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傲慢與偏執
- 3398字
- 2025-03-20 15:24:38
傅澤程覺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的自尊和驕傲全被揉碎了。
年少的情愛頃刻之間變成厭惡。
而我自然又乖乖地回到他身邊,一去七年。
他從沒覺得自己還喜歡我。
直到我去了倫敦,那種抓不住的恐懼,淹沒了他。
他慢慢清醒了。
「對不起啊,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也確實心理有問題,傷害了你。但我並非有意,也和你承擔著相同的痛苦。後來我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積極面對治療,也強迫自己改變,所以我治愈了。但那時無論哪樣的我,都是喜歡你的,也想繼續喜歡你。」
那段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我認下了過去的錯,和他誠心實意地道歉。
「但是都過去了,傅澤程,計較過去的事情沒有什麼意思,至少現在我沒想過要報復你,或者怪你,向前看吧,你原諒我,我也原諒你。」
他將我轉過身子,自嘲地笑:「我要是能不回頭,一輩子都不會回頭,但我從來沒向前走過一步,你不能……等等我嗎?」
「等不了啦,傅澤程,劇組開工了,我不能偷懶,你早點回去吧。」
我想走。
他冰涼的吻落在我的唇角,那麼慌亂,那麼虔誠。
那哭腔終於藏不住:「你對我,既不生氣,也不怨懟,既不忽視,也不輕慢……卻比殺了我還痛,江夏,我一直知道你最會折騰人的。」
我避開那錯亂的吻,急匆匆往片場中心跑。
所有人都就位了,我可不能缺席。
Advertisement
15
雲南發生了一場地震。
好巧不巧,我們拍戲的這塊山塌了。
更巧的是,當時我正站在男主應該站的定位點上和他講戲。
離人群有一小段距離,我倆都十分倒霉被壓進了石堆裡。
漆黑的一片,到處都是灰塵。
我算是運氣好的,在石頭的縫隙裡。
「蔣宣以!你沒事吧!」我盡最大力氣喊他,聲也不大。
身體虛弱到了極致,體溫也有些低。
「我沒事。」蔣宣以的聲音聽起來就很微弱。
我隻能一個勁地和他講話,怕他睡著。
他和我隔了一塊大石頭。
那血跡緩緩淌到了我的褲腿下,溫熱的。
我很害怕:「你別死,你和我說說話。你演技特別好,下部戲,我還找你拍,我保證捧紅你,我是江家人,你隻要不死你就發達了,蔣宣以!」
「謝謝你啊,江導。」蔣宣以笑得很開心。
但他再也不理我了。
無論我怎麼喊他的名字,無論我怎麼向他許諾金山銀山。
這條鮮活的生命,就在和我一石之隔的地方消失了。
那滾燙的、黏稠的猩紅色血跡,染上我的腿、我的手、我的臉、我的每一寸皮膚。
黑暗和絕望把我吞沒。
我像隻貓一樣哭,聲音細弱,但怎麼也停不下來。
直到嗓子完全嘶啞,精力被一點點剝奪。
在我以為自己也該就此結束的時候,蒼穹亮了。
傅澤程滿臉髒汙,那雙漂亮修長的手,鮮血淋漓,可見白骨。
「江夏,我來晚了。」
我想我可以安安心心睡一覺了。
等醒來時,滿目潔白。
傅澤程的手被包成粽子,趴在我的床邊。
「你醒了。」他睡得很淺,一下子起身,緊緊盯著我。
小心翼翼。
「蔣宣以,還好嗎?」
「他死了,我會處理,你別擔心,好好休息。」傅澤程頓了頓,擠出了一些同情心。
我沒有說話,腦子嗡嗡一片。
沈砚突然闖了進來。
滿身風塵。
「你怎麼來了?」
「我在英國,聽說你拍戲的地方出事了,我很害怕。」
沈砚的出現,讓我滿心的陰霾稍微驅散了一點。
我對著他笑,回應著他的關心。
傅澤程那張玉雕似的臉,漸漸失去色彩。
他轉身出門:「我給你買點粥。」
我和沈砚又聊了一會。
他說家裡已經給他找好了訂婚對象,下個星期應該就會開始接觸。
他突然看著我的眼睛:「你要不要和我回英國,或者讓我留下來?江夏,我是認真的。」
那份唾手可得的愛啊。
我沒有能力接住它,沒有勇氣承擔它,沒有希望維持它。
便搖了搖頭,拒絕了這份代價過於沉重的愛。
沈砚笑了起來,彎腰在我額頭落了個吻:「差點就和我的萬貫家財失之交臂了。」
傅澤程手裡拎著粥,靜靜地看著。
直到沈砚離開,他啞聲問我:「你不能給我的,是不是給了別人了?」
我岔開了話題:「傅澤程,謝謝你。我真以為自己要見閻王了,謝天謝地。現在輿論應該很難聽吧?」
「我都壓下去了。」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用了,讓他們說吧,我會道歉,會補償,會匍匐求饒,希望上帝原諒我呢。」
「這件事,有點蹊蹺,我安排人在查,警方也在查。」
「蹊蹺?」
「嗯,我和救援隊挖石頭救你的時候就覺得,那裡不該塌成那副樣子,不符合山石脈絡走向。」
這話倒是讓我一激靈。
記憶裡的濃重血腥味,和死亡的麻木,突然被一股極淡的火藥味突襲。
我把這個錯覺告訴了傅澤程。
他眯起了眼睛。
16
這件事鬧得很大,網友把我罵得很兇。
說我是吃人的資本家,江氏的股票都跟著掉了不少。
我安排江氏的人先盡其所能地補償蔣宣以的家人,等我能夠下病床親自登門致歉。
拍了道歉視頻,手寫了道歉信。
也成立了相關慈善機構,捐款了五百萬,表示以後每筆收益的百分之五都會投入這個機構用於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當然還有相當一部分網民不買賬。
認為是我這個資本家的女兒搞噱頭。
直到警方逮捕了蘇薇的消息衝上熱搜第一。
雲南地震塌方事件的真相水落石出。
蘇薇是 S 大物理化學系高才生。
根據事發地的地質結構安排了最少量的化學炸藥,以地面活動為檢測進行引爆。
再輕微的地震,也能引起塌方。
我讓她失去一切,她讓我失去生命。
她那天才的腦袋,不知何時走上了極端。
全網一片哗然,起初並不全信。
但警方不會幫著江家說謊。
謾罵終歸殺人兇手。
我能下床那天,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蔣宣以的家。
他的父母並沒有見我。
他們說,這件事不是我的錯,但看到我對他們而言是另一次打擊,恕不相見。
我便在門口鞠躬道歉後離開。
因為上下樓方便,傅澤程每天都會親自過來照顧我。
盡管我並不需要人照顧了。
我徹底好的那天,傅澤程用吹風機幫我吹頭,他說:「要不要約他們幾個去楓山溫泉度假村玩一趟,你悶了那麼久,散散心也好。」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到了楓山正好陸季媛也剛到,她上來就掐著我的脖子罵我不爭氣,還和傅澤程鬼混到一起。
我笑著應了。
泡在溫泉裡的時候,楓山飄起了雪。
冷熱交替的霧氣裡,傅澤程微垂著眼睫看著我。
那水一樣的雙眸裡,是恬靜的溫柔,和認命的無奈。
雪越下越大,我們穿上衣服去了滑雪場。
滑雪場一個人也沒有。
我突然想起,這是當初, 傅澤程滿臉難堪找到我的地方。
在這裡,被鋪滿了玫瑰, 黑色的、紅色的、白色的。
水汽制造的霧,在漫天風雪裡升騰。
我和他昔日的種種合照被投影儀打在霧氣上。
在所有人的目光裡,傅澤程走到我面前, 單膝跪地。
「江夏,我等你一輩子,你嫁給我,好不好?」
其實這是一場毫無準備的仗, 毫無把握的戰爭。
素來自負的傅澤程偏偏就孤身一人上了戰場。
他捏住我的手指, 試圖將那枚我曾期待多年的戒指給我套上。
我眼前關於他的記憶一一浮現。
最後, 眼眶終於湿了。
這是我第一次在傅澤程面前哭,他的臉色慘白而慌亂。
好像這淚水是刀子,全捅進了他心髒。
我抽走了手:「對不起,我不想嫁給你。我們就這樣吧, 也別再試試了。」
那天,我大概是落荒而逃吧。
我開著車,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
最後停在了江邊。
腦海裡關於傅澤程的一切漸漸淡去。
我想起那天跟蔣宣以承諾說要把他捧成大滿貫影帝。
他說什麼來著。
「江導,那你得先把自己捧成國師級別的導演吧, 任重道遠, 我們一起加油吧。」
真有人活著, 愛會慢慢淡去。
那些發了瘋的愛,那些下賤下流的愛;那些克制隱忍的愛, 那些無私奉獻的愛。
終究會在一次夢醒時,變成一吹就散, 無足輕重的泡沫。
最後,人生的流光溢彩,便都落在了夢裡。
或許是夢想,或許是遠方, 或許是腳下的土地。
17
我接到了電影節的邀請,我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電影《塵土》入圍了。
和全劇組的人一起到達電影節現場時,我的心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我太知道這種感覺了。
這是要奉獻一生的愛的感覺啊。
裙擺太長,我有些行動不便。
正準備抬腿將裙擺踢上拎在手裡。
身後傅澤程出現,彎腰為我提好。
他西裝革履, 打理得一絲不苟,還戴著一副銀邊眼鏡。
斯文敗類的模樣。
「慢點, 別急。」傅澤程微微勾唇, 他似乎很明白自己這張臉是一柄利器。
開始做他最不瞧不上的下賤的引誘。
「多謝。」我微微頷首。
冗長的開場儀式。
一次又一次地感謝和頒獎。
直到我聽到了《塵土》的名字。
最佳導演獎,最佳女主角。
傅澤程的手指很長也很涼,引起我一陣陣戰慄。
「-走」那一長串的感謝後。
主持人打趣問我:「聽說江導和傅總之間有一段美好的過往, 先有傅總微博公開喊話說要追求江導,又有今日傅總彎腰為江導提裙,不知道二位有沒有機會再續前緣呀?」
燈光打在臺下的傅澤程身上。
他神色從容淡定,雙手交握, 青筋卻微微暴起, 昭示著他的緊張。
我看著鏡頭微笑:「我與傅先生,各有從前,也各有未來。」
那一刻,來不及撤走的鏡頭, 將他通紅的眼盡攬熒屏之上。
當晚熱搜再一次爆了。
電影節結束。
我正準備上車。
身後傅澤程握住了我的手腕:「江夏,你不用回頭,但我一直站在這裡。」
好。
我不回頭。
走我的花路。
- 完 -
-
字號
-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