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忍不住流出一滴眼淚。

好啊！

太好了！

【宿主，為何被攻略者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像是要殺了我？】系統機械的聲音響起。

我這才意識到，我緊緊盯著他已經太久了，完全忽略了徐舟野。

我連忙抬眼。

卻發現，徐舟野竟在盯著席同笑。

那是一種極為諷刺又絕望的笑容。

最犀利，嚴苛的目光被重重砸在席同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又無功而返，攪撥出滔天的醋意。

「原來是他。」

徐舟野，這是在嫉妒？

我呆然而立。

他何曾嫉妒過旁人？哪怕在冷宮，被自己的父皇拋棄，也依舊心思純善，從未說過他那些兄長的一句壞話。

席同如今雖剽竊了首千古名詞，但徐舟野可是挑選能臣的帝王，他怎麼嫉妒尚且沒有官職的進士？

「是他，陛下，就是此人寫成了那首驚豔之詞，才華橫溢。」我昧著良心誇系統，為了讓他以後與我有機會共事。

我生怕他被封個五品闲官，從此連宮門都進不了，那今後我們萬一又斷了聯系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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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舟野點點頭，他重新坐下。

「繼續吧。」

我見他不搭我的話，便也不好逼他，生怕起反作用。

前面還帶著笑，如今徐舟野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面無表情。

他握拳挺背，時不時冷眼掃過席同。

宛若上陣殺敵的將士，又如同要大開殺戒的野狼。

每一眼，都令我觸目驚心。

【宿主，你突然被強制進入此世界，可能是主系統那裡出了 BUG，別著急，我來解決。】

我忍不住給他使眼色。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淡定，我總覺得徐舟野那小子眼神不對勁啊！】

【宿主，他殺不了我，我又有何懼？】

席同抿了一口酒，抿得極為虛假敷衍。

在周遭同僚的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中顯得無比突兀。

有人忍不住找話：「席公子，聽說你無父無母，又無宗親老師，你是如何考上功名的？真是不容Ţùₓ易。」

「還好。」

「席公子，你考功名是為了什麼？」

「找人。」

他兩個字兩個字的蹦，蹦得同僚都沒了興致，本就是個二甲十六名，也不算出類拔萃。

於是周遭幾人又齊齊圍到狀元探花身旁。

「找誰？」

忽然，所有低聲的嘈雜止住，所有人驚疑不定地看向席同，又偷偷瞥徐舟野。

陛下，怎得連旁人的闲語都聽了？

而我坐得近，分明察覺出徐舟野煩躁至極的氣場，他倒酒的手都在打顫，顯然是醉了。

席同睜著那雙不曉世事的眼睛。

他是人工智能，自然對人類有問必答。

「找她。」

徐舟野倒酒的動作停了一瞬。

他似乎沒有料想到有人會如此明目張膽地指向我。

他深深地吸氣，喘息，不穩的氣息就像是他逐漸積攢的怒火與不平，隻能靠著微末的理智壓抑。

有人連忙打圓場。

「陛下，席公子醉酒，竟冒犯您的寵妃，實在是罪加一等，但請您別生氣，席公子也是無心。氣壞身子不值得啊。」

「我不是寵妃。」我下意識否認。

「砰！」小幾直接被徐舟野踹開。

他陰沉著臉，死死瞪著席同，繼而冷笑：「我知道你來是做什麼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和我搶！！」

最後一個字，聲音極大，卻心虛無比。

就好若，他心裡卻覺得，席同與他，我定會選席同。

席同不畏不懼，直視著他，也站了起來。

太監們馬上催促著眾人先行告退，瞬間，這場瓊琳殘宴，隻剩三人。

壞就壞在，我與席同皆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之人。

唯一一個有能力打破僵局的，卻是快要氣冒煙，氣到失去理智的徐舟野。

我同席同對視一眼。

【怎麼辦？】

【不知道。人類的感情很復雜，可能過會兒他就自己好了。】

真真是，還不如我呢！

「席同，你來找她，是來帶她走的，對不對？」

席同沉默。

因為我在腦內瘋狂地衝他大喊：「別說話別說話別說話。」

徐舟野手裡有劍啊。

他身長八尺，百步穿楊，能把你機油捅出來。

徐舟野低聲說，「我告訴你，不可能。」

他轉過身：「來人，賜死。落轎，送我同師父回宮。」

「不，不不。」我嚇得連忙跪下。

萬一席同沒了，我還怎麼回去？！

徐舟野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看著我，一言不發，沒了方才與席同對峙時的士氣。

就像個殺紅了眼的兵，轉頭一看，被自己的將領背叛，周身所有強撐的自尊全部轟然泄下。

「師父？」

他帶著最後一點希望，甚至用討好的語氣同我確認。

我猶豫不決，甚至覺得看到他的神情，連我的心都痛了起來。

「師父，你又不要我了，對嗎？」

我避開他的眼神。

心中混亂復雜，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

徐舟野笑了，苦笑，像哭一般。

他咬牙切齒，拼命忍耐，眼眶卻還是流出一滴眼淚。

「我費勁心思，殺了那麼多術士道士，在全天下尋找同你一般的奇人。費勁心思才將你召回來，沒想到，還是有人壞了我的計劃。」

我怔然。

「是你把我召回來的？」

他邪笑，往日裡那副小白蓮的模樣蕩然無存。

「是啊，是啊，師父，若我不假裝不認識你，又怎能讓你脫得精光上了我的床？」

「無恥！」我扇了他一巴掌。

他卻眯著眼，露出極為舒爽的神情，邪佞放蕩到令人膽寒。

「師父，我早就厭惡那副偽善作嘔的樣子，如今扒了那張皮，正好讓你看看真正的我。」

他蹲下身，緊緊抓住我的手，逼著我一掌掌打在他的臉上。

「你打啊，打得還不夠響。」

我驚恐地拼命掙脫，手腕全被死死攥住，就連向後逃，都做不到。

徐舟野徹底不裝了。

他扣住我的脖頸，雙眼全是寒光。

「我有的時候愛你愛到真想殺了你，殺了你這顆可憎的，單純之心！我愛了你十年，你竟然一絲一毫都沒有發現！」

「不許殺她！」一隻手橫過來。

席同以鬼魅的速度繞過侍衛，二指一捏，竟深深扣住徐舟野的麻筋，催他松手。

尋常人會痛到嚎叫的力度，徐舟野卻生生咬牙，一聲都不吭，死也不肯松手。

他痛到滿頭冷汗，雙眼發紅，語速飛快，宛若飛蛾撲火，流螢自溺。

「師父，你卻不知道，你為何能不知道！每晚的湯藥被我下了安眠散，我每日都會緊緊抱著你，吻遍你的全身。」

他嘶吼著：「我愛你！為何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訴你，因為你不會愛上我！我在你面前，是被救贖的蟲豸，是你集齊的榮光裡最不值一提的勳章！」

我震驚了。

他怎會知道，我經歷過無數個世界，拯救過形形色色的人？

他苦笑：「你是不是終於知道，我究竟找你找了多久？多辛苦？」

席同作為機器人，甚至不能理解徐舟野突如其來的痛苦。

他不管不顧，見捏麻筋無用，幹脆卸了徐舟野的一條胳膊。

徐舟野這才住口，他暴起，一拳砸中席同的臉。

席同皺眉，隻躲不攻。

他生怕失手殺了人類。

徐舟野每一拳都打不到計算精密的機器人。

這本來就是他無論多麼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情。

徐舟野卻是眼淚糊了眼，哭得憤恨又絕望，揮拳狠辣，卻失了章法。

「混賬，你有什麼資格來攔我！她是我的妻，我們寫過婚書的！」

他明明Ṭų³方才道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如今卻又表現得像個小孩。

【宿主，我查閱了你先前的歷史資料。是因為他沒有完成選秀，這才導致任務重新清算，判定失敗，這才讓你被召回的嗎？】

【宿主，很簡單。那就強迫他生個孩子，你就可以回去了。】

【宿主，這件事是我的工作失誤，沒事，之後我會全權處理這件事情。】

我站在原地，聽完系統的話，這才回過神，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知何時，也已經淚流滿面。

「席同！」

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男子齊齊看向我。

徐舟野終於趁機狠狠揍到席同一拳。

以至於讓我那句「不要打了。」襯託得有些無力蒼白。

我看向徐舟野，「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任務是讓你成為一代明君？」

他點頭。

「你也知道, 如果你永遠不選秀，我就永遠無法離開？」

他冷笑：「除非你殺了我。」

我點點頭, 「我明白了。」

我輕聲道破：「你是想讓我殺了你, 對嗎？」

徐舟野的臉色驟然變了。

菩薩開恩，頭一回讓我聽懂了別人的言下之意。

他如此這般自怨自黑, 不惜在我面前暴露出最瘋魔的樣子, 全是為了讓我殺了他。

可是為什麼呢？

我養大的徒弟，為何非要與我走上你死我活的對立之路？

徐舟野說：「算我求你, 我隻是個低劣小人, 不是你的明君。」

「殺了我，找你的明君去吧。」

「不然，你要我日日被嫉妒與怨念折磨，夜夜都擔心你陡然離去，因此緊抱著你不敢入睡嗎？我不能這麼做一輩子。」

他蒼白地看著我。

「所以席同是你下一個任務對象嗎？這不正好, 殺了我，把你的這些前塵舊事徹底了卻，此後無人再敢打擾你的幸福。」

「我不要！徐舟野, 你瘋了！我怎麼會殺你！」

「在你眼裡，我不過是個沒有感情的任務對象罷了。有何不敢？」

「不是的！不是的！我對你——」我猛然止住。

徐舟野了無生氣，帶了點偏執的瘋感。

他如同在解釋一個理所當然的道理般，「薛懷柔，師父, 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殺我。你如果不殺我，你就得做我的皇後。」

他緩步走到我面前，輕輕開口：

「那些無聊的穿書者都說, 如果愛一個人, 就該給她自由。可是，我從來都無法理解這句話。」

他握住我的țüₘ手，不許我掙脫, 將一枚同心佩的黑繩繞在我的手腕上。

宛若一個溫柔至極的枷鎖。

「要我說，如果你愛一個人，就應該把她鎖在最漂亮的宮殿, 喂她吃最美味的佳餚，給她見最稀奇的珍寶, 唯獨不許她走, 不許她見別的男人。直到, 她也愛上你為止。」

我的心跳加快。

【宿主。】

【我知道我知道。】我竭力保持冷靜，【我應該勸說他。】

【不，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主意。你做了他的皇後，任務完成。你可以選擇留在這裡，也可以去完美世界。】

系統又說, 【不過，私以為，若徐舟野能夠做到，那這個世界也不失為死宅的完美世界。】

【......我知道了。】

我捏緊那枚同心佩。

它的模樣有些呆笨, 原是徐舟野親手一刀刀為我刻出來的。

他的愛, 笨拙又有恆心。

我小聲說：「那我先留下來。你不要死。」

徐舟野甚至呆愣了，就像是他壓根沒有想到我會說這句話。

許久許久之後，他流下眼淚, 緊緊抱住我。

同心玉環在我們之間晃動。

此刻。

劣人的真心，似乎也勝過皎潔白玉，灼灼生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