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8

吵完已經中午，弟弟虛脫地躺在沙發上，如同死魚一般。

有些人活著，其實已經死了。

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出門。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遠行不是為了去哪裡，而是為了離開這裡。

我現在的想法就是如此。

不是我熱愛上班，純粹是想離開原生家庭。

總體而言，有弟弟在前面頂著，我日子過得並不算太難過。

幸福是比較出來的嘛。

如果沒有周安泰，我肯定老早就變態了。

中午爸爸打電話讓我回家吃飯，坐上飯桌，我發現一道放了好幾天的豬蹄。

豬蹄是我媽半個月前闲著無聊為我們滷的。

沒錯，為我們。

她說花了半天時間做的菜，雖然我們完全不需要，也不愛吃豬蹄，但不妨礙她打著我們的旗號做出犧牲。

滷好後她就放在冰箱裡凍著，昨天拿出來解凍，我聞著味道似乎不太對就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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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今天又孜孜不倦地擺上桌。

「吃吧！」

媽媽啪地一聲將筷子扔桌上，拉著臉道：「看看，你們兩個白眼狼打了我，我還要做飯伺候你們，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喲……」

她又開始巴拉巴拉控訴。

我和弟弟都翻了白眼。

誰想回來吃飯啊？我在外面隨便點個菜不能吃嗎？

如果不是爸爸打電話三催四催，我可能和朋友一起吃飯了。

一家人沉默地吃東西，隻有媽媽一個人在叭叭叨。

「怎麼不吃豬蹄？」她問我們。

「不吃。」我說。

她瞪我一眼，對弟弟道：「吃吧，都是媽特意為你做的。你看媽對你多好，以後不要再和媽怄氣……」

她對著弟弟叭叭。

弟弟脾氣暴躁，說了不吃。

重復幾次後，媽媽將豬蹄強行夾進弟弟碗裡：「吃吧，媽特意為你做的居然不吃，有沒有良心？」

弟弟這次來了脾氣，啪地一聲將筷子拍桌上：「不吃了！」

然後起身出了家門。

媽媽愣了一下，又開始咒罵哭訴。

我和爸爸趕緊扒了兩口飯下桌，躲進各自房間。

最終，媽媽一人幹掉那碗豬蹄。

春節期間的票緊缺，我好險買好後天的票，長長松了口氣。

到了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面一陣稀裡哗啦的聲音。

動靜越來越大，我走出去一看，發現媽媽正捂著肚子艱難前行。

我問：「你怎麼了？」

她說：「肚子痛……」

我：「會不會是豬蹄？畢竟放了那麼久，還有味了。」

媽媽立即生氣：「怎麼可能是豬蹄？我就是讓你和你弟氣到了！要不是你們氣我，我怎麼會肚子疼？」

她開始化身專家，找出各種證據證明她肚子痛是因為我和弟弟不聽話，氣得她生病。

聽完她的怒罵，我覺得自己是腦子進水才會出來關心她！

我迅速退回房間，什麼也不理。

整個下半夜，我模糊地感知媽媽跑了很多次廁所。

她一邊拉一邊罵我和弟弟，恨不得我和弟弟能共苦。

弟弟後來出門了，兩人又在客廳吵了一架。

媽媽醫生附體，堅持認為弟弟將她氣病了，然後發散到盤古開天闢地，數落弟弟打她，喝可樂牙痛等等。

弟弟自然不同意，各種辯解爭吵。

我從行李箱裡找出耳塞戴上，啊，世界清靜了……

第二天清晨，媽媽又吐又拉，無比虛弱。

爸爸猶豫道：「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要不要去醫院？」

我好好睡了一覺，精神很足，聞言說：「爸，媽媽是被弟弟和我氣病了，不是吃壞肚子，去醫院沒用。」

媽媽神色僵硬。

弟弟剛想張口，我用力給他一個眼神，他疑惑地望著我。

我說：「媽媽說是氣病的，這是心病，心病醫院怎麼能解決呢？咱們就在屋裡好好休養，睡一覺就好了。」

9

弟弟反應過來，挑挑眉，嬉皮笑臉道：「對對對，媽媽是被我們氣病的，不能去醫院。」

媽媽朝我們瞪眼：「你們兩個白眼狼！」

爸爸性格懦弱，一看發生爭吵，便迅速找了個借口溜走。

屋子裡隻剩下為子女犧牲宇宙的偉大母親，和兩個大孝子。

「媽，您別生氣了啊，好好休息！」我說。

弟弟也說：「媽，心眼不要那麼小，你不生氣，肚子自然就沒事了。」

媽媽很想去醫院。

我阻止道：「媽，是你自己堅持說是被氣病的，不是吃壞了肚子，怎麼能去醫院呢？」

媽媽嘴硬：「沒錯，就是你們氣的！」

我和弟弟將她抬進房間，給她倒了杯水就離開。

媽媽在床上疼得叫喚，不一會兒又起身上廁所。

她是犟種，硬是撐著沒去醫院，一趟一趟地跑廁所。

聽著她的哀嚎，我和弟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罵她活該。

快到中午的時候，媽媽堅持不住了，哭嚎著讓爸爸送她去醫院。

我們三人這才慢悠悠地將她送去醫院。

我說：「媽，看吧，叫你少看點兒手機，現在去醫院了吧？」

我媽驚了：「跟手機有什麼關系？」

我說：「你不是很愛看短視頻？那些短視頻看多了，精神受影響，連帶著肚子也受影響。」

媽媽憤怒：「放屁！」

我：「昨天我看到你在刷短劇，都說過很多遍了，短劇刷多了腦子會不好使，進而影響身體，你不聽，現在遭罪了吧？」

「跟手機沒關系！」

「那就是你吃垃圾食品！我們都沒肚子疼，就你疼，肯定是你亂吃東西！」

我以其人之道換彼之身，一路罵她亂吃垃圾食品，亂看手機……

媽媽本就痛苦，還挨我一頓罵，氣得嗷嗷哭。

弟弟在旁邊給我不斷伸大拇指。

我罵了一路，嘴都罵幹了，心情十分爽快。

在醫院裡也很搞笑，真的要把我笑死。

醫生問媽媽：「你吃了什麼？」

媽媽：「他們把我氣得肚子痛……」

醫生：「中午吃了什麼東西？」

媽媽：「他們氣我，吵了一架後肚子痛……」

「我問你吃了什麼？」

「我是被氣的啊！」

兩人雞同鴨講半晌，把所有人都整無語了。

最後醫生不耐煩道：「我問你中午吃的什麼？吃的什麼食物，你如實回答好嗎？如果不回答，請退號吧！」

媽媽這才委屈地報上菜名，然後又說：「醫生，我肚子痛跟吃什麼沒關系，就是他們氣的！」

我覺得醫生都快氣死了。

他噼裡啪啦地開出幾張單子，讓媽媽查大便。

她悻悻離開。

我簡直要笑死。

但凡她能配合點兒，現在已經輸上液了，可她堅持肚子痛是因為我們氣的，醫生隻能先查大便。

她不得不忍受著痛苦等待結果。

自討苦吃。

折騰一番，最終診斷媽媽的確是吃壞肚子，得了急性胃腸炎。

白字黑字面前，我的專家媽媽終於閉嘴，不再嚷嚷我和弟弟氣得肚子疼。

拿藥後, 媽媽輸上了液。

她輸液後, 我和弟弟便離開了。

誰都不想留在醫院聽她抱怨連天。

回到家裡, 我快速收拾東西。

媽媽回來時已經晚上, 我理都沒理，埋頭幹自己的事。

過了一會兒, 我見大家都在客廳裡，便走出去說：「公司突然有急事, 我明天就走。」

全家震驚：「什麼？明天就走？還沒過完年呢！」

我漠然地說：「臨時有事。」

「年都不過就要走, 什麼意思啊？」

媽媽很憤怒, 想和我吵架，我直接摔門戴上耳機, 根本不理她。

和她吵架，必然消耗能量和情緒，我真的受夠了。

她在門外罵了很久, 我戴著耳機全神貫注看電視劇。

互相不打擾, 真好。

弟弟給我發微信, 確認我要離開後，他也趕緊上網買票，可惜買到了初一。

第二天一大早，我提著行李箱離開, 連招呼都沒打。

我上完廁所回屋，大概半小時後，弟弟在外面開始哀號。

「如不」那還不如悄然離去, 再也不見。

10

我所做不過離開原生家庭, 以後都不回家而已。

弟弟則不同, 他脾氣更大。

他花了兩天時間寫了篇小作文, 將這幾天發生的事, 以及媽媽曾經做過的錯事, 全部整理出來, 發在家族群。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將媽媽吐槽親戚的話也寫進去了。

我看完真的笑死。

媽媽說姐姐不結婚月經不調，哥哥開車是因為幹了違法亂紀之事, 大伯升職是因為送禮賄賂, 二姑姑是小三上位……

媽媽嘴巴碎, 經常背後說人闲話。她在親戚面前有所收斂，偶爾說說已經讓人討厭, 肯定不會經常說。

她的專家欲望隻能在我們面前發泄, 經常在我們面前嚼舌根。

我們被荼毒已久。

弟弟居然全都寫進去了。

這篇小作文如同深水炸彈, 把整個親戚圈炸掉。

幹完這一票, 弟弟連夜跑路。

爸媽怎麼過的年，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她希望的闔家團圓被她搞砸，她希望的子女孝順也被她弄成了子女厭棄, 她還成為整個親戚圈的敵人和笑柄。

從那以後，她好像不太那麼熱衷當專家了。

但有時候習慣成自然，還是喜歡當一當。

具體情況未知，因為我和弟弟都沒再回家。

問就是工作忙。

不回家的日子, 棒極了。

不管她如何道歉哀求，我們都沒理會。

如果她能有改過自新的那天，或許我們會回去吧。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