爺，四十萬，趕上咱們家之前好幾年的收成了！」

 

「那為啥我們去年過年還得管別人借錢？」

 

「呵，你說為啥？因為你兒子傻唄！多少錢買的多少錢賣，他們還以為我貪了他們多少回扣呢！」

 

我爸抽煙的手就沒停下，煙簍子裡一會就一堆煙灰。

 

我知道他也跟著上火，這兩天村民的吐沫星子都能把他倆淹S了。

 

「行了爸，好好吃飯，以後啊，這傻事咱不做了，費了半天的勁，吃力不討好。」

 

「眼看就到季節了，這螃蟹在不賣，就要爛在池塘裡了。」

 

4.

 

傅天策想的很美。

 

在各大平臺直播賣螃蟹。

 

他在網上買了很多的泡沫箱，禮盒，冰袋，氧氣瓶。　

 

?6 隻 198！

 

8 隻 258！

 

10 隻 298！

 

一開始，村裡的村民都覺得如果自己家的螃蟹可以賣到這個價格！真的是做夢都能笑醒。

 

那池塘裡的不是螃蟹，是金子啊！！

 

傅天策組織了很多村民準備打包發貨，女的給螃蟹捆繩子，男的去塘裡撈。

 

但是直播的第一天就掛了 0，一單都沒賣出去。

 

之前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村民們圍著傅天策，

 

傅天策安慰道：「沒事沒事，萬事開頭難，等我們的流量上去了，就一定可以大賣的！」

 

「現在的直播間都需要養號！再過段時間！」

 

「放心放心！」

 

村民們半信半疑，但是隻能選擇相信傅天策。

 

接下來的幾天，就賣了一單，還是傅天策的朋友看見他給他捧場。

 

6 隻，198！

 

後來有人給他出主意，「村長啊！這個價格是不是太貴啊！」

 

「啥人能吃得起這麼貴的螃蟹啊！」

 

「就是，這螃蟹貴的跟金子一樣啦！」

 

傅天策安撫村民：「大家放心，我在家吃的就是這樣的，還沒有我們的蟹子大！我們的蟹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

 

「但是！往年這時候，勝利已經把蟹子拉走了，眼看就要到中秋，這是不是要來不及了啊！」

 

「怎麼會！現在才是吃螃蟹的季節！我們現在對應的是個人！這樣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錢都被我們自己賺了不好麼！」

 

村民們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的幫忙打包裝，捆蟹子，後來每天在庫房打撲克，闲聊，大家都覺得這個村長不太靠譜，

 

拉著自己家的小車去鎮上的早市上賣。

 

好幾個村民嘴裡念叨著：

 

「還不如賣給勝利了，也能省心。」

 

村民們費了半天的勁，都沒賣出去多少。

 

看著一池塘的螃蟹，都圍到了傅天策家，讓他出主意。

 

後來我才知道，傅天策本科學的是土木工程，家裡好不容易給他找了這麼個村官當，但是他對於市場買賣一竅不通。

 

連直播去買流量都不舍得，那螃蟹怎麼賣的出去！

 

有的時候，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總有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事情告訴你怎麼掙錢，

 

那大家不都去掙了麼。

 

我站在家門口啃著蘋果，看他們急的想熱鍋上的螞蟻。

 

往年的這個時候，我忙著收蟹，運輸，盯著他們打包，S蟹都是按價格打錢，有的時候飯都吃不上，現在好了，大田村有他們村長負責，

 

交接的時候我過去看一眼就行。

 

這「黑心錢」賺的真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