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南北星
- 3919字
- 2025-03-18 14:53:03
01
我被拐賣了。
當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迷藥的藥效剛褪去,意識模糊,手腳麻木,身體冰涼。
我被人關在一個密閉的小空間裡,搖搖晃晃,我猜測這裡大約是車後箱。
嘴上貼著厚膠布,鼻尖滲出粒粒汗珠,呼吸困難,我使勁眨了眨眼,試圖看清些東西。
我支吾了幾聲後,車停下了。
冷冽的空氣兇猛地灌進來,路燈慘白的光打在我身上,現在是晚上。
兩個男人正盯著我看,其中一個粗暴地按住我,另一個二話不說就往我身上揍,
「老實點!」
疼痛頓時蔓延全身,我不敢叫喚,死命忍著,憋得眼淚直往下流。
因為害怕他們會有更粗暴的行為,我沒有抵抗,也沒有掙扎。
我要忍耐,逃跑,會有機會的。
車子再次啟動,這一次卻一直沒停,一直開一直開。
我忍受著手腕的酸痛,一直等一直等,盤算著自己的處境。
我不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什麼,前路茫茫,等待我的是絕望、未知、黑暗和恐懼。
缺水的感覺逐漸強烈起來,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隻覺得再不喝水自己可能會被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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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了,後車廂再次被人打開。
我突然被暴露在空氣和烈日下,連眼睛也睜不開。
人販子薅住我的頭發往外拽,我支吾著想說幾句話,卻發現自己嘴上還蒙著膠布,隻得忍著頭皮上鑽心的痛跟他走。
我眼淚痛得直往外流,卻連求饒的話也說不出。
我像一袋垃圾,被隨便地扔在一間屋子裡。
?
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太走了進來,兩人站在房門口用我聽不懂的話交流了一會。
老太身材矮小,有些臃腫,臉幹巴巴地皺縮在一起,一對精亮的小眼睛不時往我這斜幾下,像是打量一件商品。
這空擋,另一個人販子又走進來在我腿上摸了好一會,如狼似虎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低著頭,不敢說也不敢動。
好在他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外面傳來幾聲叱喝,他戀戀不舍地起身走了。
我打量著這間屋子,牆壁斑駁,家具都有些舊,被單也有些泛黃,頂上一盞蔫黃的吊燈,厚重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
老太再次進門,走到我面前,毫不手軟地撕掉膠布,震得我的嘴又痛又麻。
她面無表情,罵罵咧咧地吐出我聽不懂的詞,抬手扇了我幾個響亮的耳光,我的臉頰開始燒起來,發紅發燙。
我又怕又懵,不明白是個什麼狀況。
她罵夠了就出去,沒有管我。
我跪坐在牆邊,雙腳發軟。
跪了不知多久,門外傳來老太的叫嚷,還有一個模糊的男聲,可能就是這家的主人。
我全身上下一陣顫慄,大腦瞬間清醒
——我知道下一秒走進來的這個人,會決定我在這裡的命運。
會是一個又醜又兇的糟老頭嗎?
我不敢想。
?
門開了,一個高瘦的男人走進來。
他在我面前站定,低下頭打量我。
後背止不住地顫抖,冷汗也浸湿了衣裳,我小心地抬起頭,看著他。
這人看起來二十出頭,一張臉幹幹淨淨,皮膚黝黑,頭發亂蓬蓬的,應該是常年在地裡幹活。
他毫無波瀾地看著我,像一匹草原上的狼,盯著他的獵物。
「你,你會說普通話嗎?」我輕聲發問,不想惹惱這個人。
「會,上小學老師教過。」他仍盯著我。
我理了理思緒,抬頭堅定地看著他:「我知道我被賣過來了,必須留在這裡給你當老婆。我認了,所以我不會跑,我隻想少受點苦,好嗎?」
他有些驚訝,仍舊盯著我看。
「我絕對不會跑的,幫我把繩子解開好不好?就算我要動手也肯定打不過你。」
「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跑的,幫我把繩子解開好不好,我疼。」
他木訥著一張臉,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幫我解了繩索。
「我叫小南,南風的南,以後就是你老婆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盡力露出一個笑容,想讓他放下戒備。
「張洋,海洋的洋。」他回答道。
?
02
我被賣到了山溪村,據說從最近的鎮子開車到這小破村也得六七個小時,窮鄉僻壤不足以形容這裡的偏僻和落後。
那晚我瑟縮在床腳,雙手抱膝,靜靜聽著門外兩人的對罵,都是方言,我雖然聽不懂,但也大概知道老太並不相信我願意留下來。
山溪村的男人娶不到老婆,隻能請人販子賣女人進來。
張洋告訴我,這裡的姑娘都是被拐賣來的。
夜很深了,這裡的夜安靜得十分詭異。
張揚開門進來,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太晚了,睡覺吧。」他背朝我躺了下來。
我仍舊抱著膝蓋,望著月光照透的窗簾,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之後的幾個月裡,我被老太差使著做了各種髒活累活,砍柴、挑水、倒糞……一旦做不好便是一頓打罵。
我這位婆婆脾氣有些古怪,雖然我已經能熟練地幹活了,她依然時刻緊盯著我,稍不如意就打罵我,好像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不知道逃跑會是什麼後果,不知道被抓回來又會是什麼樣。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還把我當成個人。
這一切,如果是夢該多好。
我委身於張洋後,發現他以前沒有碰過女人。
我知道村裡的女人都是可以賣的,便問他為什麼不找個妓。
「不知道。」他說:「娶老婆,不找妓女。」
我漸漸能聽懂這裡的方言了,也逐漸習慣了這裡無比落後的生活方式。
張洋待我不差,他確確實實將我看作他的老婆,我也每天堆砌起甜蜜的笑容,以展露自己所謂的幸福。
這晚,張洋興高採烈地衝進屋子,遞給我兩片面膜:「這是馬老板給的,今天他來村裡喝喜酒。他們說,女人用這個,皮膚好。」
我咧嘴笑笑:「嗯,正好我皮膚最近有點幹。」
「明天老李家還辦酒,你想去嗎?」
「有什麼喜事嗎?」我拿出一片面膜往臉上敷。
「他第八個老婆懷孕了。」
手一抖,面膜上的精華液滴進了眼睛,我不做聲,繼續將黑色的面膜貼到臉上,冰涼的感覺順著皮膚蔓延,再睜開眼,我的眼睛血紅一片,火辣辣地疼。
「好呀,我想去。」我咬著牙竭力微笑。
?
03
那一晚,夏蟬的叫聲很響,震得人耳根子疼。
我坐在大圓桌前,張洋坐在我右邊,緊緊地拉著我的手。這桌基本上是五六十的老伯,張洋在他們中最年輕。
算上我一共三個女性,我左邊坐的是周姑娘,周姑娘左邊是她老公趙文,已經是個地中海的油膩大叔了。
周姑娘看起來不超過三十,皮膚白皙,口紅和眼影都很深,和趙文幾乎沒什麼交流。
這種小破村,哪裡去搞化妝品?
「周姑娘被馬老板包養著,時不時送點首飾和化妝品。」張洋說。
「趙文沒意見嗎,周姑娘是他老婆。」我問。
「反正有錢拿,有什麼意見,也沒感情。」
我對面是趙武,旁邊是他媳婦。
那姑娘臉上沾著泥巴,一頭長發比鳥窩還亂,耳朵紅腫,脖子上都是烏青和淤傷,穿著破麻布做的衣服,赤著腳。
趙武喊她吃菜,她沒什麼反應,呆呆地盯著碗筷發愣,氣得趙武扇了她一巴掌,直接扇得嘴角出血。
小姑娘仍舊一動不動,眨著眼睛,像個被玩壞的洋娃娃。
趙武啐了一口,薅住她的頭發把她拖到地上一頓毒打,一邊打一邊罵:「臭娘們,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早知道當初就叫他們輪了你,老子買你買整的,白費錢!」
人販子賣姑娘,分整的和殘的,整的就是完好無損帶過來,殘的就是被人販子先玩過,整的價格比殘的高一倍。
我就是整的賣過來,這也是張洋告訴我的。
小姑娘雙手捂頭,不哭不喊,等趙武揍得沒力氣了,她仍蹲在地上,身體抖得像篩子,破麻布下的皮膚沒有一塊完好。
我看著她身上的傷痕,心裡又害怕又憤怒。
但其他人卻像看不見這場景,依舊吃飯夾菜,我實在吃不下,後背的冷汗一層疊著一層。
如果不能討好張洋和老太,我會是下一個趙武媳婦嗎?
被賣過來的女人,大部分都是趙武媳婦這樣的,也有少部分是周姑娘這樣的,那我呢?
我的出路在哪裡?
?
酒席途中,一個助理打扮的男人走過來,對周姑娘說了幾句話,她便起身離席了。
又過了一會,那個助理走到張洋身邊說:「老板聽說你老婆今天也來了,叫你倆一起過去喝一杯。」
張洋沉了臉,拉住我的手說:「你要是不想去我們可以不去。」
我看向他:「沒事,去吧,別讓老板不開心。」
他拉著我的手,我們繞過幾張大圓桌,來到裡屋。
屋裡擺著一張深褐色長方桌,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馬老板五十來歲,頭發稀疏,牙齒發黑,挺著啤酒肚,眉眼上揚,有一副張飛似的兇相,嘴唇厚得像沒曬成的牛肉幹,脖頸很粗,西裝領口大開。
他一邊坐的是周姑娘,已然喝醉了酒,另一邊坐了個穿開叉裙的美女。
「來了,小張,坐。」
我和張洋坐了下來。
馬老板拿起一根煙點燃,跟我們講著客套話,說話時一直盯著我看,從頭發尖看到脖子,再到胸部,那是一種貪婪者的眼神,一種覬覦者的眼神。
「來,小張,喝兩杯。」
我和張洋不敢拂他的面子,隻得喝了幾杯,然後這無賴就提出了他的要求。
「小張,我馬興飛待你不薄吧,我給你一千,叫你老婆陪我一晚。」
一千,在山溪村不是個不小的數目。
我小心地看向張洋,張洋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不行,她是我老婆,不陪別的男人。」
「不過一個買來的下賤貨,一千塊夠你再買一個了吧。」馬老板吸了口煙。
「不行,這事不商量。」張洋搖了搖頭。
馬老板彈了彈煙灰,給助理使了個眼色,那小助理立刻離開了小屋。
「小張,我知道這是你第一個女人,有點舍不得。你放心,就今晚,讓她陪我,明天她還伺候你。」
「不行。」張洋仍舊強硬。
房間裡一時安靜得不行,周姑娘和開叉女都是看戲的表情。
僵持著,老太跟著助理進來了。
「兩千怎麼樣?」馬老板放下煙頭道。
「好啊好啊,馬老板願意,是我們家的福氣。」老太一聽加價了,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條縫。
「不行,她是我老婆,我說了算。」
張洋像是鐵了心,馬老板加到五千,他仍不同意。
老太氣急了,站在那「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下文來。
「小心我把你家地搞沒。」馬老板開始放狠話。
老太更急了,連連給馬老板賠不是,然後揪住我的衣領甩了我兩巴掌。
「下賤的東西!當初就不該買你!」
張洋拉開老太,罵了幾句髒話,對馬老板說,
「馬老板,我張洋敬重你,知道你是個人物,但我老婆,你不能動。」
我聽到周姑娘輕輕「嘁」了一聲,她點了根煙,看也不看我。
張洋拉著我走出小屋,老太還留在屋裡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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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李家喜宴第二日,我挎著一籃子青菜走在村道上,碰到了周姑娘。
她穿一條黑色小皮裙,馬尾高高束起,紅唇熱烈,抱著雙手站在路旁,好像在等我過去。
「周姑娘怎麼在這兒?」我攥了攥手中的竹籃,擠出一個淺笑。
「不必客套,我隻問你,想不想離開這裡。」她不等我開口,繼續說道:「我被賣來這已經四年了。雖然現在是衣食無憂,但女人的青春不長,等我年老色衰,馬興飛不再養我,沒有人會把我當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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