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馬車猛然晃了一下，妹妹臉上浮現笑容：「來了。」

馬車外喊殺聲震天，一如上一世的場景再現，車夫驚慌地趕著車大喊：「小姐，馬車太重，就快走不動了，那些人追上來了怎麼辦？」

「姐姐，你說是你自己跳下去，還是我送你下去？」

我咬牙切齒：「你做夢，我死都不下車！」

「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微微一笑，毫不猶豫一腳踢在我腰間，趁我吃痛，拽著我的頭發到車轅處徑直松手，然後一把將我推了下去。

那一刻，我看到左側塵煙滾滾，不由笑出了聲。

「二皇子在此，何方匪徒如此囂張！」

這是賀賢的聲音，妹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但馬車已經遠去。

我努力站起身一瘸一拐往賀賢的方向跑。

身後的土匪也有些懵。

賀賢一馬當先衝過來，跳下馬跑到我面前：「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悄聲道：「全都是太子的人，一個不留！」

他眸光一閃，拉著我跑到身後的馬車行禮：「二皇子，這是尚書大人的女兒，剛從馬車上掉落，可否與殿下同乘？」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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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傳出一個淡漠的聲音，賀賢湊近我：「把剛才的話跟殿下再說一遍。」

我點點頭爬上馬車。

前世今生加起來，我對二皇子的印象都不深。

他似乎和我一樣，是這皇城中的邊緣人。

我把剛才的話重復一遍，他微微愣神後笑出了聲，意味深長：「大哥這次，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我思量半天，一咬牙：「殿下，臣女可助你成事，但隻有一個要求。」

「你說。」

「殿下回城之後請向皇上說明，你親眼看見了，臣女的妹妹把臣女推下馬車。」

他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覺得我會答應你？」

「我相信殿下和我一樣，都不想永遠低人一等。」

他微笑起來：「你這個要求，我答應了。」

賀賢剿匪的動作很迅速，本來人就不多，太子手下能調動的近衛是有限的，隻是對付兩個小姑娘，在他看來要不了多少人。

隻是我重生一遭，怎麼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一件事上。

落水之前，我就寫了一封信送去了賀賢府上。

不管我來不來禮佛，這次匪徒的命我都要定了！

最後賀賢在樹林中找到了瑟瑟發抖的妹妹和其他下人，他們全都活著。

多好。

二皇子當下就帶著我們和匪徒的屍體回城了，並且直奔皇宮。

在天子腳下出現這等惡性打劫官眷之事，仿佛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了皇上臉上。

上輩子，父親以我的名節事大讓皇上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太子幾番運作後推出一個替死鬼，這事兒就過去了。

但這次可不一樣了。

皇上大為震動的同時，也看出了一些蹊蹺。

比如所有人沒受傷就算了，連衣服都整整齊齊，相比之下匪徒不去追明顯有錢的馬車，反而對我窮追不舍就很奇怪。

也因此，我被皇上留在皇宮養傷，他隻吩咐爹爹把其他人領回去。

當晚，京城中就流言四起，隻因二皇子說出了那句話：

「兒臣當時看到，三小姐將二小姐推下了馬車逃生。」

剛喝完藥換上幹淨的衣服，李霆燁闖了進來，一臉猙獰：「洛楚楚！你怎麼敢陷害瑤瑤！」

他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你算個什麼東西！竟然和那個雜種勾結在一起陷害瑤瑤！」

「你現在就跟我去見父皇，就說當初是你自己跳下馬車的，和瑤瑤一點關系都沒有！」

「快點！」

我緩緩抬起頭，看著氣憤的太子勾起唇角，默默轉身向內跪伏垂淚。

「皇上，您聽到了。」

李霆燁登時像被雷劈了一樣愣在原地，簾子掀開，皇上和皇後相繼從內走了出來。

6

「太子真是好大的威風。」皇上坐在凳子上眼神冷淡，「你剛說的雜種，指的是誰？」

李霆燁回過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父……父皇……我……兒臣……」

「住嘴！」皇上恨鐵不成鋼，怒喝一聲，「你到底為何如此糊塗？難道真像外面說的，被女人迷了心竅？」

我垂著頭像是聽不清皇上的有意偏袒。

李霆燁眼神一亮，膝行至皇上腳邊開始痛哭：「父皇，這都是瑤瑤跟我說的，洛楚楚心機深重，歹毒狠辣，這一切說不定都是她的陰謀！」

「父皇您可不能被她蒙蔽了啊！」

皇上氣得閉上眼，我在心中暗笑。

以前怎麼沒發現李霆燁竟然如此愚蠢。

這不是明擺著說皇上昏庸，是非不分嗎？給他臺階都不知道往下走。

到底是太愛洛瑤還是真的就狂妄自大到以為皇上不會拿他怎麼樣？

「皇上。」我跪在地上，「太子至純至善，不識人心險惡，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壞的是那些別有用心誘導太子為自己謀取好處的人。」

「臣女受的委屈並非太子所帶來的，臣女隻想要一個公道。」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會把太子卷進來，這件事隻要處理掉相關的人，給我足夠的好處，我願意把嘴閉起來，當作這事兒沒發生過。

皇上眼睛一亮，對我的體貼很是滿意。

「隻是……」我為難地看一眼太子，嘆息一聲，「太子對我的憎惡已經根深蒂固，臣女不想以後與太子相看兩相厭，還請皇上做主，將那婚約廢了吧。」

李霆燁身子一震，抬起頭怒吼：「你敢！」

我無憂無懼直視著他：「殿下，你對我本就無情，如今聽信舍妹的話對我厭惡，我自知無法改變您的想法，即便我們成親也不過一對怨偶，再說，舍妹繞這麼大的圈，就是為了跟您在一起，難道您竟不想給她名分嗎？」

他脫口而出：「一個隻會賣弄風情勾引男人的女人，怎配太子妃之位？」

我滿意看著殿外搖搖欲墜的身體，心底暗暗給二皇子比了個大拇指。

在宮裡養傷的時候，二皇子給我送來一個太監，作為我和他互通消息的媒介。

今天皇上和皇後會來也跟他有關。

他早就把洛瑤和太子的交往調查清楚，隻是皇上皇後缺乏實質性證據罷了，原本是借著養傷來詢問我的。

結果太子撞到了槍口上。

比起這個，我更傾向於這是二皇子的時間把握剛剛好。

比如現在，洛瑤和父親等在門外恰好就聽到了太子的話，那個小太監在洛瑤快到的時候，特意走到門邊我能看到的地方給我使了個眼色。

顯然也是二皇子的安排。

7

父親帶著洛瑤進來時，她的頭始終低著，沒有抬起來。

李霆燁臉上閃過尷尬，看著洛瑤欲言又止。

皇上淡淡開口：「洛愛卿，家風不正啊。」

父親顫抖著以額伏地：「臣惶恐。」

在皇上的威壓下，妹妹被罰入寺廟，帶發修行，無詔不得出。

父親被降職兩級，而我則被封為縣主。

這也就意味著，以後我的婚事再也不必拿捏在父母手中，可以自己做主了。

並且有了自己的府邸，可以名正言順搬出去。

我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叩首謝恩。

走出宮門，妹妹忽然抬頭看著我露出陰森的笑容：「姐姐，你不會一直都這麼好命的。」

「妹妹，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我漫不經心，「寺廟苦寒，也不知妹妹受不受得了。」

「還有，以後再見，請叫我一聲縣主。雖然你我是親姐妹，但禮不可廢。」

妹妹臉上一瞬間閃現出扭曲的嫉妒，狠狠瞪我一眼轉身走了。

回到家，剛進門母親就撲上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我被打得暈頭轉向，扶著門框一時回不過神。

「你真是好狠的心腸，就非要置你妹妹於死地不可嗎？」

「你又沒受傷，為什麼就不能讓這個事兒過去？」

「寺廟那麼冷，你妹妹怎麼受得了？」

我看著母親唾沫橫飛，滿臉都是替妹妹擔心的樣子，不由一陣恍惚。

我有過這樣被關心的時候嗎？

我記不清了。

印象中自從有了妹妹，那些曾經屬於我的關愛就一去不復返了。

在那之前呢？

好像也是有過的。

母親將我抱在懷中哼唱著小曲，給我裁剪最時尚的新衣服，買最好的玉釵。

可是為什麼就變了？

「娘，我也是你的女兒，從出事到現在你沒有問過我一句是否安好，在你心裡隻有妹妹最重要，那我呢？我就算死了都沒關系嗎？」

母親一愣，反應過來後沒有心虛，沒有愧疚，隻有更加憤怒。

「你妹妹年紀小，你讓著她點又能怎麼樣？」

「你現在不僅沒事，皇上還封了你縣主，你有什麼不滿意？可你妹妹呢？名聲毀了以後都不知道能不能嫁得出去，你怎麼忍心這麼對她？」

說來說去還是怪我。

我忽然感覺很是心累。

上一世，最難的時候我給母親寫過信，求她救救我。

可她隻是淡漠地回了一封信，告訴我乖乖聽丈夫的話，不忤逆自然就不會挨打。

都是因為我拴不住丈夫的心，丈夫才會動手，讓我懂事一點，不要再給家裡添麻煩。

她說我是不祥之人，有人要就不錯了，勸我安分守己，孝順公婆，盡快為夫家開枝散葉，以後的日子自然就好了。

她看不見我字裡行間的悲苦。

也看不見我絕望中的呼救。

也許她隻是不在乎罷了。

「娘，妹妹的下場是聖意裁決，你再撒潑，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難免不會心生芥蒂，你別忘了，哥哥還沒科考呢。」

這話一出，母親就像被掐住了喉嚨的雞一樣，幹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在她心裡，哥哥排第一，妹妹排第二。

我嘲諷一笑，繞過她徑直往裡走去。

8

收拾好東西，我很快搬去了新的府邸。

走的那天，母親恨恨站在拐角處看我，那眼神仿佛恨不得在我身上燒出個洞來。

另一邊妹妹哭喊著被拉出門塞進馬車。

我看著她憤恨的眼神，想到那天李霆燁臉上的愧疚，差人給二皇子遞了話。

李霆燁是聖上親口看中的太子，要想扳倒他，可不是隻有這一件事就可以做到。

「小姐，老爺送了些人過來，說是給你當護衛。」

我回過神不禁皺眉，父親向來不把我放在心上，怎會在這個時候送人過來？

「把人帶進來。」

當那十個人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令我血液凝固的男人。

我前世的丈夫，在我生命最後一刻還凌辱我的男人。

他畏畏縮縮站在人群中，一雙眼珠亂轉打量著四周。

我幾乎無法站立，扶著綠竹的手一迭聲喊頭暈。

綠竹不敢耽擱將我扶進房中，然後讓人去請太醫。

我躺在床上渾渾噩噩中似乎回到了前世的時候，那暗無天日的生活裡。

男人喝多了酒就喜歡打我，他一邊用宰相女婿的身份作威作福，一邊又為自己沒能得到好處而發狂。

還有他可笑的自尊心。

認為自己隻是撿了別人不要的破鞋，讓所有人都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