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南池
- 3490字
- 2025-03-14 15:57:28
那我可還來還去還不清。
我還要早還完債等著回家呢。
11
我收拾完這裡,鎖好門,裡面是他們的哼唧聲,裴正的血淌了半個地。
打翻的蜂蜜灑在地上,混合著血,有種奇異的香。
我在柴房住了一個月,他們也在這裡住一個月好了。
我處理好。
去找我的公公婆婆。
他們兩個已經醒過來了。
看到了又快厥過去了。
我將半個孫嬤嬤扔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我婆婆一下破聲了。
「菩薩,神仙,道祖,天尊,祖宗啊……救救我。」
瞧瞧這話,不知道我還以為我是來做壞事的。
我可是來還恩的。
手上沒有趁手的東西,我隻能用榆木鞋楦代替,啪啪,啪啪,啪啪。
我婆婆終於不叫祖宗了,開始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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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池,南池,娘求你,你別打了啊,娘疼。」
怎麼會疼。
娘不是說打是親罵是愛嗎?
定是覺得我還得不夠。
我更用力,她的門牙一下掉了。
糟糕,之前婆婆可沒有打掉過我門牙。
我慌忙撿起來,然後用發簪給她牙床上戳了個洞,將牙齒補了回去。
這下好了。
婆婆滿意得說不出話來。
她轉頭死死盯著我,好像我臉上有一朵花。
我公公在後面拎著菩薩塑像想砸我,我側身不小心踹在他腳上,他呼啦一下摔倒,兩條腿撇成了一字,嘎嘣一聲,半晌哈氣動不得。
他顫巍巍指著我:「毒婦,等我兒回來,定然不饒你。」
他不說我還忘了,之前我那大黃狗,割開喉嚨要拿碗接血的。
我在桌上隻找到茶杯。
然後將茶杯塞到了他們懷裡。
然後一個個將他們拖到了裴正的房間,扔進去。
「血不能浪費,每一滴都要接好。」
忘了,我刀口割得不夠開,大概不夠。
我準備再幫他們一點時,卻發現地上爬滿了螞蟻,凝固的血塊一塊塊被它們切割,搬運。
算了,等螞蟻搬完再說吧。
12
我們這個二進的院子。
現在幾乎沒有人。
裴正之前為了守住宅子的秘密,基本處置完了僕從,而他現在在城中也有職位,所以這裡根本沒人搶和管。
我在裴正的書房下面找到了一個密室。
裡面果然裝了很多吃的。
我吃好了。
出來的時候看到書房掛著的文曲星、魁星和文昌帝君三位大神。
我想起我發的誓。
用我兄長我妹妹還有我兒子的命發誓,要我不能說夫君壞話,一輩子都要像她教的那樣,像個娘一樣去照顧他,每日給他準備三餐,照顧他衣食住行。
不然,我的哥哥妹妹,我下一個兒子都會死,萬箭穿心,死無全屍,腸穿肚爛。
完了,我忘了一天了。
我隻好裝了一大盆吃的,足足四頓的量。
然後去喂裴正。
裴正還沒斷氣,似乎也沒有什麼胃口。
其他的人東一塊西一塊,在各處。
看到我進來,他們縮得更遠了。
我給裴正喂東西的時候,有些湯水從他破開的喉嚨漏出來。
我隻好再喂一次。
他終於吃不下了。
我收好東西,準備要出去,那個斷了腿的公公爬了出來,說:「不如……剩下的給我——」
不給。
「不行,你說過的,不能吃晚飯。古人食少智多今人食多智少,夜飯飽,損一日之壽!我還沒報完你的恩呢,不能讓你早死。」
「卞南池!你這個蠢婦!痴兒!短智女!你給我吃的,給我吃的——別走,你給我一碗,一勺,一口,一口,半口也行啊……你是要餓死我啊!」
騙人,他們都說過的,餓三兩天死不了人,還能清腸胃。
13
我第三天早上去給裴正喂東西的時候,他死了。
喉嚨被撕開了。
不知道誰幹的。
好了,這下給菩薩的誓就結束了。
房間裡的人還在喘氣的隻有兩個老的。
他們不停說一些我不愛聽的話。
我關上了門。
我記得我阿兄的信,我阿兄說了時間,還畫了圖,還有日期。
到了那天,我阿兄要來接我的。
但是隻有我知道還不行,還需要更多人知道,不然他們怎麼去接應呢。
我在廚房從早到晚忙碌,我將家裡的水缸都煮滿了粥。
那些我阿兄送來的米,被我一鬥鬥加進鍋裡,煮好了,我就裝好。
在那個日期前一日,我敲響了城隍廟的鍾。
然後揭開了最後一口鼎镬。
表小姐說得對,這個鼎镬的確好用。
裝得很多。
十個人盛飯都忙不過來。
我說我是卞鎮的女兒,卞肅的妹妹,我爹爹是卞城出身兆元年第二甲傳胪,進士出身。我阿兄以功德賜位特進,領前將軍職。
這個從小就背的介紹,說起來並不難。
阿兄說了,在外面有外人欺負你,就說我們的名字,要一個一個說。
那些人果然聽進去了,他們左右看。
祁城圍困四個月,似彈盡糧絕,但像樣的仗一仗都沒打,現在就變成了這樣。
然後我說,我阿兄來信,要兩城明日出軍,他知道我在,他要來接我回家的。
下面的人面色有些古怪。
我說:「我阿兄說我們卞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們幫我阿兄。我們都會謝謝你們。」
那個之前在裴正房間裡說我是個傻的郎將說:「她說的是真的。」
14
阿兄來得比預想還要提前。
他的隊伍在祁城面前就擊潰了流寇。
祁州的新都尉當機立斷出兵,助力最後一程錦上添花。
戰事在夏天來臨之前結束了。
我終於見到了阿兄。
阿兄很瘦很瘦,他受了傷不能騎馬,坐在馬車裡仍然能揮斥方遒。
祁州整編的時候,整個城池都出來,夾道歡迎。
那些躲在角落的年輕婦孺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才出來。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和悲傷的神色。
裴正家裡還有人沒死,我那婆婆真是好精神,不知道她怎麼熬下去的,竟然在那房間熬了一個月。
她顫巍巍要告狀,告我謀殺親夫。
按律應凌遲。
她磕在我阿兄面前:「青天大老爺,您一向秉公執法,您要為民婦做主啊。」
她歷數我的可惡,我的兇殘,我如何不孝順,如何不懂事。
說完了。
阿兄好奇地看著,問我:「真的嗎?我的阿池也會兇殘嗎?」
我說我沒有,我都是按照他們說的做的。
我扳著指頭講給阿兄聽。
手指頭少了兩個,我隻好加上耳朵。
阿兄看著我的手,溫柔地聽我慢慢說,一直等我說完,然後看我脖子上的刀痕。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扶著我的肩膀:「阿池,我們回家吧。」
我一瘸一拐慢慢走。
之前的傷沒好完,走路總是要自己摔。
婆婆在大堂尖叫:「姓卞的,你不能徇私枉法,你這是包庇,我要去告御狀,我要告你!而她,也不能走,她是我裴家婦,要給我兒子守節的!」
我小聲問阿兄:「阿兄,我要不要先回裴家,等我守好節再接我?阿池不要她告阿兄的狀。」
阿兄說:「有人告狀嗎?」
他的身後,兩個心腹將婆婆卸掉下巴拖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傳來一聲慘叫。
過了一會兒,又傳來一聲慘叫。
我尖著耳朵聽:「她在幹嘛?」
阿兄說:「她在死,就像她害死的那些人一樣,慢慢死。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會死一次。」
我問:「我呢,我也會死嗎?妹妹呢,妹妹也會嗎?」
阿兄的手顫抖了一下。
「妹妹不會。小妹說了。她要我們阿池為她繼續活著。她會祝福阿兄,祝福我的阿池,一定會長長久久,長命百歲。」
外面陽光如同利刃,透過綠蔭如鏡的樹冠,鋪陳人間。
阿兄說:「阿池,唱首歌吧。你出嫁前唱的那首歌,我們都想聽一聽。」
番外
我的妹妹是在我快六歲時候出生的。
她從小就很聰明。
小時候,妹妹總是和我爭搶阿兄還有爹娘的注意力。
她很小就會背各種各樣的文,記性很好。
我費盡心機要記得的東西,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但是爹娘總是向著我。
妹妹總惱我。
她說她寧願不要聰慧,把她的一半給我。
但我隻有這麼一個妹妹,我要做個好姐姐,就像阿兄是個好阿兄。
妹妹要什麼,我就幫她做什麼。
雖然做不好,她總是生氣,但是我力氣大,從小阿兄又教我怎麼強身,我可以給她做各種苦力。
我十歲的時候,阿兄帶我們出去, 巷口一隻野狗看到了她手上的包子。
撲過來爭搶。
妹妹嚇得狂奔,卻被那狗一下撲倒,是我死死抱住了那個狗子。
妹妹當時抽抽噎噎, 大家哄了她好久, 回家爹娘第一次各種圍著她, 看她傷口。
也是第一次批評我怎麼亂跑。
我隻顧著看妹妹。
很好。
她一塊皮都沒有破。
晚上, 阿兄發現一直站著的我今天不怎麼吃東西。
一看才發現, 我胳膊被咬了個大窟窿。
都對穿了。
肩膀也有傷痕。
家裡一下著急, 問我怎麼回事,不但不說, 還自己偷偷多穿了一件衣服遮住。
我說我又不疼。
我沒事。
隻要妹妹沒事就好。
那個大狗在喂小狗, 要是看到咬我, 要被打死的, 打死了, 小狗就沒有娘了。小小狗就沒有阿兄阿姐……阿妹阿弟了。
那多可憐。
妹妹一下哭了,她一直看著我,看著我哭。
「你怎麼這麼笨,你為什麼不說是我亂跑, 明明是我去追那小狗崽, 明明是我。」
「妹妹別哭呀,我不痛, 真的。」
後來, 她突然就不和我爭了。
我給她的東西她再也不嫌棄, 她好像忽然變成了我的姐姐。
她說:「阿姐,以後痛痛一定要說。
「阿姐,阿爹說要養你一輩子, 阿兄說他也要養你。我也是, 我以後不嫁人, 你也不嫁人, 我也養你好不好。」
「姐姐養妹妹。」我糾正。
「好好好。」
被丫鬟告了狀,我被抓回扔進了柴房。
「因然」妹妹給了我她存下來的一切。
她站到夫君面前, 仰頭一手拉著我, 一手拉著夫君的袖子。
「我的阿姐是最好的阿姐,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她不好了,不想要了,你把她還給我,我要。」
出嫁前一晚, 她躲在我被窩。
「阿姐, 要是真的能分你一半的我就好了。」
出嫁第六年,在我笨拙給妹妹寫信問好那個冬天, 卞家被抄。
妹妹被發賣為奴。
阿兄將她救出來時, 她自刎, 已經奄奄一息。
她說:「阿兄,真希望我的另外一半命給阿姐啊,真想聽阿姐再唱一次她出嫁前那晚的歌啊。」
那一天, 我被裴正一刀割裂了喉嚨。
然後在那個夜晚,奇跡般重新醒了過來。
因果如夢,唯愛力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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