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我偏是如此神仙
- 3630字
- 2025-03-14 15:49:50
我被師尊捅了十七劍。
蜿蜒的血染紅整個誅仙臺的時候。
眼前再度看到飄浮的字樣。
【啊啊啊啊虐死我了虐死我了,其實師尊也很難過的!】
【是啊是啊,他知道女主有苦衷,但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師尊看著清冷隱忍,實際上已經要碎了!】
每次都是這樣。
師尊無論如何懲罰我、傷害我甚至想殺了我。
那些字就會反復告訴我,他是愛我的。
我顫抖的手握住那柄重華劍。
這一次,我忽然,不想忍了。
1
看到我染血的五指死死抓住劍鋒。
男人低垂的眉眼毫無波瀾。
「你可知錯?」
池行微,我的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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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道裡千年難遇的天才。
萬千修仙者趨之若鹜,將他奉作神明。
他卻隻收了我這麼一個徒弟。
曾經我對飄浮的那些話深信不疑。
【師尊修的是無情道,卻唯獨對女主動了情!】
【誰懂啊,天地萬物為芻狗,隻有薛塵渺是例外!】
……
好一個例外。
我的嘴角還在不斷往外湧出血來。
聲音嘶啞,但字字擲地有聲。
「敢問師尊,弟子何罪之有?」
就在數月前。
池行微帶回一個天靈根的小師妹。
他讓我陪她下山遊歷。
或許小師妹在天靈根的加持下急於求成,直接闖入了魔族盤踞的村落。
因為她的疏忽,一隻魔物在瀕死之際狂笑著將自己化作漫天血肉。
被這場血雨感染的所有無辜村民都會變成六親不認,瘋狂殺戮的怪物。
被魔物感染之後的他們會比普通人更強。
我匆忙趕來,隻能祭出雷火咒,將所有感染者困在法陣之中。
焚燒殆盡,以絕後患。
小師妹卻哭著說。
「師姐,這太殘忍了。
「那些人的命也是命,或許留下來能有轉圜之機。
「大師姐,你知不知道你殺的那些人,他們是誰的夫君,又是多少孩子的父親?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讓多少村民家毀人亡?」
我被她一連串質問震驚住了。
「師妹,若非你擅闖驚動了魔族,自己又剛剛入門,不會動用法器及時鎮壓,怎麼會有這場災難?」
她淚眼婆娑。
「我是莽撞了些,可我也是為了清剿魔族呀。難道我們的使命不是維護天下和平嗎?而且我是天靈根,萬一我能救那些人呢?
「你把他們都殺了,身死魂消,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我看著幸存的村民們逐漸聚攏來的仇恨眼神:「你救過人嗎?你確定能救嗎?如果不能將毒素逼退,反倒繼續感染下去,那時怎麼辦?殺更多的人嗎?」
她哭得梨花帶雨。
「我說不過你,也打不過你。
「誰讓你是無情道呢?
「人命又算什麼?」
2
六大仙宗沒過多久便都知道了這樁慘案。
身為天下第一無情道的嫡傳弟子居然如此兇狠殘暴,草菅人命。
池行微作為師尊,親自處刑。
我被鐵鎖綁在天雷柱上。
那柄曾經陪伴我出生入死的重華劍被他強行召來。
一下又一下貫穿身體。
足足十七劍。
避開要害,可是挑斷了我大半經脈。
那股撕心裂肺的劇痛讓劍靈都止不住戰慄哀鳴。
男人如謫仙般的面容無分毫波瀾。
「你可知錯?」
聽到我拒不認錯的回答,池行微的臉色徹底如同冰霜。
失望的嘆息聲落地。
「你實在是,冥頑不靈。看來是要我——」
「師尊。」
我忽然打斷他。
這麼多年第一次忤逆地昂起頭。
我直視他的雙眼。
「師尊,你其實知道真相的,對嗎?」
3
那一瞬間好長。
又似乎很短。
不過是劍尖的血珠滴下,落入血泊中。
我在賭。
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那些飄浮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我無話可說。
如果是真的,為什麼?
他有什麼苦衷不能說出來,定要在眾多仙門齊聚時這樣羞辱我、懲罰我?
池行微眼底的驚詫轉瞬即逝,很快恢復了冷漠。
「真假並不重要,你大開殺戒,我必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說完,他輕揮雲袖,重華劍從我掌中飛出,「當啷」落地。
「今日諸位親眼所見,我心中道義為先,絕無偏私。」
我整個人失去了鐵索的束縛,重重砸在了血泊裡。
一群修仙者對池行微歌功頌德。
「仙尊大義滅親,真乃修仙界楷模!」
「不愧是近千年最年輕的飛升者,如此俠骨清芳,是眾宗門的表率。」
小師妹鹿芽站在人群裡。
鵝黃色的襦裙被風輕輕揚起,像是最嫩的迎春花。
她義正詞嚴:「師姐,這就是草菅人命的代價。」
4
我拖著傷痕累累的殘軀,一步一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紫竹苑。
【死綠茶死綠茶,氣死我了!都怪死綠茶挑撥離間!】
【啊啊啊啊女主美強慘嗚嗚嗚,戰損的樣子好美啊,比平時還美有人懂嗎?】
【師尊眼底有隱忍的淚光!其實他動手的時候心都要碎了!】
【女主不會死吧?她看起來傷得好重啊。】
【不會不會,我劇透一下哈,師尊看似冷面無私,實際上晚上偷偷過來親自給女主療傷!】
【哇,嗑到了!】
我近乎麻木地看著那些飄浮的字。
他們到底在歡呼雀躍什麼?
我不懂。
我隻知道,那十七劍插穿骨血五髒,痛得撕心裂肺。
我隻知道,我風雪無阻地苦修二十載,隻要再堅持一個月,我就能飛升成仙了。
可現在,我卻成了半個廢人。
更可悲的是,他們說的居然是真的。
池行微知道真相。
我強撐著給自己服下止血的丹藥,換掉血衣的時候又痛暈了數次,最後踉跄地倒在床上,一絲力氣都沒了。
真窩囊。
可我不想死。
我花了那麼多年求仙問道,我不能死,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幸而我根基深厚,傷勢可以慢慢自愈。
隻是過程漫長且極為痛苦。
我輾轉反側,睡不著。
直到紫竹苑的門被「吱呀」一聲輕輕推開。
我的警惕心立刻提起。
隻是嗅到了那一味熟悉的雪松寒香,我才意識到,來的人是池行微。
男人緩步走到我的身前,久久地靜默著。
然後,我感覺到了一滴淚落在我頸間。
池行微,哭了?
5
未待我反應過來,黑暗中的字飛快滑過。
【啊啊啊師尊美人落淚!好了,我原諒他了!】
【師尊,你說話啊,你哄一哄女主,她最崇拜你了,隻要你哄一哄就好了,她還是你最疼愛的弟子。】
【樓上,男主可是無情道,天性就是這樣克制隱忍的。不能怪他啊。】
隨後,他微微傾身,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撫過我的傷口,似乎還帶了些許戰慄。
那溫涼的薄唇就在此刻蜻蜓點水似的輕輕吻了吻我。
我驟然睜開了雙眼,猛地推開他。
池行微一驚:「你在假寐?」
我索性翻身起床,在黑暗中與他靜靜對視。
「師尊這是在做什麼?」
「你受傷了。我渡一些精元給你。」
他言簡意赅。
「這些不都是拜師尊所賜嗎?若你覺得我沒做錯,為什麼罰我?若你覺得我錯了,又何必要救我?讓我自生自滅不好嗎?」
池行微沉默許久,嘆息。
「塵渺,我自有我的不得已。
「唯有親自處置你,我才能把控分寸,不會傷及性命。
「可是鹿芽她畢竟年幼,又是天靈根。若是被各大門派知道真相,他們說不定會生奪了她的根骨,她受不了的。
「你原諒師父,好嗎?」
我聽著意料之中的答案,看著池行微難得緩和的神色。
以及眼前飛快滑過的那些字跡。
【啊啊啊啊我那高嶺之花的師尊主動道歉了!】
【女主,你還愣著幹什麼?你跟男主低頭服個軟,他能直接助你羽化成仙!】
【急死我了,女主那是什麼冷冰冰的眼神?快說話啊,快和好啊!】
我終於開口,一字一頓。
「不原諒。」
6
池行微愣了。
像是沒聽清似的,輕聲問道:「什麼?」
「我說我不會原諒你。
「你當著眾人的面說不會徇私,卻暗中顛倒黑白,隻為滿足你心中的公正。
「你曾經教誨我萬物有靈,眾生平等,那我想保護凡人有什麼錯?
「小師妹有天靈根就該高人一等嗎?就得讓我為她折骨鋪路?」
男人清冷矜貴、永遠從容的神色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他眉心皺起。
「薛塵渺,是誰教你用這樣的口吻忤逆犯上、僭越師尊?」
隨著話音落地,他周身強大恐怖的修為瞬間滌蕩整個竹樓。
「看來真是我把你慣壞了。
「跪下。」
我沒回答。
因為空中再次炸開了鍋。
【啊啊啊師尊管教我!管教我!】
【天哪!他聲音好蘇、好禁欲、好帶感!】
【我宣布師徒就是最好嗑的,狠狠懲罰女主!讓她哭著求饒!】
【樓上,細說懲罰。】
【不是啊,隻有我覺得女主實慘嗎?她做錯啥了?】
好亂。
好多聲音。
好吵。
我起身,在池行微逐漸緩和的神色裡——
拿起了掛在牆上的佩劍。
青鋒出鞘,寒光潋滟。
「這就叫僭越了嗎?」我冷冷地笑,「那接下來,弟子可要更加放肆了!」
「薛塵渺!」
回應他的,是我步步緊逼、招招奪命的劍法。
每一招都直奔要害。
我是真的起了殺心的。
什麼叫公平?
輕飄飄一句道歉不算公平。
除非讓我也捅他十七劍,或是加倍奉還到始作俑者鹿芽身上,那才叫公平!
7
朧月夜,大雪天。
我殺氣騰騰地對上了數千年的天才劍修。
我的師尊,池行微。
不過十招,我落敗了。
劍被擊飛出去,骨折處的碎骨片再度扎進血肉,尚未痊愈的傷口復又崩裂,痛得讓人幾乎暈厥。
我踉跄著,單膝跪在地上,將十指插入雪地。
刺骨的寒冷讓我再度清醒過來。
隨後,我順手折了身畔的梅花枝,用盡所有內力再度攻去。
相較於我的咄咄逼人,池行微隻是慌亂了寸許。
隨後變得從容、淡然,甚至憐憫。
「阿渺,別這麼不自量力。
「即便你全盛時期也並非我的對手。
「何況如今重傷在身?
「你不要一錯再錯。」
我在雪中將梅花枝揮舞出漫天殘影。
伴隨著破喉而出的,是近乎癲狂的大笑。
「我便是死不悔改,又能如何?!
「師尊何故退讓?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你不是說我殺人如麻,說我忤逆,說我冥頑不靈嗎?
「隻要你一時不殺了我,我就是要記著這筆賬!我就是同你不死不休!」
他眼底似乎滑過一絲痛色。
但很快就施法結咒,將我困在了以他為圓心的陣中,四周浮現出繁復的符文。
「我說過了,你不是我的對手。薛塵渺,現在認錯,我當你——」
「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那它呢?」
8
說完,我祭出了鬼兵遣將書。
隻要將自身獻祭,就能短暫獲得鬼神上身的強大修為。
被三界當成邪典禁術的存在。
池行微終於忍無可忍,怒喝:「你給我停下!」
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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