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5

他三言兩語說完,我卻沉默了好一會兒。

一是為了震驚,二是為了不解。

「那你是怎麼從酋蘭逃回來的?」

榮澤不語,神色晦暗。

其實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必定是九死一生逃回來的。

他殺了那麼多酋蘭人,必定會遭遇非人的折磨。

我這個問題屬於是揭他的傷疤,哪壺不開提哪壺。

「抱歉,我不該問的。」

「無妨,無非是些九死一生的折磨罷了。」

他的語氣沉煉如老叟。

帶了幾分他這個年紀少有的豁達。

我又道:「皇家秘事,殿下對我和盤託出,不覺交淺言深了嗎?」

榮澤輕笑:「交淺?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嗎?

「而且,我傾慕文茵姑娘已久,真心想娶你,又怎能對你隱瞞呢?」

「你方才喚我文茵?你相信我是章文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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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讓人查過,章家兩位姑娘同一日落水,醒來後性情大變,好似換了個人。」

「此事雖然離奇,但……總之,我相信你是章文茵。」

「可就算你信,你也不必把你和太子的恩怨說與我……這種事,一般人知道了不都是會被滅口的麼?你該不會是想殺我滅口吧?」

畢竟我見過他扮乞丐的落魄樣子。

榮澤失笑:「我殺你做什麼?我不是說了嗎,我傾慕你已久,是真的想娶你。」

「傾慕已久?可是我們剛認識……不對,難道是六年前上元燈會?」

榮澤點點頭:「隻是那時年少,不久後又帶兵打仗,一直沒有機會同你親近。」

「從谷陽郡回京城這一路,我遭遇了無數暗殺,隨從傷的傷、死的死、散的散。」

「到最後我不得不扮作乞丐混入京城。」

「那日在京郊遇到你,我本無意管闲事,但馬車上刻著侯府家徽,我擔心馬車裡的人是你,便顧不得那麼多了。」

「若非對你有情,我斷不會冒險的。」

他說得誠懇,不似騙人。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男子當面說喜歡。

饒是我處變不驚,也羞紅了臉。

榮澤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有些露骨。

耳尖微紅,清了清嗓子看向別處。

「太子三日後大婚,你還有考慮的時間。」

「若你不願嫁我,我再想別的法子。」

「但若你願意,我……我定會待你好的。」

他那雙好看的眸子裡滿是真誠。

我垂下眼簾:「我會認真考慮的。」

16

於是逃婚不到一個時辰,我又回到了侯府。

隻不過這一次不是鑽狗洞。

而是體驗了一把飛檐走壁。

榮澤攬住我的腰,腳尖輕踩。

輕輕一躍便翻上了我家的牆頭。

「你家的牆,真好翻。」他說。

話音剛落,人便穩穩地站在了院子裡。

我仰頭看他,隻覺他的側臉輪廓甚是英俊。

17

早年間我聽過不少關於六皇子的傳聞。

幾乎全是溢美之詞:

出身高貴,文武雙全;

風流倜儻,天之驕子;

諸如此類。

最離譜的一個說法,說他是全京城閨閣女兒的夢中人。

後來他帶兵打戰,保家衛國。

又成了整個榮國的英雄。

我做夢也想不到,如他這般的人物,會跟我產生交集;

更想不到,他竟在多年前就被我的才情折服,對我頗有好感。

所以……如果不得不嫁。

也許,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思量間,房門被大力推開。

靜嫻怒氣衝衝地進了我的屋子。

她抬手想給我一巴掌,卻被我抓住手腕。

「你做什麼?」

她冷哼一聲:「我和太子大婚在即,你鬧什麼幺蛾子?

府裡雞飛狗跳地找你便罷了,太子殿下也遣人來問。」

「你真是好大的臉啊,章靜嫻,還沒進東宮的門,就這麼會作了?

「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狐媚子手段!到了東宮,我是正室,你是妾,我是主子,你是奴,再敢作妖,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哦,懂了。

想是太子聽說了我「逃婚」的消息,遣人來問了。

章靜嫻吃醋,便來找我麻煩。

我冷笑:「章文茵這個名字,你用了幾個月,便忘了自己是誰了?」

她一愣,眼裡閃過一瞬間的慌亂。

但很快又神色如常:「互換肉身這種事,就算你說破了天也沒人會信,如今我才是侯府嫡女章文茵!」

「聽聞太子好女色,東宮美女如雲。章文茵相貌平平,抓得住他的心嗎?」

靜嫻揚了揚下巴:「我有的是手段。」

我冷笑:「那便祝你,得償所願。」

18

三日後,大婚。

府上往來賓客眾多,大家的心思和目光都在靜嫻身上。

便沒人注意到,我將一封信遞給了一位不起眼的小廝。

這人是我逃婚那夜守在馬車外的車夫。

想必是榮澤的親隨。

信的內容很簡單:

「與君初相識,」

榮澤才學甚偉,定知下半句:

「恰似故人歸。」

這便是同意嫁他的意思了。

19

不久後,兩則震驚寰宇的消息在京城傳開。

一則,是當年戰死沙場的六皇子,又活了。

聖上於朝堂之上親自宣布了這則消息,並封六皇子為胤王。

這第二則,便是胤王殿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

求娶章侯爺家的庶女,章靜嫻。

眾人皆知,太子殿下剛娶了章家嫡女章文茵,且有意將庶女章靜嫻納作良娣。

姊妹兩人共事一夫,也算一樁風流佳事。

胤王消失六年,一回來就跟太子搶女人。

多少是有些荒唐。

而我那老奸巨猾的侯爺爹爹。

既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想得罪新貴胤王。

在朝堂上裝病發作,囫囵地過去。

20

父親回家後,立馬將我喊去問話。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為父怎麼也沒想到,嫻兒竟和胤王有來往?」

「爹爹說笑了,嫻兒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會能跟胤王有來往?」

「啪——」

父親將茶盞摔到地上,怒道:「你也知道你是個閨閣女兒!竟跟外男私相授受,還捅到了朝堂之上!」

我不動聲色,淡淡道:「爹爹生這麼大的氣,無非是怕太子殿下誤會。以為侯府首鼠兩端,把嫡女嫁入東宮,再把庶女嫁進胤王府。

「可是爹爹,胤王還活著的消息是這幾日才傳出來的。就連聖上也是新近得知,旁人如何知曉呢?

「爹爹大可裝無辜,就說是胤王好色,見我貌美務必要娶回去,您也沒辦法。」

父親冷笑一聲:「聽你這意思,是願意嫁給胤王?」

「你可知當年聖上屬意的太子人選本是胤王,若非他這幾年杳無音訊,現今東宮的主人本該是他。」

如今他回來,還封了胤王。你覺得太子會輕易放過他?

「胤王妃」這個頭銜,表面風光,實則生死未卜。你當真要嫁過去?

我聽得出他話裡的關心。

不隻是對侯府前途的擔憂,也有對我這個女兒的擔憂。

我放軟了聲音:「王妃也好,太子良娣也罷,都是在後院討生活。」

「女兒不願與人為妾,望爹爹成全。」

良久,父親長嘆一聲。

「如你所願。」

21

夜裡,榮澤悄咪咪摸進了我的閨房。

他一身黑色勁裝,更襯得身姿颀長,挺拔如松。

我打趣道:「堂堂胤王殿下,竟做出翻牆進香閨之事。」

榮澤笑得明朗:「聽說了嗎?我求父皇賜婚了。」

我嗯了一聲:「如此張揚地與太子為敵,當真無礙麼?」

「他想除掉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把事情都擺到明面上。如此他反而投鼠忌器,不好動手。」

榮澤看著我,笑得溫柔:「你無須多慮,待字閨中,等我來娶你便好。」

我的小心肝兒猛地一抽,咚咚咚跳個不停。

俏皮的臉立時通紅,連帶著耳根子也紅了。

「聖上還未同意呢,你話別說得太滿。」

「哦?文茵是在擔心父皇不允麼?所以,文茵也想早日做我的王妃?」

他說這話時帶了點兵痞子的流氣。

無奈又戲謔,一副風流貴公子的架勢。

我哪兒經得起此等撩撥,臉紅得快要出血來。

腳一跺,啐道:「混蛋!」

22

不久後,賜婚的旨意到了侯府。

滿朝文武都贊父親好福氣。

嫡女嫁東宮,庶女做王妃。

魏氏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剛張羅完靜嫻的婚事,又要張羅我的。

我日日在屋裡看書喝茶,隱隱地期待那天的到來。

但天不遂人願。

京城來了四位酋蘭使臣。

在酒肆裡大肆宣揚胤王在酋蘭王都的腌臜事。

說是榮澤被俘後,經不住折磨,又貪生怕死。

竟色誘酋蘭公主,做了公主的裙下臣。

以色事公主六年,終於取得公主信任,趁機逃回了谷陽郡。

榮澤大怒,當街斬殺了三個使臣。

剩下那人也被割了舌頭,吊著半條命回酋蘭復命。

我聽聞此事後心下大駭。

也顧不得男女有別,喚了頂小轎就直奔胤王府而去。

榮澤見到我,眉頭深鎖。

「文茵,你聽我解釋。」

我點點頭:「我來,便是想聽你解釋的。」

「酋蘭公主確實對我有意。她將我帶回公主府,為我療傷,悉心照顧。

「若不是她,我可能早就死在酋蘭的大牢裡了。

「但我並不喜歡公主,無意做她的面首,她也不曾對我用強。

「當初我能從酋蘭逃回谷陽郡,其實是得了她的幫助。

「我殺那些使臣,一恨他們捏造事實,二是恨他們汙蔑我和公主的清譽。

「我與公主清清白白,無半分僭越。文茵,你要信我!」

我愣了愣,失笑道:「我不是來質問你與酋蘭公主的私事。」

「那你來為何事?」

「你當街殺了酋蘭使臣,聖上會不會怪罪於你?你從前雖有戰功,但太子即位已有六年,朝野太平。」

「你一回來先是公開與太子為敵,現今又當街斬殺使臣。你……你不是說自己很穩重麼?怎得如此行事?」

「所以你是擔心我被父皇責罰,所以如此緊張?」

「不隻是擔心你被責罰,還擔心兩國再起戰事。」

榮澤失笑:「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父皇本就有意開戰,授意我這個被造謠汙蔑的苦主,當街殺了他們?」

我愣住。

榮澤想了想,將我擁入懷中。

「國家大事太過復雜, 你就不要操心了。」

「總之你要信我,我不會胡來的。」

23

這之後不久, 榮國以酋蘭侮辱胤王為由,宣布開戰。

榮澤在榮國百姓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在軍中的威望也很高。

聖上當真是找了個不錯的理由。

這一次, 仍是榮澤和榮恆領兵前往谷陽郡,共御外敵。

我連夜繡了一枚平安符,交給榮澤,囑咐他務必平安歸來。

他將平安符揣進懷裡:「等我回來娶你。」

24

春去秋來。

轉眼便過了半年之久。

我在侯府的日子一如既往。

但靜嫻不在, 宋小娘也很少找我麻煩。

日子清闲平淡, 唯一的盼頭便是邊關的來信。

榮澤定期給我報平安, 對戰事的兇險卻隻字不提。

除此之外,便是聽丫鬟們聊家常解悶兒。

說得最多的便是靜嫻。

據說她在東宮的日子過得並不輕松。

太子行軍前,將兩位懷有身孕的侍妾託付給了她。

但不知怎的,這兩名侍妾先後小產。

其中一個胎兒已有七月, 是個男胎。

皇後為此生了好大的氣。

派人一查,竟是靜嫻搞的鬼。

皇後盛怒, 重重地罰了靜嫻。

因著這事兒,她在東宮的地位大不如前, 就連有些資歷的老嬤嬤都使喚不動。

而太子之前的侍妾和通房又聯起手來, 明裡暗裡同靜嫻作對。

她這太子妃當得苦不堪言。

這些話傳到我耳裡, 我隻淡然一笑。

當初我不想嫁給太子的原因之一,便是知他好色, 鶯鶯燕燕太多。

身為女子,雖不能像男兒一般奔赴戰場, 保家衛國。

但仍有廣闊天地可去,有許多事情可寄託情思。

日日將心思花在後宮裡,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何苦呢?

不如多讀點書。

若將來榮澤也似太子這般, 帶一堆女人回家給我委屈受。

那我便退位讓賢,尋個理由同他和離。

帶上金銀細軟,去看看榮國的大好河山。

總歸是有出路的,不必將一生都耗費在一個不值得的男子身上。

下半句留給眾人聯想。

「□-」第二年春。

榮澤大敗酋蘭,將其逼退至關外三百餘裡。

太子追擊窮寇,死於亂箭之下。

聽到這個消息, 我不勝唏噓。

一是為著世事無常,六年前太子設計陷害榮澤;

六年後, 他自己卻死在了戰場。

二是為靜嫻唏噓。

年紀輕輕, 便成了寡婦。

她心心念念的高位,終究沒能登上去。

26

不久後, 榮澤帶著榮恆的屍首,回到了京城。

面聖後,第一時間翻了我的圍牆。

我強忍眼中淚花,笑罵道:「大門不走, 非得翻牆。」

榮澤笑得明朗:「文茵, 我回來了。」

又過了不久,榮澤被立為太子。

先太子孝期一過,東宮的聘禮便一批批抬進了侯府。

我嫁給榮澤做了太子妃。

數年後先帝去世,榮澤登基, 我成了皇後。

他按照祖制納了四位妃嫔。

但唯獨待我極好,疼我愛我,不曾讓我受半點委屈。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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