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灼灼相思訣
  • 3858字
  • 2025-03-10 16:56:14

我一字一句說完,伏在地上。

「請陛下賜罪!」

15

朝堂亂成一團。

衛紓讓人把我送回了瑤華宮。

宮人都被遣散了,隻有青蓮還在。

她在東宮服侍了阿姊半年,隻遠遠見過我,並不知道我們長得相似。

是以最初她發覺有異,隻當是我在瓊州受了刺激,心性改變所致。

「你去安兒身邊吧。」

她是忠僕,衛紓會善待她。

青蓮擦著眼淚問我:「那您怎麼辦?」

怎麼辦?

要麼冷宮,要麼毒酒。

我倒希望衛紓給我個痛快。

這樣我就能去見阿姊了。

她的屍身當時被停在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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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在沈家人要燒毀之前,找人告訴了衛紓。

在我「養傷」的那段時間,他帶走了阿姊。

後來每年我的生辰,衛紓都會去皇陵坐上一整夜。

是生是死,他身邊的位置隻能是沈魚沉的。

16

我摩挲著脖子上的桃核小佛。

那是阿姊送我的十五歲生辰禮。

她從前沉迷雕刻。

尤其喜歡擺弄這些小巧之物。

吃剩的桃核,經她的手,都會變成精巧的作品。

隻可惜鳳梧宮的桃花,被衛紓精心養了四年,沒結一個果子。

我這裡也沒有;

京城的水土也不如懷州。

我們三個人,沒一個能回去。

我卸去華服珠釵,一身素衣跪在衛紓面前。

「臣妾有一請求,懇請陛下允準。」

「你說。」

「臣妾的母親身不由己,她沒有想算計陛下。她是個極懦弱善良的人,請您允許她回懷州老家去吧。」

我甘願赴死,隻想保全阿娘。

這些天提起阿姊的次數和我見衛紓的次數,比四年裡加起來都多。

他們說衛紓總不見我,冷落我。

可沒人知道,我也不想見他。

見了他,我就會想起阿姊。

她有多愛我,我就有多虧欠她。

我咬咬牙:「就當是看在……」

「可以。」衛紓打斷了我的話,語調裡沒有絲毫感情。

我松了一口氣,重重叩了一個頭。

「謝陛下隆恩。」

他沒應,我摸不準他的心思,不敢起來。

隻聽見衣擺擦過地面的窸窣聲,他的聲音出現在我頭頂。

「你也回去吧,朕會給你們財帛田產,別再回京城了。」

我猛地抬頭看向他。

那張對著我從來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溫情。

像年少在舊宅時,他給阿姊摘桃子,看到阿姊身後的我,笑吟吟地分我一個的樣子。

如同兄長一樣溫柔和煦。

這麼多年,為了做好這個貴妃,我練就了一身處變不驚,寵辱自若的本領。

此時,他隻是拍了拍我的肩,我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掉。

「要保重,她最牽掛你們。」

殿裡的燭火照了一夜變得有些暗,明明滅滅映在他的臉上。

俊朗的眉眼間滿是孤寂,鬢邊隱約有了白發。

他明明隻比我大兩歲。

萬裡江山,萬人之上。

他終於還是孤身一人。

當年那個清風朗月般的鄰家兄長,終究還是不見了。

和我的阿姊一樣。

我擦了擦眼淚,揚起一個笑臉。

「陛下和太子也要保重。」

「你們也是她最愛的親人。」

常年冷面的帝王,眼眶倏地通紅。

他似乎忍了又忍,一開口,嗓音有些顫抖。

我會。

17

景元五年。

沈家滿門抄斬,沈貴妃病逝。

次年四月,陛下追封先故沈氏太子妃為明懿皇後,詔告天下。

沈家舉家抄沒,唯有明懿皇後生父一支得以幸免。

已故的沈老大人還被追賜了國公的爵位。

聖旨傳到懷州的時候。

我已經開了一家繡坊,改名換姓,隨了阿娘的姓氏。

「趙娘子,我聽說先太子妃就是病故的沈貴妃。」

「陛下為何要兜一圈,追封太子妃呢?」

來幫忙的雲栀是土生土長的懷城人,對京城裡的貴人知之甚少。

她性格爽朗活潑,頗討老人家的喜歡。

阿娘常常喊她過來和我作伴,讓我別總是一個人悶著。

我知道她還在為我和阿姊的事自責。

勸也無用,索性由著她。

「傳言真假難辨。」

我笑了笑。

「或許,那位貴妃隻是與明懿皇後長得像,他們並不是一個人呢。」

雲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窗外桃花灼灼,開得極豔。

我拾起被春風吹落到繡架上的桃花。

「今年的桃花酥,你一定喜歡。」

番外.衛紓

我曾後悔過。

要是我不回京城,不做這個太子,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們可以在懷州做一對尋常夫妻。

平淡踏實地過一輩子。

可我知道,即使重來一次,她還是會要我回來的。

她那時對我說:

「阿紓,此去不是爭帝位,爭的是大昭百年基業的延續。」

「也是搏命。」

衛紹驕奢暴虐,來日他若做了皇帝,大昭也就完了。

而我活著一日,他就不會放過我。

這個道理我懂,她也懂。

我隻恨自己沒保護好她。

小魚兒是世上最愛我的人。

她愛我,也愛我所愛。

她知道是我韜光養晦多年,借臣子之手獻上政策,替老皇帝解決了燃眉之急,讓他想起我。

也知道我本該了無牽掛,順理成章地回去。

我緊緊地抱著她。

「等我,一定要等我。」

誓言蒼白無力,可那時前路未知,我什麼也給不了她。

我假裝沒看見她躲在我肩上擦掉的眼淚。

七年沒回來,京城的人和事都讓我無比陌生。

我忍著對那個所謂的父親的惡心,裝得溫良孝順。

侍奉湯藥,替他處理政事。

等他終於正眼看我。

賜婚詔書和她的及笄禮,被我一起送到懷州。

我沒有辜負她。

我們順利地成婚,生子。

她說安兒一個人太孤單,想再要一個孩子陪他。

可生產那日她的痛苦歷歷在目。

我不想讓她再遭這個罪。

「有我們在,安兒不會孤單的。」

她抱著安兒,我攬著她。

那個時候,我覺得一生就該這麼圓滿地走下去。

父皇封我為太子,我看著衛紹低頭掩蓋的恨意,知道他要反了。

我回京不過三四年,不比他長年累月的根基。

於是接下了父皇讓我巡查邊境的旨意。

那裡有外祖曾經的部下,隻要握住兵權,就有與他抗衡之力。

我算了算時日,趕著做好了那隻簪子。

「比去年要做得好呢,換這個戴吧。」

她歡喜地點點頭,讓我幫她戴上。

臨行前,我仔細跟她說了我的計劃,又留下了暗衛保護她和安兒。

可千算萬算,沒防住沈家人。

我拉著父皇的手摁開密道的門,裡面隻有青蓮抱著大哭的安兒。

「太子妃呢?太子妃在哪?」

什麼君臣父子,我統統顧不上了。

內侍哆哆嗦嗦地爬過來告訴我,沈家人為了活命投靠了衛紹。

衛紹抓著他們跑了。

我帶著人追到瓊州。

城裡逐漸燒起來的大火,讓我越來越不安。

「衛紹,隻要把太子妃交出來,父皇那裡我去求情。」

衛紹站在城頭,狀若瘋癲地大笑。

「哈哈哈哈!衛紓,我要死,你也別想好過。」

說罷直直地墜了下來。

我縱馬往前,心口突然一陣劇痛,那股恐慌一瞬間到了頂峰。

「破城!」

馬蹄踏過衛紹的屍身,城門被撞開。

我一眼看到了被沈家人扶著跑過來的她。

我飛奔過去接住那搖搖欲墜的身體。

耳邊起伏的呼吸,終於讓我狂跳的心髒得以平靜。

「還好,還好。」

她身上都是血,或許還有傷。

但沒關系,人沒事就好。

「阿紓。」

她的聲音很輕還在發抖,卻仿佛在我耳邊炸了一記驚雷。

不是她。

她是這樣喊我,可這不是她。

我伸手去擦她的臉,陌生的觸感, 黯淡空洞的眼睛。

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那我的小魚兒在哪?

我翻遍了瓊州城, 終於在一處廢棄的院子裡找到了她。

她躺在柴堆上,旁邊有人正在點火。

我認出來那是她的堂兄。

血染紅了地面, 直到暗衛拉住我, 我才找回了理智。

地上的人血肉模糊,我手中的劍斷成了幾截。

「小魚兒。」

我把她抱起來,露出的手臂上滿是傷痕。

心口的血已經幹涸, 變成了暗紅色。

「沈魚沉,你看看我。」

她不理我,閉著眼,渾身冰涼。

「你不要我了嗎?」

眼淚混著我臉上的血砸在她額頭上。

我手忙腳亂地去擦, 怎麼也擦不幹淨。

「不可以……不可以。」

九年前那天晚上, 母後去世的消息被郡王府的人帶給我。

她在牆頭上陪我坐了一整夜。

最後把那塊被我當掉的玉佩放在我手裡。

「別離開我。」

「好。」

「你答應我的。」

胸腔裡迸發的哀鳴幾乎要將我撕裂,周遭的景象逐漸在視線裡扭曲。

後來的事我沒有任何記憶。

我無數次試圖去想,我們怎麼離開的瓊州, 怎麼回的京城。

每想一次都頭痛欲裂。

我不敢見安兒。

他要是問我母親在哪裡, 我該怎麼告訴他?

沈雁杳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她應下了安兒那聲「母親」,哄著哭鬧的安兒吃了飯。

搖身一變,成了東宮的太子妃。

我恨沈家, 更恨她。

明明是小魚兒最親的人, 卻在她死後佔了她的一切。

登基的時候, 我讓沈雁杳做了貴妃,不許她見安兒。

她成了京城裡的笑話。

可她從來不反抗,默默忍受著我對她的苛待。

仿佛在贖罪。

我不止一次想殺了她。

可是理智告訴我不可以,她是小魚兒的妹妹。

我讓她搬去最遠的瑤華宮, 我怕看見她,我就忍不住。

她在瑤華宮種了一棵桃樹。

每年花開都要做許多桃花酥, 每年都問我鳳梧宮的花會不會結果。

我感覺如果我說「不會」, 她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為什麼?既然很愛她,為什麼還和害死她的人為伍?

直到宮中傳開了瓊州的往事。

在聽到那些詆毀,四年的忍耐一瞬崩塌。

我把自己關起來, 喝得爛醉,企圖不去回憶。

沈雁杳來看我。

她把傷疤徹底撕開, 鮮血淋漓地攤在我面前。

她說她要償命。

說他們通通都該死。

我悄悄去見了她母親, 才知道她被他們脅迫了多年。

她比我更想沈家人死。

安兒問我能不能讓他去看看貴妃。

這些年,我幾乎不讓沈雁杳和他接觸,就是擔心他年紀太小。

天長日久會把對母親的感情放到沈雁杳身上。

可他拉著我的手,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孩兒很想母親。」

「孩兒看見貴妃,就能回憶起母親以前在我身邊的樣子。」

「父皇,讓我去看看她吧。」

我怔在原地, 悲喜交加。

喜的是他一直都分辨得清自己的母親。

悲的是他那麼小就得和我一起接受失去她的事實。

「去吧。」

他在瑤華宮一直待到沈雁杳好起來。

闔宮都以為我終於回心轉意了。

沈雁杳把沈家數年的罪證交給我,承諾要親自揭發。

她心存死志。

可我仍記得小魚兒有多愛這個妹妹。

自幼不容分說地維護。

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地選擇她。

我燒掉了那張寫明了這場冒名頂替始末的陳情。

「那是我欠阿姊的。」

「是,但她會想你好好地。」

後來他家裡人過來領他。

「—隻」我們三個人, 總有一個要回到故土, 一生自由。

我和小魚兒無法完成的心願, 就交給她了。

我處置了沈家,終於把屬於小魚兒的一切還給了她。

安兒成長得很出色。

我逐漸放手讓他去做所有事情。

朝臣們也不再吵著要我納妃。

安兒十五歲那年去懷州巡視,見了沈雁杳一面。

聽說她開了間繡坊, 嫁給了一個姓薛的大夫。

生了一兒一女,夫妻恩愛和順。

鳳梧宮的桃樹依舊不會結果。

但是我的桃花已經繡得很好看了。

要是做成香囊。

你一定喜歡。

小魚兒。

你看,每個人都過得很好。

我也很好。

隻是想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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