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耀祖不怕啊，娘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玉娘還以為耀祖是以前的那個小娃娃，笨拙地用她會的方式給他療傷。

可是耀祖卻粗暴地推開了玉娘，他滿眼嫌惡地說：

「別碰我！我不是你兒子，我看到你就惡心！」

玉娘定定地望著他，不理解地說：「可你就是我的耀祖啊，是我兒子，是周家的寶兒。」

「住口！」耀祖怒不可遏地打斷了玉娘，揚手要繼續打她。

可我娘站了出來，氣憤地指著耀祖：「玉娘是傻的，他們不信她可以。但我們全村的人都不傻！

「我們可是看著你被玉娘養大的，當初你親娘帶走你，族長手裡也是有文書的！

「你現在敢忘恩負義對玉娘動手，我們就進京城告御狀！

「看官家知道你毒害養母，還會不會讓你做這個狀元！」

原本要來村裡尋仇的耀祖，被我娘這樣一說，憤怒地甩著袖子走了。

15

耀祖回去後，不知道是想了什麼，竟然讓人來給我們村裡送東西了。

十幾箱金銀珠寶，都是我們村裡人一輩子沒見過的。

他還給玉娘送了十幾身衣裳，很多糕點。

來人看著玉娘，客客氣氣的：「夫人，狀元郎說了，您就是他的大恩人。明晚他在鎮上設宴，要好好感謝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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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其實不需要這些東西，她隻是把耀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她想自己的兒子好罷了。

所以她退回了那些衣裳。

而我們也退掉了珠寶。

玉娘不要的，我們大伙兒也不會要。

來人也沒生氣，隻是跟玉娘說：

「那明晚你可一定要去見狀元爺啊，您要是不去，他會哭的。」

一聽耀祖會哭，玉娘連忙搖頭說：「不哭，不哭……我去！」

16

玉娘是很心疼耀祖的。

他皺一下眉頭，玉娘都要挨家挨戶敲門問大伙怎麼辦。

而耀祖長大了也似乎明白這些是能拿捏玉娘的。

所以每一次他都會用同樣的法子要玉娘擔心自己。

這一次也不例外。

玉娘第二天是被耀祖的人接走的。

但是他沒有讓玉娘去鎮上，反而是去了一座偏僻的院子裡。

耀祖擺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身旁還是兩個大大的箱子。

「玉娘，我小時候你很疼我。」耀祖看到玉娘來了，皺著眉頭，說，「你說不想我不好。」

玉娘點了點頭：「耀祖好好的，娘才高興。」

「可我現在不好了啊。」耀祖的表情忽然有幾分陰沉，他一個箭步過來，扣住了玉娘的肩膀。

「我好不容易擺脫了你，為什麼你要在我當上狀元的這一天找過來？

「你知不知道那天有多少達官貴人？你知不知道他們如果確定我是你養大的，會怎麼看我？

「我是當今狀元，我有大好前途！可你不一樣，你隻是個傻子，還是靠賣身賺銀子的！

「你這麼髒，我看到你隻覺得惡心！我才不想做你的兒子！」

玉娘是第一次看到耀祖這樣可怕的模樣，她嚇得瑟縮在那兒，不停地搖頭：「耀祖別氣，娘乖乖，好不好？」

「不想讓我生氣，那你就死啊！立刻死在我面前，讓跟你有關的一切都消失了。」

耀祖冷冷地盯著玉娘，突然笑了笑：「你不想死也沒關系，我幫你死！不僅是你，那個村裡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玉娘這個時候才好像有些明白了，她呆呆地開口：

「村裡好人，不能死，不能！」

「哼！如果我不讓他們死，他們就會成為證人，讓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被你養大的。

「我怎麼可能讓你們成為我的絆腳石！」說著，耀祖忽然打開了身邊的兩個大箱子。

17

那兩個箱子裡，一個是滿滿的雞蛋，一個是滿滿的核桃。

他拽著玉娘去看那些東西，陰狠地說：

「你不過是喂了我一些雞蛋核桃，你憑什麼說是我娘！」

「不是……」玉娘顫顫巍巍地搖頭，她眼眶都湿了，「耀祖，嚇人，你嚇人。」

耀祖皺了一下眉頭，卻依舊猙獰地說：

「既然我欠了你這些，那現在就讓你吃完這兩箱子，我跟你之間就算是兩清了！」

他說著，抓住一個雞蛋就要往玉娘的嘴巴裡塞。

「住手！」

也就在此時，黑暗中一聲大喝，是四弟帶著我們衝了出來。

耀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們，尤其是我四弟身後那些身穿鎧甲的人。

18

我四弟並不是我親弟弟。

他是我娘跟玉娘一起撿的。

當時剛有天災，他又發了高燒。

玉娘去廟裡求了好久，才讓他慢慢醒過來。

他說有壞人要殺他，讓我娘跟玉娘幫幫他。

玉娘說自己是傻的，我娘聰明，她讓我娘把四弟養在身邊。

四弟的口糧是玉娘給的。

荒年，四弟的命也是玉娘救的。

所以看到耀祖忘恩負義，想要害玉娘的時候，四弟再也不藏著了。

他早下了一步棋，讓人護住了村子。

然後帶著官兵來這裡救玉娘。

耀祖是狀元，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官兵的身份。

他放開了玉娘，討好地跪在地上，口中一遍遍地說著求大人原諒。

我四弟看也不看他，先過去扶起了玉娘。

「娘，不怕啊。兒子們來救你了！」我四弟溫和地說著。

而我們也跟著我四弟一起，對著玉娘喊：

「娘，不怕！兒子們都來了！」

玉娘愣了愣，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哭了起來。

村裡的傻子玉娘，這一次好像明白我四弟的意思了。

她哭著哭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而我們並沒有覺得她這副模樣有什麼不好，反而都心疼她。

四弟原本是想處置耀祖的，是玉娘說不用了。

我們都以為玉娘是過分善良，才不舍得這麼做。

直到後來，四弟帶著玉娘去京城，我們才知道她那晚無聲地說了句什麼。

19

寒冬過去，春暖花開。

四弟再也不能跟我們一起在這個村子了。

他帶著玉娘，還有村裡一些有志向的青年進了京城。

那一天，玉娘穿了她這輩子穿過的最華麗的衣裳。

她坐著金碧輝煌的馬車，在萬眾矚目之下跟著四弟一起回宮。

文武百官站在宮門口，中年帝後滿面慈祥地站在那兒。

耀祖也站在百官之中。

他一直跪著。

直到馬車停下來，太監聲音洪亮地喊著太子到。

他才緩緩地抬起頭。

然後他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馬車兩側是我跟村裡的四個青年，馬車的簾子掀開，先出來的是我四弟。

他一身朱色的太子朝服，器宇軒昂地走下來。

然後回頭對著身後伸出了一隻手。

他聲音清晰地說了一句：「娘，到家了，下來吧。」

然後就看到玉娘怯生生地探出了一個腦袋。

她有些怕京城裡的人，可是四弟卻握住她的手，告訴她：

「娘，別怕……這是咱們家，沒人敢對你不好。」

甚至帝後此刻也走了過來，他們並不像傳聞中的那般威嚴，高不可攀。

相反的，他們極為和善。

皇後娘娘甚至對著玉娘行大禮，感激地說：

「我兒在外這些年，全靠著你……你是本宮的大恩人！你與本宮一樣，都是正兒的娘。」

玉娘沒有旁人聰明，但她聽懂了皇後的話，她紅著眼睛說：

「正兒，我們的兒子……他、他認我？」

「為何不認？」皇後娘娘笑了，「若不是你用血肉養著他，他早就死了！」

皇後娘娘說了很多。

跪在那兒的文武百官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都知道了，是玉娘這樣一個善良的傻女人，用自己的血肉救了太子蕭正。

也是玉娘這個傻女人，給了一個村裡的人希望。

以前，我們會笑話玉娘，可是有一天我們再看到她時，她的身後已經有了一棵足以讓我們所有人仰望的參天大樹。

這棵樹, 我看到了，四弟蕭正跟皇後他們看到了, 村裡的人也看到了。

隻有耀祖看不到。

20

玉娘住進皇宮的那天，宮門外雷聲轟鳴。

一道雷落在了耀祖的身上。

風頭正盛的新科狀元章耀祖被雷劈成了瘋子。

據說，他在京城的街道上又瘋又笑地跑著。

口中始終喊著一句：「娘親。」

——正文完——

番外·蕭正

1

我是蕭正。

我十歲時遇上了宮變。

父皇母後為了保護我，將我送去了江南。

可是半途我遇上了刺客追殺。

我以為我快死了, 絕望地躺在草叢裡。

可是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她摸了摸我的額頭，溫柔地說：

「不怕，玉娘給你呼呼。」

我笑了, 這人真有意思, 那麼大了還以為用呼呼能治傷。

不過她的呼呼確實治好了我。

我不想死了。

我想好好活著，等父皇母後處置了叛黨。

所以我聽玉娘他們的ẗű̂³, 做了春子的四弟。

2

我的運氣似乎不太好。

我在春子家的時候，竟然遇上了天災。

村裡的情況很不好，大Ťṻ₄伙飢一頓飽一頓, 都過得很艱難。

不過，村裡的孩子們Ṫú⁼倒是沒那麼慘。

因為玉娘每天都會把家裡的雞蛋分給我們。

隻是慢慢地雞蛋也不夠分了。

村裡吃的東西不夠，好幾個孩子都餓出了病。

玉娘一邊哭一邊讓人把雞殺了, 挨家挨戶地分一些。

可這樣也隻熬了一年多。

第二年, 我們都快要餓死了。

3

就在我以為我這一次真的要餓死的時候，玉娘抱著我去了鎮上。

我討厭那個棺材鋪的掌櫃，他看玉娘的眼神我知道。

玉娘是個傻子, 心性單純，可那人卻要利用玉娘。

拿到米回家的路上，我問過玉娘：「你知道這樣不好嗎？你知道你很苦嗎？」

玉娘卻笑了笑，說：「不苦, 隻要你們活著，就不苦啊。」

後來玉娘就開始繼續做暗娼換米了。

我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女人。

可玉娘卻說她不是傻的, 她是在報恩。

她相公一家從人牙子手裡救了她, 讓她不會被人打死, 她感謝他們，所以不論做什麼, 都要報答的。

而村裡人在耀祖被抱走那天出來幫她，還偷偷給她糧食, 她也要感謝他們的。

玉娘說她是太傻了, 做不好別的事, 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了。

村裡人不嫌棄她，那她就是開心的。

4

玉娘用自己的身子養了一個村子。

村裡的人知道她喜歡孩子, 就讓自家的孩子做她的孩子。

那晚，我也在心裡想, 玉娘就是我另一個娘。

哪怕所有人都不同意，我也要將她當作娘一般照顧。

這樣的好女人, 應該沒有人會不感激吧。

可是章耀祖卻是個白眼狼, 他甚至想殺了玉娘。

但那晚玉娘不讓我動手。

玉娘在回去的時候, 悄悄跟我說耀祖向佛祖許過願的，如果不孝順一定會被雷劈的。

我一直以為這隻是玉娘的善良。

直到章耀祖在我們回宮那天被劈成了傻子。

我才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善良的人或許會歷經坎坷, 但百轉千回之後，總會柳暗花明，擁有屬於他們的萬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