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月我剪頭發後得罪了舅舅，為了息事寧人我奉上新車賠罪，結果當晚他就出車禍沒了。

舅媽把我告上法庭，說我故意殺人，必須賠償一百萬。

她不知道，那晚醉醺醺的舅舅，在狂飆去情趣酒店做瓢蟲的路上翻車了。

法庭上，我激情開麥：「既然這樣我去植發吧，理論上復活的舅舅還能把修車錢賠給我！」

1

去舅舅家拜年前，我想先收拾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雞窩頭。

可過年期間，街面上的鋪子全關了。

正當我急得直撓頭時，想起來發小李東不就是幹美發的嘛。

我一腳油門開到他家。

「大東子，我想剪個頭，可理發店都沒開門，肥水不流外人田，幹脆來找你了。」

他熱情的笑臉頓時收斂，又不好意思把我趕出去，隻能隱晦地提醒：

「韓晗，你是不是在外面待的時間太長了，難道沒聽說過『 正月裡剃頭死舅舅』嗎？」

這是一句誤傳的俗語吧。

我不信邪，還想糾正他的觀念：「這句話本來是「正月裡剃頭思舊」，意思是過年期間用剪頭來思念過去的歷史，和死沒關系，和舅舅也沒關系啊。」

他堅持著反駁：「你新潮你懂得多，不管怎麼說，正月裡也不興動刀動剪，那不把我的好運都剪沒了！」

這哪有給錢不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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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頭，我非剪不可！

我從口袋裡掏出 500 塊錢，強硬地塞在他手裡：「五百塊錢理個發，你這財運夠可以了吧。有不好的事情我也給你擋了，一個大男人，娘兒們唧唧地怕什麼？」

「你！」

他被我堵得說不上話，憋屈地把錢撂在桌子上，抄起剪刀和吹風機，三下五除二，利落地給我打理了一個新發型。

別說，這手藝真不錯。

我頂著帥氣的飛機頭，正想跟老舅炫耀一番。

卻被滿身酒氣的他趕出了家門，順便潑了我一身泔水。

完事後他拍了拍手，朝我啐了一句：

「你小子正月裡剪頭，是嫌我死得不夠早嗎？」

2

還沒反應過來，手機開始接連不斷地振動。

一看是舅舅在家族群裡發了我滿頭泔水的照片，並附上憤怒的留言：

【看看我這好外甥，為了耍帥不顧我的死活，過年跑去剪頭。也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理發店，賺這種喪良心的錢！】

底下全是幫腔的七大姑八大姨。

【要是我有這種外甥，別說趕出去了，我直接給他腿打斷。】

【這就是仗著自己年紀小，等他以後有了幹這種造孽事情的小輩，我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他們連我爸媽都艾特了出來：「你們兩口子怎麼教育的孩子，連這種規矩都不懂？」

爸媽都在群裡苟著沒敢說話。

我心裡大叫不妙。

果然，我媽的奪命電話馬上撥了過來，不用接都知道要說什麼。

回家後她更是甩起了臉色：「狗東西，那可是我親哥，要是我們為了這點事翻了臉，以後你也別喊我媽了！」

老家這種小縣城，難免有些封建迷信，總有人對這種空穴來風的習俗甚至深信不疑。

一年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我隻想安安生生過個年。

下午，我洗了頭拎了酒，直奔舅舅家負荊請罪。

他眼神瞟到我手裡的龍年茅臺，臉色才有所緩和。

我見狀，繼續下猛藥，把新車鑰匙往桌子上一拍：

「舅舅，你不是早就想開車出去兜風，看我新提的小轎車，就是為了過年給你玩玩兒。別說外甥不懂事，油我都加滿了，夠你跑小半個月的。」

我這老舅一輩子就喜歡兩樣東西：酒、車。

酒能天天喝，四輪的車他可買不起，隻能騎著他的電動車耍耍帥。

每年過年，他都惦記著能借我的車爽一爽。

年過完了，車也廢了一半。

不是這刮了，就是那蹭了。

補漆保養一套下來，沒有小幾千也有大幾百。

每年借車給他我都不情不願，奈何他總是厚著臉皮，賠笑著張嘴要。

誰叫這次我「理虧」呢，秉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我把車鑰匙主動奉上。

看見好酒好車，舅舅立刻換上笑容，對我連連誇贊：「真是我的好外甥啊。」

想起去年他酒後把車開上山的事情，我不安心地多番叮囑：「舅舅，上路安全第一，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

他答應得痛快：「放心吧外甥，我開車技術老好了。」

可我心裡總覺得不踏實，臨走前又拜託舅媽看好他。

3

深夜，本來熟睡的我被手機震動嚇得一哆嗦。

打開一看，是手機綁定的車輛啟動提示。

應該是舅舅開車出門了。

困倦的我正想接著睡，可定睛一看時間，剛過凌晨十二點！

大晚上到處都關門歇業了，他這是要去哪？

心裡咯噔了一聲，還想再仔細看看。

奈何白天又加了個班，我實在太累了，手機沒拿穩「啪」的一下砸在了臉上。

再有意識，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我被屋外老媽的驚呼吵醒。

「韓晗，出大事了，趕快起床去你舅舅家看看。」

顧不得多想，早飯都沒吃一口，我趕忙穿上衣服往老舅家趕。

人還沒走到，看見不遠處的一堆破銅爛鐵。

那是我的車？？

車身整體呈現一種擠壓後變形扭曲的狀態，前蓋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凹槽，白色的漆面滿是泥點。

車窗也碎得七零八落。

進了舅舅家的院子，滿眼都是白布，屋子變成了靈堂。

眼尖的舅媽朝我撲了上來，抬手甩了我兩耳光，嘴裡罵罵咧咧：

「正月剃頭死舅舅，這是挨了老天的懲罰，韓晗你等著，殺人是要償命的！」

我才反應過來，舅舅是真沒了。

前來吊唁的親戚，聽了舅媽的話也紛紛指責我：

「在外面念了這麼多書，半點沒學好，淨搞什麼歪門邪道。」

「別管在城裡混得怎麼樣，進了村就得守這兒的規矩！」

「沒見過哪家小孩這麼不懂事，正月去剪頭，故意詛咒親人早點去死！」

舅媽一聽這話，拍著大腿表示同意。

她指著我外面的車，又添了一句：「出事的車是他親手給我男人的，我們又沒有小孩，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我直喊冤：「舅媽，你明知道舅舅每年都會借我的車開。別忘了昨天走之前我還特意叮囑你，看好他別讓他喝酒開車。」

舅媽油鹽不進，沒好氣地懟回來：「胡說八道，你舅舅昨晚走的時候清醒得很，還一臉喜相呢！」

我想著畢竟和舅舅血脈相連，作為小輩還是先去給他燒點紙吧。

人沒走近木棺，一股濃烈的酒氣先直衝天靈蓋。

熟悉的茅臺醬香把我燻得差點背過氣去。

當下我愈發肯定，舅舅就是酒駕翻車了。

4

正巧，趕上幾位交警和警察來聯合上門取證。

據他們說，昨晚上舅舅超速行駛，沒留神撞在路邊柱子上，又一個回旋剎車翻車墜在了湖裡。

車門框架被撞擊變形了，徒手根本打不開。

舅舅頭朝下倒栽在被水灌滿的車裡，當場溺亡。

等到天亮，路人想把他從車裡拽出來時，才發現人都僵了。

作為事故車輛的主人，交警例行公事想找我了解一下情況。

我把他拉到一邊，慌張地低聲詢問：「哥，車是我借給我舅舅的，現在出了人命需要我負責任嗎？」

他安撫地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我們正式的報告還沒出來，但事故已經基本定性了，你舅舅是因為過量飲酒且超速行駛才翻的車，放心吧，和你沒關系。」

這話給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以後輕易可不要給別人借車了，自家人倒還好說話，要是遇到個不講理的，出點事能把你訛死。」

我苦笑，家裡這群牛鬼蛇神也不是講理的主兒。

果然，警察一走，舅媽收起了和氣的笑臉，對我劈頭蓋臉一頓指責：

「剛才你們說的話我可都聽見了，人家都叫你不要給別人借車，你還狡辯說這事和你沒關系。」

話是沒錯，可她隻聽了一半。

我想起昨天手機上的遠程提示，趁著家裡人都忙著置辦喪事，又拿出來看了一眼。

這一眼嚇得我差點把手機扔出去，昨晚的車速記錄在舅舅飆到 120 邁時戛然而止。

要知道，我這車就是個普通的小轎車，這鄉間小道也不是高速公路。

加上舅舅那醉醺醺的狀態，翻車可不是分分鍾的事。

再一細看，更是不得了！

舅舅的導航路線目的地，直指鎮上的一家情趣酒店。

都是成年人，這家酒店的裝潢和設施一看就知道不簡單。

八成不是嫖就是出軌。

隻可惜瓜還沒熟，皮先裂了。

5

家醜不可外揚，我本想給死去的舅舅留點面子，可舅媽還糾纏著我不放。

假期結束，我離開家鄉剛剛返崗，屁股還沒坐熱，就喜提一張法院的傳票。

裡面寫著：我作為外甥，在春節期間理發導致舅舅死亡，舅媽控告我故意殺人，要求我必須賠償她 100 萬元，否則拒不和解。

先不論人命值多少錢，這鍋讓我背也實在太冤了吧。

我十幾萬的新車廢了，誰來賠？

起訴我就算了，舅媽還在我公司的大堂直播哭訴：

「都怪我那黑心的外甥，正月故意剃頭害死親舅舅，想吃我們絕戶！」

領導才不管是不是事出有因，他固執地認定：連家事都處理不好的人，工作能力肯定也不行。

快升職的工作就這麼沒了。

舅媽平時不是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如今鬧這一場大戲，我估摸著就是為了用各種方式逼迫我花錢消災。

看她那樣子，我要是不給錢，這事就沒完！

6

我看了眼舅媽抖音賬號下的評論，帶髒字問候我的人也有，不過隻有零星幾個，大多都是支持我的聲音：

【二十一世紀了，不會還有人相信這種謠言吧。】

【這不是和坐月子刷牙，牙會掉的傳言一樣無釐頭嗎？】

【過年雷打不動去剪頭，我大舅活到了 99 歲。】

【要是不剪的話，你舅能活 120 歲】。

還有惡趣味的網友評論：【男主要不去植發吧，按道理就能復活了。】

這話說得我都想給他點贊了，等他人復活了，還能賠我修車錢呢。

我盯著網友的評論，一個靈光閃現，瞬間悟了。

舅媽告我害死舅舅是無憑無據，舅舅把我的車開報廢了可是板上釘釘。

要是她不鬧這麼一出戲，我也不會锱铢必較。

畢竟人命比什麼都值錢。

但現在她抓著歪理不放，讓我丟了工作還想壞我名聲。

我問她討個修車錢，不過分吧。

更何況，這買車錢還是我在知乎寫了好幾年小說才攢下的稿費。

我立刻咨詢了一個律師朋友，收到如下回復：「你舅舅是造成你車輛損失的過錯方，你舅媽作為舅舅財產的繼承人之一，可以要求她的遺產範圍裡承擔維修車輛的費用。」

律師還提醒我：「如果目前輿論對我的名譽有所損害，還可以另訴要求補償。」

誰不會告狀啊。

在專業律師的指點下，我遞上一紙訴狀。

7

開庭那天，我穿上帥氣西裝，頂著更精致的新發型亮相。

她看我又去燙頭了，當著庭審人員的面鬧騰起來：「法官大老爺，你們看看，正月都沒過，我家老爺們屍骨也沒涼，這孽障又去剪頭了，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她的大嗓門一開，滿場都在震。

法官皺著眉頭警告她：「注意肅靜！」

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舅媽起訴我故意殺人就是在無理取鬧，必輸。

別說一百萬，一百塊我都不用賠給她。

隻是沒想到，舅媽估計是受到了專業人士的指點，陳述事實的時候，徹底換了套說辭。

她閉口不提我剪頭的事情，一口咬定我惦記上了他們家馬上要拆遷的大房子。

「全村沒人不知道，我這老爺們就好喝酒。我的好外甥先是假裝好心送酒，看我爺們醉了，又把鑰匙強行塞進他手裡的，就差幫他打火踩油門了。他就是欺負我們沒孩子，整死了舅舅氣死了我，準備吃絕戶啊！」

一聽這話我愣住了，根據腦子裡那些皮毛法律知識。

我要是單純把車借給舅舅，他的死確實和我沒關系。

但若明知他醉酒，還把車借給他，那真是故意殺人，要負法律責任的！

回想那天，全家這麼多人都看見我給舅舅帶了酒，也見證了我在他喝酒時把車鑰匙給了他。

舅媽短短幾句話，把殺人動機都給我安排明白了。

即便我沒有害舅舅的意思，經過一雙雙嘴的曲解也變了味兒。

案件性質從民事糾紛直接上升到了刑事案件。

法官當庭宣布結案，表示案情超出了審理範圍，他們會把相關的證據移交給檢察院，另行起訴審理。

今天舅媽找了記者和幾個網紅，全程直播了案件審理的過程。

先是她在庭審現場的振振有詞，後是我被警察當場帶走調查。

都不用引導輿論，網友全都相信了舅媽說的那套鬼話，瞬間倒戈，在網上肆意開噴：

【我錯了，前兩天以為是大媽封建迷信，沒想到外甥也是不安好心。】

【小伙子看著相貌堂堂，怎麼下得了如此狠手！】

【舅舅沒了，外甥也要進去了，一家人以後可怎麼處啊！】

【生孩子警告！我和老婆丁克，底下還有好幾個外甥，怎麼辦怎麼辦？先去刷幾個弑父案壓壓驚。】

在我的家庭住址被扒出來後，我收到了各種惡意恐嚇。

更有甚者，寄來一個貼著我照片的死豬頭，說是要替正義先給我一個教訓。

隨後幾天，我接連幾次被警方傳喚接受調查。

坐在警局的冷板凳上，我還在想牢飯好不好吃的問題時，突然想起手機裡的證據……

氣得直拍腦袋。

是在嫌自己蠢。

心情立刻大好的我，笑看著網上的各種評論。

把死豬頭滷成香噴噴的豬頭肉，順便把豬耳朵擺了個盤。

讓子彈再飛一會兒吧。

8

再次開庭的那天，舅媽和身邊律師你一句我一句，圖文並茂開始痛斥。

還是那些老話，沒什麼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