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假面圓舞曲
- 3491字
- 2025-03-05 17:03:07
我搖搖頭:「不用。」
陳津南將我帶回了主臥。
我昨夜穿回來的衣服已經被洗好烘幹,正整齊地疊放在櫃裡。
換完衣服,我在外面的客廳找到陳津南。
他正半蹲在地上逗狗。
我立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說:「昨晚謝謝你來接我,醫院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需要我送你嗎?」陳津南的聲音裡仍帶著疏懶的笑意。
我沒回頭,隻說:「不用了。」
「生日快樂。」在我腳邁出門檻的那瞬間,陳津南再次在身後出聲。
他的氣息也逐漸靠近。
直到我感覺到他停在了我背後。
「我去學做了蛋糕。」他將一個紙盒遞到我身側:「做了很久,隻有這一個成功了。」
身後他的目光灼熱。
但我仍堅持著沒回頭。
我隻說:「不用了,謝謝。」
然後再一次邁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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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除了剛回國那夜,跟陳津南意外的見面。
之後半個月,他沒再在我的生活裡出現過。
我以為我跟他會就這樣橋歸橋路歸路。
但半個月後醫院的某次會議上。
我卻再一次見到了他。
醫院頂層的會議室裡,院長尤其殷勤地引進來位器械公司的老總。
我坐在最後排,聽見身邊人淺淺的驚呼,才終於抬頭往上看。
最前排的主位上,陳津南西裝革履,眉目冷淡地入了坐。
這還是那晚再見後,我第二次見他穿得如此正經。
前方熒幕的光淺淺灑在他臉上,勾勒出他臉部清晰的輪廓。
他的手輕輕搭在桌面,坐姿隨意,端得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
身側有人在細聲討論,討論上市公司的老董怎麼會如此年輕。
而坐在我前方的周帧。
卻在陳津南出現的那一瞬間,就轉頭看向了我。
22
會議結束,我是最先一個從後門出去的人。
但院長的秘書卻將將等在門外。
他很客氣地邀請我參加中午的飯局。
我抬頭看向前方。
陳津南跟院長正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往外走。
他沒回頭,也一眼沒往我這個方向看。
「我一定要去嗎?」我問面前的秘書。
秘書訕笑著跟我打太極:「……這也是院長的意思。」
但其實中午那場飯局上,我連個花瓶的作用都沒起到。
席上領導眾多,我坐在最邊沿。
陳津南被圍坐在最中心。
從頭至尾,我們連個眼神交集都沒有。
所以飯局至尾聲,我再坐不住。
找了個借口去走廊透氣。
剛推開走廊盡頭的窗。
我的身後就傳來皮鞋輕踩在地面的規律腳步聲。
「你們院長的眼神有點太賊了。」陳津南的聲音已經響在我耳後。
他的氣息也籠罩了過來。
我轉頭看向他,他隨意提著自己的西裝外套,姿態懶散地靠在我對面。
他像是在跟我解釋:「我隻是進門前不經意往你那裡看了一眼。」
「他就將你也喊來了。」
他的話顯得有些多。
再不是剛剛飯桌中央那副冷冷淡淡的矜持模樣。
我淡淡點頭,然後就想離開,給他讓出地方。
但剛邁出一步,他的聲音再次在身後響起:「對不起。」
我詫異回頭。
就撞進陳津南沉沉盯著我的眼瞳裡。
他說:「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你奶奶過世。」
23
此時此刻,走廊的燈光暗昧不清。
陳津南突然提起時隔兩年的話題。
他甚至站直了身體,緩步向我靠近來。
「我也不知道,我媽曾兩次來找過你。」
他緩緩停在了我面前。
他抬起手臂,尤其自然地理了理我耳側的頭發。
在我敏感地看過去時,他一抬手朝我示意:「有片飛絮。」
「但是呢,」陳津南說:「我確實忍不了你的背叛。」
在我輕皺起眉的那一瞬間,陳津南已經飛快說起下一句話。
「我知道當初是誤會,但我那時太衝動、也太緊張。」
「我生怕有別的人佔據了你的視線。」
陳津南再次將手臂輕輕搭到了我肩頭。
他靠在我耳邊,低低像是耳語:「蔣妍,小妍,我想了兩年。」
「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歡我、你不愛我,但隻要你在我身邊,我都可以。」
他這幾乎是種舍棄自尊的退步。
他將這話說得慢吞吞,尤其難過似的。
靠得這樣近。
陳津南身上的酒氣整個包裹住我。
我偏了偏頭想要躲開:「你喝多了。」
陳津南反將額頭也搭在了我肩頭。
「對啊。」他說:「蔣妍,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24
曾經陳津南的掌控欲和暴躁壓得我喘不過氣。
但他現如今紅著臉,尤其可憐地偎在我身上時。
我卻又不得不心軟。
我也隻是個凡人。
何況,陳津南是唯一一個給予過我熱烈溫暖的人。
被他委屈又難過地抱著時。
我沒能硬下心腸推開他。
站在這安靜一隅。
我突然想起高中時,我撐著傘獨自往家走的每一個雨夜。
一回頭,都能看見吊兒郎當的陳津南。
那時我隻單純地討厭著他。
一看見他莫名其妙地出現,就下意識感到厭煩。
我從沒想過為什麼他會在。
更沒想過為什麼每一次,他都在。
沉默很久,我問他:「你家在哪兒呢?」
陳津南的手臂已經摟住了我的後背。
他口裡吐出個我尤其熟悉的、我曾住過三年的地址。
我靠在牆壁上,垂眼看著他埋在我頸間的側臉。
「這三年,你都住在那裡嗎?」
他輕輕點頭:「我在等你回來。」
他說:「你沒有家人了,我就得守著屬於我們的、屬於你的,唯一的家。」
他說:「跟你認識後,我的電話號碼就沒再換過,這兩天,我一次也沒有關機過,我繳了上萬塊的話費,就算是開會,我也開著手機的震動。」
「你一個人在外地,萬一遇到了什麼難事,你又有誰可以依靠呢?」
他說:「我怕萬一你給我打電話了,我沒接到,那你要怎麼辦?」
我轉開臉,卻不得不提醒他:「可我們已經分手了。」
陳津南抱著我劇烈地搖頭:「自始至終,我一次也沒有同意過。」
他說:「我從沒想過跟你分手。」
他說:「我們隻是鬧矛盾了,你隻是生氣了,你隻是出差了,我還在原地等你。」
他很緊很緊地摟住我:「我永遠都會等你的。」
他或許是真的喝醉了。
埋在我頸間的話音朦朧,語序凌亂。
但我卻將他的意思,聽得清楚明白。
要重蹈覆轍嗎?
這會是重蹈覆轍嗎?
25
將陳津南送回公寓,已經是下午兩點。
他始終抓著我的手,就連躺到床上睡沉了,都沒松開。
他的助理非常歉疚地看著我。
我隻輕輕朝他搖了搖頭,示意沒關系。
然後他略作猶豫,但最後還是出口:「陳董是真的很看重很在意您。」
「這兩年他總待在公司裡, 隻有休息的時候,他才會回來, 他說隻有回到這裡才能睡得著。」
他的助理輕輕嘆了口氣:「照說按照陳董的家世,他沒必要再這樣拼命, 但他說想盡快地成熟起來,成熟到能站在您身邊。」
他說:「這話或許不該我說, 但我仍希望對於這段關系, 你能慎重考慮。」
助理離開後, 房間復又歸於安靜。
我偏頭看著沉沉睡在身側的陳津南,也看被他緊緊抓在掌心的手。
他睡著的時候像是很沒有安全感。
這麼高大一個人。
卻蜷曲著縮在我旁側,將臉也埋在我身邊。
看了很久, 我終於抬手,理了理他褶皺的衣領。
26
陳津南再醒來時, 已經快要傍晚。
睜眼看見我,他像是特別驚喜:「你居然還在這裡?」
他說:「這不是夢吧?」
我問他:「為什麼會是夢?」
「我總能夢見你, 」他說:「但醒過來,你就不見了。」
「那個時候,我也很不成熟。」我靠在床頭,緩緩出聲。
我說:「你不分緣由地誤會了我, 我的奶奶突然過世,再加上——」
我的話頓在這裡, 陳津南卻自動補上:「再加上我媽一直在對你施壓。」
「那時候, 你很累吧?」
陳津南已經坐了起來, 他轉過身, 很溫柔地看著我。
「我每年都會去看奶奶, 你曾帶我見過她的, 所以每次去看望她,我都會坐在墓碑前,跟她說很多話, 說我工作上遇到的難題, 也說我對你的想念,說完之後,我總會輕松很多。」
他再一次跟我說:「對不起,你最難的時候我都沒有陪在你身邊。」
「那時候, 我也很不理智。」我看向陳津南:「我也口不擇言, 說過很多的氣話。」
陳津南的眼睛在這一瞬間亮了起來。
他像是充滿期許:「是哪一句?」
我抿抿唇,提醒他:「是下雪天的那句。」
陳津南的眼睛更亮了。
像是回到了高中時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一把緊緊摟住我。
他的短發凌亂, 襯衣褶皺。
但他抱住我時,臉上是藏不住的燦爛笑意。
「謝謝你,」陳津南說, 語調甚至哽咽。
背著我的角度, 我看不見他的臉, 隻能抬手輕輕去安撫他的後腦勺。
也所以,我隻看見了陳津南臉上的笑,沒看見他眼裡狂亂的情緒。
27
後記:
時隔兩年, 陳津南學得最好的一件事, 是在蔣妍面前扮作溫和的正常人模樣。
控制欲和獨佔欲是刻在陳津南骨頭裡的東西。
是在他第一次見到蔣妍時就迸發的東西。
這兩年他看過了很多心理醫生。
但那些心理醫生沒有一個能根治他。
在雪天裡背著生病的我去過醫院。
「(他」蔣妍出國那兩年。
他飛往國外共 20 次。
幾乎是每月就一次的頻率。
但他漸漸學會了隱忍、學會了耐心等待。
他常在背光處長久地凝視蔣妍。
他藏在暗光裡等了蔣妍很久。
但他完全無法忍受徹底失去蔣妍的動靜。
所以他甚至找了私家偵探, 時時刻刻監視著蔣妍的一舉一動。
蔣妍受傷他揪心。
蔣妍難過他痛苦。
他對蔣妍的窺視比以往更盛。
但他逐漸變得會裝。
他在蔣妍面前開始學會控制。
就算看著蔣妍跟自己的男性同事聚餐喝酒。
他也隻是開著車耐心等在門外。
他在蔣妍面前裝委屈,扮難過。
他咬定了蔣妍心裡柔軟的那一塊。
那兩年的分開給了陳津南刺骨的教訓。
他迅速地在這兩年「成長」起來。
成為一個能跟蔣妍比肩的成年人。
能掌權、能遊刃有餘又合情合理地出現在蔣妍身側。
他像是離不開骨頭的狗。
蔣妍是他唯一的骨頭。
而他此生,都會緊扒著這塊骨頭不放。
隻要蔣妍能留在他身邊。
他可以永遠戴著那張成熟又溫和的假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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