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一萬次春和景明
- 4421字
- 2025-03-14 16:18:22
為了省錢,我租了校外的兇宅備考。
咬著筆頭做不出題時,有個聲音氣到無語:
「這題選 A。」
我硬著頭皮把試卷全部做完後。
那個聲音冷漠評價:
「放棄吧,你沒天賦。」
我嗚咽一聲,抱緊了不存在的大腿:
「學神,菜菜,撈撈。」
1
大四那年決戰考研,舍友晚上太吵,我嚴重睡眠不足。
因為貪便宜,我在校外租了一個兇宅備考。
起初我還假模假樣地買了黃符鎮宅,直到一個深夜,我做高數做到快睡著的時候。
有人忽然幽幽說:
「這題選 A。」
聲音頗為無語。
我緩緩睜大眼睛,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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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沒人,那個聲音也沒再出現了。
我幾乎是抖著手做完了整張試卷。
但這一次他好像是真的無語了,語氣冷漠再次開口:
「選擇題隻對了三道,不定積分忘寫常數項了,大題隻寫解也不會給你得分的。」
「放棄吧,你沒天賦。」
字字如刀。
我碎了。
不信邪的我對完答案之後終於認命。
我鼓起勇氣對著空氣喊:
「學神,菜菜,撈撈。」
空氣沉寂一瞬,那個聲音冷酷說:
「該該,掛掛,嘻嘻。」
「算了吧。」
「有你這種學生,我怕以後氣得心髒疼。」
我嗚咽一聲,對著空氣淚流滿面。
2
學神終究還是被我賴上了。
用他的話來說,因為太無聊了。
他被困在這間屋子裡很久了,因為是兇宅,沒人敢住,他每天無聊到地磚有多少條劃痕都快數清了。
直到來了個不怕死的我。
兩室一廳,月租兩百,押一付三。
除了是個兇宅,沒有任何缺點。
備考以外,我每天還得去附近的咖啡店兼職賺生活費。
等我又一次兼職回來做高數的時候,沉默一天的學神看著我的試卷,被我氣到發笑。
「舉一反三是不會嗎?昨天的錯題白整理了?你的智商是充話費送的嗎?」
「……哭什麼?你搶了我的地盤還不讓我發發火嗎?」
我哽咽著擦掉眼淚。
不是,我還以為他真的要放棄我了。
嗚。
嘴巴好毒,我好安心。
3
整整一周,我在學神的磋磨下,每天生不如死,進步神速。
從小我就偏科,有關數學的一切都爛得一塌糊塗。
發飆之後,學神終於接受了我是個數學渣渣的事實。
他深吸了一口氣,給我從最基礎的微分開始講起,內容言簡意赅,通俗易懂,比照念 PPT 的學校老師講得好多了。
雖然看著脾氣不好,但講題的時候還是很有耐心的。
不過這場補習並不是他單方面的善心。
學神平淡說:
「聽說一個人生前如果有未竟的執念,他的魂魄就會日復一日徘徊人間,直到灰飛煙滅。」
「我教你數學,你幫我完成願望,讓我成功離開這裡。」
我滿眼亮晶晶地點頭。
半晌也沒再等來他的下一句話。
我忍不住了,絮絮叨叨問他:
「學神,那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住哪裡,還有家人在世嗎?願望又是什麼啊……」
我得先確認他的身份,才可以幫他完成願望啊。
空氣凝滯,他隻一哂。
「不記得了。」
4
這事倒也好辦。
宅子出過命案,房東一定知道原委。
我發信息給房東,結果她回了我一串語音。
「煩耶,不是說不介意兇宅的嘛?」
「房租再給你降五十了啦,我跟你講,這個價已經是最低了啦,妹妹不要再講價了喔。」
糾纏很久也不肯透露半分兇案信息,可能她是怕我知道案件經過之後,嚇得真的連夜搬走。
我隻好將希望寄託在互聯網上。
公安不肯透露案件信息,互聯網上也隻能搜到幾月前這裡有人墜樓。
但是關於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全都語焉不詳。
我毫無頭緒了,隻好問學神:
「學神,那你還有關於生前的什麼記憶嗎?比如地理方位、著名建築之類的?」
他仔細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和我說:
「櫻花?櫻花在春天掉下來,隨風砸進我手心裡……」
「其他的記不太清了,但我應該是學物理的,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參加過比賽。」
我怔了一下。
種植櫻花的國內大學並不多,而我恰好知道一個。
我這次考試的第一志願,江城大學。
5
我決定從參賽名單入手。
江城大學承辦過很多有關物理的競賽,我不確定是哪一個,不過以學神的能力,獲獎名單上應該會有他的名字。
我在官網上找到了近三年物理系所有的獲獎名單,打算把名字一個個念給學神聽。
說不定他會對自己的名字留有記憶反應。
「趙冬、方思越……好,今年物理實驗競賽的國獎是徐——」
徐鶴知。
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卡殼一瞬,停頓時間長到學神也意識到不對勁。
他看著電腦屏幕一字一頓念出名字,疑惑發問:
「徐鶴知,你認識?」
似是好奇心作祟,抑或這段時間他在屋子裡真的憋久了,學神很八卦地問我:
「是認識的人還是喜歡的人?」
「你神經大條到被我罵都能笑著哭,這個反應的確很罕見……」
我壓下內心的慌亂,把電腦屏幕匆匆蓋上,揉了揉眼睛,打著哈哈和學神說:
「我困啦,明天再繼續吧。」
「我警告你,不許進我房間啊。孤鬼寡女的,少佔我便宜。」
我砰的一聲關上門,以至於沒有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6
徹夜失眠,我忍無可忍,在深夜打通了房東的電話。
被她氣得罵了整整五分鍾我也毫不在意,我隻是固執地問她:
「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或者、或者,能不能告訴我他姓什麼?」
姓什麼都可以,隻要不是姓徐。
房東被我糾纏怕了,最後告訴我那個租客姓孟,又和我說,如果我以後再大半夜的打電話給她,我就可以從這個房子裡麻溜滾出去了。
掛斷電話,咆哮聲猶在耳邊回蕩,但我的確可以安心睡上一個好覺了。
心中的慌亂漸漸散去。
對啊,學神怎麼可能是徐鶴知,他怎麼可能從江城莫名其妙地跑到這樣偏僻的三線小城市。
我知道這樣對一個好心教我學數學的無名鬼有一點不公平。
但那一刻我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太好了。
原來他不是。
7
徐鶴知是我的高中同桌。
都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過驚豔的人,這話說得真的不假。
徐鶴知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的父母都是高知,每次考試他都甩第二名一大截,學科競賽直接保送江城大學。
這樣優秀的人偏偏還不是個書呆子,籃球、小提琴、圍棋、書法……他全面發展,樣樣精通。
所有人都覺得他冷淡孤傲,很難相處。
但我卻從不這樣覺得。
他會每天抽一小時給我數學補習,不厭其煩地回答我每一個問題,給我偷偷帶好吃的點心,包容我的迷糊木訥。
有一次數學卷子被人搶了,有人嘲笑我:
「這麼簡單的題目都能做錯,陳嘉言,你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智商啊?」
我踮起腳,卻怎麼也夠不到被人高高舉起的卷子,我死死掐住手心,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一片哄笑。
徐鶴知就是在那樣狼狽的情形下出現的。
他眉眼冷淡地從那人手裡輕易奪回了試卷,仔細撫平上面的皺褶,隻是在看見我竭力壓抑淚水時,顯而易見地停頓一瞬。
唇角一點一點抿起來,骨節被他捏得嘎吱作響。
他把試卷塞進我的懷裡。
拳頭揮過去之前。
徐鶴知漫不經心問他:
「隻超及格線一分的分數就這麼值得你驕傲嗎?」
「也對,畢竟你的自信都是批發的,腦袋也隻是用來顯高而已。」
8
我是被學神吵醒的。
一晚上心神不寧,最後隻睡三四個小時。
醒來的時候時鍾已經逼近八點,學神在我耳邊幽幽開口:
「距離考研不足五十天,你這個年紀,是怎麼睡得著的……」
嚇得我從床上蹦起來。
我沒聽見學神的敲門聲,也沒聽見昨晚他提醒我今天還有早八的課。
早上他先是敲了五分鍾的門,見我一直沒醒,而早八時間越來越逼近,索性直接穿過房門把我喊醒了。
我衝進洗漱間裡刷牙洗臉,看著空中時不時飄過一兩本書、水杯,還有一條圍巾。
冬天已經來了啊。
書本和包已經被他整理好了,我咬著面包穿鞋,有些口齒不清。
「大恩不言謝,恩師,今晚我給你捎好吃的回來。」
學神吃不了人類的食物,但他喜歡看著我吃,然後望梅止渴。
畫餅嘛,誰不會?
反正最後都會落進我肚子裡。
他哼笑一聲,我猜他此刻正抱臂倚著牆,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手忙腳亂,因為他的聲音慢悠悠的。
「既然你承認我是你恩師了……」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我不解地抬起頭。
他似笑非笑說:
「乖,叫聲爸爸聽聽。」
我:「……」
9
我是不可能對佔據我房子的無名鬼認賊作父的。
於是我扮了個鬼臉,轉身就跑。
那天夜裡,我當著學神的面,心滿意足地吃完了炸雞、小龍蝦,還有燒烤。
尤其還向學神詳細描述了一下美食的美味。
向鬼炫耀的報應就是,我被打翻了的小龍蝦澆了一身,渾身狼狽。
雖然學神一直在忍笑,再三向我保證不是他做的手腳。
但還是很氣啊!
頭腦不清醒的後果就是洗澡忘記拿衣服。
我在穿著髒衣服重洗一遍和喊學神幫忙拿衣服之間猶豫了一下。
丟人還是丟鬼,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課題。
就在我咬著牙,將邪惡的爪子伸向了那堆戰損版睡衣時,有個聲音幽幽傳來:
「喲,怎麼?終於想起自己忘拿什麼了?」
我的呼吸停了一瞬。
我止不住地四下張望,慌張到差點因踩了水而摔倒。
我頓時磕磕絆絆起來。
「……你不是答應了不會進來的嗎?」
學神輕哼一聲,敲門聲卻落在磨砂玻璃外,我隱約看見睡衣在門外飄蕩,學神耐心又倦懶地又叩了叩門。
咚、咚咚。
像是敲在我心上。
他慢悠悠地問:
「不拿嗎?」
等我心虛地扒開一條縫,飛快將衣服勾進來之後,我卻又忽然僵在原地,羞恥得忍不住拿腦袋撞牆。
明明可以等他走了再拿的。
我捂住了眼睛,止不住懊惱。
被風擦過的指尖仿佛還在隱隱發燙。
就像他順手撂下了一簇火。
10
那天晚上,我一反常態的,沒有翻開任何有關數學的物件。
學神在我桌邊輕嘖一聲,倒是沒再說什麼,隻是過了沒多久,桌上莫名多出個退熱貼。
對著鏡子一瞧,潮紅都已經從耳尖冒到了鎖骨。
我羞恥到頭頂冒出白煙,當機立斷把鏡子反手叩下去,一時之間臉上更燙了。
我嘴硬辯解道:
「……我那是被浴室蒸汽蒸的!」
有人似乎輕笑了一下,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空中又飛過來了幾個退熱貼。
我麻木地看著退熱貼飛到我手心,扯了扯唇,假笑說:
「謝謝啊,你還怪貼心的。」
有人抓起筆,在空中擺了擺,矜傲說:
「不客氣。」
我面無表情地朝空氣揚了揚拳頭。
認真思考打鬼的可能性。
本以為慌亂的一天就要這樣過去。
直到我在夜裡,再次被學神吵醒。
這一次我是真的有一點生氣了。
說好的君子協定不進我房間呢?
沒等我開口,學神先捂住了我的唇。
被摁響的臺燈並沒有亮,周遭一片黑暗,應該是斷電了。
聲音輕而短促。
他低聲說:
「噓,有人在撬門。」
11
門外的聲音響了一會就安靜了。
搬家的時候,我特意換了鎖,學神說他穿不到屋外,所以看不見那個人的臉。
四周幽暗,寂靜得令人心顫,大門被重物堵住,等待警方救援的時間難熬而漫長。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沉默和不安,學神忽然開口:
「聊聊天吧。」
我抱膝坐在臥室的角落,一邊分神聽外面的動靜,一邊問:
「聊什麼?」
「唔……數學?」
我神色復雜地抬起眼睛。
現在誰還有心思做題啊?
學神輕聲笑了一下,似乎早就知道我會是這個反應。
他頓了一瞬,含著些道不明的情緒,說:
「那就……聊聊徐鶴知。」
我沒有作聲。
過了很久,我慢吞吞開口:
「其實也沒什麼好聊的,就是普通的高中同桌。」
「他很照顧我,我喜歡過他,所以當時看見他名字時反應有些過激,僅此而已。」
像徐鶴知那樣的人,不會有人不喜歡的。
我大概永遠也忘不掉那年盛夏橘子汽水的甜膩,忘不掉曾經有個人心甘情願給我遮了半節課的太陽,忘不掉他在緋色晚霞中回身看我,晚風卻揚起他的黑發。
我被人故意鎖在學校的那個雨夜,他在一片黑暗中從外打開門,他分明氣喘籲籲,分明全身湿透,卻全然不提究竟找了我多久。
他隻呼出一口氣,輕松地跨越臺階,朝我伸出手心,語氣懶懶地開口——
「陳嘉言,你要跟我走嗎?」
原來月光也會照到我身上。
我本以為學神不會再問,畢竟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我話裡的敷衍。
他卻不依不饒:
「那徐鶴知呢?」
「他看不出來你喜歡他嗎?」
這一次我沉默了很久,聲音有些幹澀。
「他送過我一支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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