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了答案。
潘煜給唐念開了限時權限。
兩個小時，足夠參觀，一出電梯就感受到鋪面而來的奢靡，唐念從下層的世界過來，因此震撼來得更大。
這是一個誇張的，除了沒有天空，和城市無異的絢爛世界。
衣香鬢影，霓虹閃爍。
女人衣著華美，男人們穿著精致的西裝，品味無可挑剔。街道上甚至有車在行駛。櫥窗裡貼著世界各地珍稀物品的拍賣公告，畫幅上印著來自東方的瓷器，西方的油畫，甚至璀璨昂貴的珠寶首飾。
這再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出現在地下的場景。
“是不是跟你想的不太一樣？”潘煜看著她驚訝的模樣，並不多做解釋，而是讓自己感受。
帶著她在這個魔幻的場景中逛了一下，又一起共進了晚餐，結束掉這一天。
在電梯前，潘煜提議，“你今天晚上可以先留在負三層休息，這裡也有我的公寓。”
唐念沒有拒絕。
潘煜的高級公寓，是一個可以俯視腳下九十七層的高度。
高級公寓樓門口有負責維系上層人安全的特殊能力僱佣兵，盡職盡責地攔住了她，潘煜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對方立即禮貌了許多。
“教授，這位是？”
“我女朋友，稍後我會去線上為她更改通行權限。”
僱佣兵看向唐念的臉，很明顯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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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後，所有人都在強健自己的體能，特殊能力者無論男女，就連研究員們都體型強健。
眼前的人明顯不太一樣。她的臉過分蒼白瘦弱，皮膚細膩，不像上層人的營養豐腴，也不像下層人的貧苦粗糙。
她介於那兩種狀態之間，烏黑圓潤的眼睛像貓，身上有種令人心驚的孱弱和病氣。
可在這個吃人的世界，真正病弱的人早已淘汰死去，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幹幹淨淨，嬌嬌嫩嫩地站在這裡。
僱佣兵沒有意識到，他的視線已經在唐念臉上停留了太久。
直到教授側身，面無表情的擋住他的視線。
鏡片後的眼神陰鬱，嗓音溫和，又帶著一絲莫名的危險，“你好像檢查得太久了。”
僱佣兵一愣，背後莫名起了寒意。
他匆忙後退幾步，將路讓出來，低著頭畢恭畢敬的說，“沒有任何問題，潘教授請進。”
潘煜收回視線，又變回溫文爾雅的樣子。
好像剛剛那個狠戾陰森的模樣，隻是一個短暫的錯覺。
……
潘煜不住這裡，他很守禮。
將唐念送到的地方，跟她禮貌地互道了晚安，就打算離開。
隻是，關門前他伸手擋了一下門板，在唐念驟然變得緊繃的目光中停頓幾秒，隨後意有所指地說，“我很懷念以前你單純的模樣，那時的你，很幹淨，很簡單。”
唐念回以禮貌微笑，“你又怎麼知道以前的我是不是真實的我呢？”
這句話說得不清不楚，潘煜神色不變，紳士地說，“記得開啟屋內的新風機。”
“謝謝提醒。”
兩個人表面上的禮貌維持得很好。
唐念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了，拿不出證據，所以還在試探階段。
難道他真心喜歡系統生成的npc？
這套公寓房間很大，一個人住有些空曠，唐念洗漱完再出來，淡藍色的液體如同一層防窺薄膜一般，細密地籠罩住了整個房間。
連同所有家具都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淡藍色，將唐念完完整整包裹在他的庇護下。
唐念安心地躺在裹了一層淡藍色薄膜的床鋪上，換了舒服的睡姿。
昏昏欲睡之際，感覺有一雙手摟到自己腰上。
被冷落了一天的非人生物動作很輕地環著她，臉頰輕輕地貼在她的肩膀上，尤覺不夠，又順著脖頸向上磨蹭。
唐念正要睡著，被弄醒，下意識將人推開。
她本能不適應這種親密，尤其是在不安全的情況下。
不久後，那雙手又湊上來，小心翼翼的碰到她，仍然卡在唐念欲睡不睡的時間。
她又一次將人推開。
這下倒是安靜了下來，背後很久都沒有動靜。
隻是唐念也有些睡不著了，閉目醞釀著睡意。
背後傳來輕微的窸窣聲，她無奈地睜開眼，聽到身後的人輕聲問，“你是不是更喜歡人類？”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唐念轉過身，背後悄無聲息凝結出了漂亮修長的青年形象，無比動人的湖水色眼眸正專注地看著她。
“你怎麼了？”
他抿了下唇，似乎不太願意說這個話題。
唐念看向L時，對方移開視線不敢對視，而當她轉過頭打算休息時，他將移開目光重新追隨到她的身上，如芒在背。
“……”
唐念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是地下世界的凌晨兩點，第二天早上七點她就要去實驗室。
是哄貓重要還是睡覺重要？
作為一名準貓奴，唐念耐著性子看向身後的貓。
“你到底怎麼了？”
她隱隱有些猜測，不太確定，“我猜不到，你告訴才行。”
他仍舊不說話，目光潮湿，像淋了一整個雨季的水。
這個非人類，也是在一次又一次分離和重逢之後，才學會了“委屈”這種情緒，他隻知道憋著，憋到難受的時候，才說出一兩個字。
唐念注視著他淡色的唇。
不自覺地撵了撵自己的指腹。
“L……艾爾，現在是睡覺時間，你不說，我就不聽了哦。”
她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陌生的，想要撫摸他的欲望。
人類撫摸小貓，是在向小貓表達喜愛，可問題在於，貓知道嗎？
剛要伸手，卻被他低啞詢問打斷。
“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的原型，對不對？”
唐念有些意外，“我沒有不喜歡你的原形啊，我覺得很可愛。”她還摸了呢，軟軟的涼涼的。
L顯然不擅長質問。
他看起來並沒有底氣，聲音很輕，每個字都粘在一起，睫毛隨著說話的動作輕輕顫抖。
“那你為什麼讓我變成人類？”
唐念感到冤枉，“我沒有讓你變成人類。”
“可你讓我遵守人類的文明，你不擁抱我。”
第371章 那天
“我什麼時候……”唐念回憶起自己說過的話，有些無奈，“我隻是不讓你隨時隨地都做那些事情。”
“可你說，我想可以偷偷的。”
現在周圍環境封閉，就是偷偷的。
“隻有我們兩個，你為什麼也不抱我了？”
他並沒有什麼怒氣的控訴，倒顯得更加委屈，蒼白的臉皮微微泛紅，像落了水的小狗一樣可憐。
而唐念沉默的注視讓他更加難捱。
他似乎知道怎麼樣可以打動她，於是，又如法炮制上次讓她憐惜的模樣，那雙漂亮的眼珠滲透出許多水分，到了眼眶無法承載的重量時，便像珍珠一樣一顆顆滑落。
唐念定下神來，坐起身靠在床頭上，認真地觀察他。
這次進入遊戲地圖，病原體比上一次的少年模樣長大了不少，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皮膚肌膚陶瓷一樣細膩白皙，五官精致而深邃，因為過分無瑕的皮膚和綿長的睫毛顯得雌雄莫辨。
湖水藍的眼珠本來就呈現出玻璃一般通透的質地，偏偏他又總是含著淚，湿漉漉的，脆弱又可憐。
而現在，那些透明的水珠順著面頰輪廓一顆顆掉落，像斷了線的細碎水晶。
他語速很慢，一直都是如此，像在控訴，可語氣很弱，甚至帶著一點依賴和害怕，“我可以變成人類，你可以喜歡我嗎？”
唐念問他，“你不需要變成人類，你就是你。”
“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人？”他終於問出來。
“我不喜歡啊。”
他蹙眉，“那女朋友是什麼意思？”
唐念沉默了一下。
這才知道，他是聽到了僱佣兵攔路時的那段對話。
原來小貓的心思那麼敏感細膩嗎？
唐念腦海中浮現他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又時常乖巧聽話的模樣。事實上，看見他的時候，唐念腦海中偶爾會出現塞繆爾的模樣。
塞繆爾極其聰明，可某種程度上，也是笨拙的，他會在唐念離開的一百年中，將自己折磨成一個隨時陷入夢魘，任由傀儡從身體裡吸吮血液的瘋子。
他也總是惴惴不安，總是惶恐，總是擺出可憐的模樣……
驀地又想到希瓦納斯。
希瓦納斯從來不主動訴苦，也不會像L和塞繆爾這樣坦率地告訴她，他的所思所想，喜怒哀樂。
隻是說過一次想要親吻，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樣，讓他羞赧得不能自已。
在唐念走馬觀花的概覽中，希瓦納斯在森林地圖時好像就是這樣，對她也漠不關心的模樣。
可生活在一起時，她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他濃重又深刻的感情。
希瓦納斯似乎也尋找了她很久，但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唐念具體的時間。
會比一百年還要久嗎？
兩百年？
唐念陷入沉思，直到面前的非人生物靠近了一些，將她從走神中喚醒。
人在得到偏愛時會有恃無恐，那大概就是唐念在他們面前肆無忌憚的原因。
有時她會想，塞繆爾這麼聰明的人，希瓦納斯這麼淡漠的種族，是否也需要她的安慰，是否也會想要得到擁抱，誇獎，撫摸，親吻。
是不是也需要她的情感反饋？
唐念直勾勾地盯著L，伸手擦去他的眼淚。
問他，“為什麼想擁抱我，你知不知道擁抱的含義？”
他看著她，坦白，“我很喜歡和你擁抱。”
甚至想要將她藏進自己的身體裡。
“是基於肉體還是情感？”
這句話有些超綱，他還不能懂，但是他說，“我可以慢慢學。”
唐念忍不住笑了一下，表情又嚴肅起來，“貓沒有情感需求，我隻能把你當成人。不對，這個說法不對，我隻能把你當成一個有情感的獨立個體。”
手指磨碎過湿潤的眼睫，他忍不住輕輕蹭了下她的掌心。
“貓貓，我不是好人，我不專情的，可能會對你好，但是也會對別人好的。”她的語氣溫和到像在哄幼貓入睡，繾綣的話音令他著迷，“如果你發現我還對別人好，會生氣嗎？”
當然會。
想一想就要絕望。
她撫摸別人的臉，親吻別人，將別人裝進口袋帶在她身上？
不可以……
唐念收回手，語氣平淡，“所以不要親近我了，不要給自己惹麻煩，也不要讓我有負擔。”
“不行。”倏然淡下去的語氣令他心驚，艾爾憑本能抓住她，違心地說，“不生氣，我不生氣。”
他搖頭，又蹙眉，“不會生你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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