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青青柳色新
  • 4312字
  • 2025-04-02 14:44:16

我的哥哥是太子的侍衛。

東宮落難時,他受太子重託,帶走了尚且年幼的小皇孫。

我跟小皇孫一起長大,把他當小弟一般使喚。

後來,他恢復身份,我便不敢了。

這一年,我跟小皇孫日漸疏遠,哥哥也開始考慮我的終身大事。

最後千挑萬選,定下了新科狀元郎。

小皇孫已經十七歲了,生得芝蘭玉樹,卻惱恨地握住我的肩頭,似笑非笑道:

「你以前好像說過,要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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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

1

小皇孫恢復身份的第二個月,我陪同兄嫂赴宴。

貴女雲集,鮮花著錦。

有人笑稱,小皇孫肖似其父,風骨卓然,清姿明秀。

今日皇帝特地辦下賞花宴,便是為他選妃的。

「小皇孫六歲便流落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如今一朝被尋回,陛下隻恨不能將全天下最好的全給他,這正妃……自然非洛家姐姐莫屬。」

話落,所有人都望著亭中的青衣女郎。

她生得實在好,纖腰楚楚,顧盼生輝。

我一時間也認同起這人說的話。

論相貌,這兩個人確實般配極了。

我的貼身婢女小聲道:「那些年裡,小皇孫也沒有吃什麼苦頭吧?」

眾所皆知,小皇孫是在東宮平反後才被我哥哥這個東宮舊臣找到,帶回了宮。

可我知道,不是的。

這十年來,哥哥一直將小皇孫帶在身邊。

我們為此隱姓埋名,四處逃匿。

從七歲到十七歲,這個如今人人仰望的小皇孫,是同我一起長大的。

我斂了眉:「別胡說。」

她隻道小皇孫受哥哥敬重長大,卻不知曉,少年要背負多少東西,才能走到今日。

過了會兒,嫂嫂從一旁過來,找到我。

她挽著我的胳膊,讓我往遊廊盡頭瞧。

「今日來的全都是年少有為的世家子弟,你若有看中的,便讓你哥哥去求殿下。」

「十年共處,換你一樁美滿親事,不虧。」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嫂嫂說得有些小聲。

2

我笑了,目光移到那處。

然後看到最前頭的小皇孫楚御。

兩個月前,他還在我隔壁的院子裡秉燭夜讀,任勞任怨地給我跑腿買糖葫蘆。

如今卻穿著錦衣,被一群人簇擁著,不苟言笑,高高在上。

嫂嫂同我一道俯身行禮。

很久後,我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

很輕很淡,不著痕跡。

緊接著,小皇孫的聲音落下,沉涼如水:「起吧。」

然後,起身之際,我親眼看到小皇孫抬手扶起了方才那位姓洛的姑娘。

洛姑娘含羞一笑,小皇孫溫潤端方。

哥哥也在那群人裡頭。

他走過來,牽著嫂嫂的手,一陣噓寒問暖。

有眼尖的人看到,想起哥哥也算是尋到小皇孫的功臣,熱絡道:

「早聽聞參領大人愛妻,今日一見,果然非虛。」

哥哥笑了笑。

他年近三十,十四歲被先太子看重,收作貼身侍衛,十九歲遭受池魚之殃,帶著小皇孫逃匿。

如今靠著東宮舊臣的身份,兼之尋回了小皇孫,得了個正三品的官職。

也算是苦盡甘來。

可沒人會知道,他照拂了小皇孫近十年。

隻因,這對皇室來說,不算一件光彩的事。

3

散宴後,我們一家準備離開。

卻有內侍恭敬上前,攔住了去路。

他躬著身子,低聲道:「殿下在後院等著大人一家呢。」

曾經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人,現在連見面都害怕人知道。

我想了想:「哥哥,嫂嫂,你們去吧,我先回去了。」

從小到大,哥哥無數次教導我男女有別,長幼有序。

讓我對楚御恭敬些,不要沒大沒小。

我從來沒聽過。

如今,一朝知曉他的身份,我突然便明白這人為何那樣傲氣了。

自然也不敢再不懂規矩。

他是君,我是臣女,中間隔的不止從前那一堵牆了。

哥哥頷首,沒多說什麼:「去吧。」

那內侍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最後到底什麼也沒說,恭敬地帶著兄嫂一起去了後院。

我就這麼離開了此處。

然後坐了半個時辰馬車,才回到自家府上。

楚御的府邸,在天子腳下,富貴無極。

而我父母早逝,自小便由哥哥帶大,他比我大十三歲,亦兄亦父。

我們沒有強硬的家族靠山,隻有上個月回京後在郊外購置的一處三進的宅子。

不大,卻也足夠了。

上個月月底,楚御私底下給了哥哥很多東西。

可哥哥全都沒有要。

他說:「忠君是為臣者的本分,況且,先太子曾救過臣一命,這十年,殿下切莫掛在心上。」

說完,他還補了一句,「小妹頑劣,曾衝撞過殿下,臣在這裡替她賠罪了。」

我就在一旁站著,頭垂得很低。

隻聽得他輕輕笑了一聲。

「是嗎?」

哥哥拱手,有些汗顏:「都怪我們嬌縱了阿蕪。」

說著,又想起什麼,「不過,等將來嫁了人,料想她應當會收斂一些。」

哥哥的話落下,小皇孫許久沒有說話。

等我再抬頭,他已經不見了。

4

嫂嫂那日在宴上所說,似乎是認真的。

她開始搜羅京中未婚兒郎的畫像。

眉目要清秀,性格要溫和。

家世也不能太差。

還專門裝訂成冊,方便我挑選。

我拿到冊子那天,不由好笑地問了一句。

「若我選中了誰,他卻看不上我,又該怎麼辦?」

嫂嫂沉吟片刻:「怕什麼?」

「阿蕪貌美無雙,這個不喜你,便換下一個。」

我微微訝異,捂著嘴笑出了聲。

「我以為嫂嫂會說,非要強求呢。」

就像那日說的一樣,讓小皇孫替我做主,對方再不願意,隻怕也得娶了我。

嫂嫂嘆了口氣。

最後說:「那日是我失言了,我後來才從你哥哥口中知道,殿下如今也很不容易,這種事還是不勞煩他了。」

是啊。

他才從民間回來,平白擔著個小皇孫的身份,卻遠不如別的叔伯兄弟根基深厚。

要忙的事,還有很多。

嫂嫂押著我,將那冊子從頭翻到了尾。

最後,我實在沒了法子,隨意指了其中一頁。

這人同哥哥一樣,也是個武將。

生得……也還行。

而這時候的我並沒有想到,不過是隨手一指,嫂嫂居然真的想法子讓我們見了面。

5

自哥哥任驍騎參領一職以來,每逢正午,嫂嫂便會親自去給他送吃食。

這日,嫂嫂卻將食盒遞到了我手上。

「阿蕪,嫂嫂今日還有事要忙,就麻煩你跑一趟了。」

「快些啊,這個時辰了,他該餓了。」

嫂嫂的神情很是焦急,將食盒遞給我後,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我到官署外時,哥哥正巧從大門出來,身旁還跟了位墨袍男子。

他們正在說話,我便沒上前打擾。

直到哥哥注意到我。

他攬著身側人的肩走到我身前:「阿蕪,你嫂嫂讓你來的吧?」

我點頭。

他問了我兩句,又開始跟身側的男子說話。

他們的聲音不算小。

是以,我聽到哥哥喊墨袍男子,謝瀾。

謝瀾……

難怪嫂嫂今日突然讓我過來。

他便是前幾日被我隨手指中的男子!

此人劍眉斜飛,目若朗星,端得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我回憶起冊子上的畫像。

他本人,比冊子上好看太多了。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他跟哥哥說完話後,便將目光挪到我身上。

聲音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張揚:「許姑娘?」

我愣愣地點頭。

他說:「許大人還有要事,食盒給我吧?」

「我幫你拿進去。」

說著,他伸出手,等著我將食盒給他。

楊柳春風,近水樓臺。

我回過神來,連忙遞到他手中。

我的衣袖,碰上他的手背。

謝瀾突然不自在起來,耳根也紅了一些。

等他們離開,我才站在原地松了口氣。

卻不想,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沉又隱含不悅的聲音。

「你跟謝瀾,何時這樣親近了?」

6

我轉身,看到來人。

白衣玉冠,矜貴傲氣。

正是小皇孫。

他似乎已經站了有一會兒了,說這話的時候略微沉了沉眉。

仿佛就是作為兄長一般關心我。

我比他小一歲。

他從前也一直都是這麼對我說的。

「在這個家裡,你年紀最小,我照顧你,縱容你,這都是應該的,但你也得將我當作兄長看待,以後不要胡鬧了知道嗎?收起你的心思。」

他口中的胡鬧——我如今已經不願意回想了。

因為確實非常胡鬧,不可思議。

那時候不懂事,又是少女懷春的年紀,我曾大言不慚,讓他以後娶我。

可後來,我也沒有如他所言,變得敬重他,而是仍舊頤指氣使地讓他做這做那。

那時,哥哥為了生計常常忙碌在外。

等他發現我在楚御面前竟然那樣放肆時,已經晚了。

想到這裡,我連忙悔恨地抿了抿唇,行禮:「殿下。」

「我們隻是碰巧遇到了而已,並不相熟。」

楚御的神情稍緩。

「嗯。」

又仿佛不經意般提起,「上次散宴後,我留下你們一家人,你為何不來?」

不知為何,我覺得他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解釋了兩句,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論我現在是什麼身份,你對我,永遠都不必如此生分。」

我點頭,應聲。

「好。」

臨走前,楚御凝望著我,頓了頓,勸道:「你年紀還小,有些事,可以再等一等。」

我怔了一下:「等什麼?」

他被我的反應氣笑,正要像從前一樣,刮我的鼻子。

卻被我躲開了。

他抿了抿唇,笑意微沉,目光中也多了些令人不寒而慄的東西。

7

也是趕巧了。

這日以後,我跟謝瀾便時常會遇到。

頭一回是在茶坊。

我從裡頭出來,他穿著官袍,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外,正要進去捉拿逃犯。

他挾金刀,從我身側過,正逢逃犯的箭射過來。

他拽了我一把,才讓我幸免於難。

離得最近的時候,我們都認出來彼此了。

他的手突然就僵住了,倉促道:「你站遠些。」

我看著他擒住逃犯,又一路跟著他到衙門外。

直到他從裡頭出來,我們才說上話。

他看到我時,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摸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我送你回去。」

他以為我還等在這裡,是因為害怕。

我搖頭,指了指他的胳膊:「你的胳膊受傷了。」

他這才恍然,看了一眼,擺手:「不礙事的。」

我執意將手中的藥膏塞給他。

「你是因為我才受的傷,你若不收,我實在不能安心。」

「這藥膏很好用的,你試試。」

他倒也沒再推辭,收下了。

耳根卻比上次還紅。

8

這日以後。

我們又分別在賣香囊的攤位前、首飾鋪、酒樓,以及官署外遇見過幾回。

就連哥哥都覺得驚奇:「你說,是不是你在處心積慮制造偶遇?」

我:「……」

我沒有。

我冤枉。

很快,哥哥便知道,確實不是我在背後搗鬼了。

因為後面半個月,我都被嫂嫂拘在府裡學規矩。

皇後的千秋宴快到了。

因著哥哥尋回小皇孫有功,皇後特意給府上的女眷下了請帖。

嫂嫂怕我不通規矩,特意找了人來給我惡補。

而這段時間裡,謝瀾居然開始頻繁地來許府找哥哥議事。

兩個武將,該議的事早就在官署裡議完了,又不愛吟風弄月。

可憐哥哥好不容易歇上一會兒,卻被謝瀾抓著在書房裡談天論地。

終於,有一日,在謝瀾提起傍晚在樹上看到的鳥雀時,哥哥忍不住問道:

「你對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謝瀾當時就愣住了,再開口,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何以見得?」

哥哥笑了:「不然你幹嗎天天來找我?」

謝瀾性格直率,向來藏不住心思,最後到底問到我身上。

「近些日子怎麼不見許姑娘?」

哥哥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眸裡都是笑意。

「她啊,忙著呢。」

9

兄嫂本就有意撮合我們,也沒有外人在,便讓人準備了一桌餐食,留了謝瀾用晚飯。

我這才恍然,我們已經有陣子沒見過面了。

席上自然是處處客氣周到。

不知怎的,便提到了那日謝瀾為我擋開的那一箭。

哥哥的目光越發滿意了。

原本一切都挺不錯的。

可好巧不巧,吃完飯,哥哥讓我送謝瀾出門,正巧遇上了前來拜訪的小皇孫。

他捏著手中的玉扳指,將我跟謝瀾來回看了好幾眼。

卻沒同我說話,而是問謝瀾:「今日瞧見謝侯爺,他還說你這些日子天天見不著人,原來是跑這兒來了?」

謝瀾並沒有察覺出小皇孫雲淡風輕下的不豫。

他極快地瞥了我一眼,然後頗為心虛地開口:「正好有事同許參領商議,這才來得勤了些。」

我在一旁瞧著,沒有說話。

沒一會兒,謝瀾便離開了。

等謝瀾離開,小皇孫才看向我,沉著眉道:

「短短半月,這已經是我撞見的第二回了。」

他已經開始接手政事,為江山,為天下,每日忙得焦頭爛額。

難得抽一回空來府上,便能撞上這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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