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代班神父
- 3150字
- 2025-03-04 16:37:07
「教友,若你執意選擇繼續罪惡的生活,不彌補自己的過錯,將永遠得不到主的寬恕和接納。」
他愣了很久,最後痛哭保證一定會處理好,斬斷錯誤的情緣。
看著他狼狽離去的背影,我覺得兩天後的婚禮,大概率是舉行不了了。
畢竟新娘那邊,絕對無法接受。
於路不那麼認為。
「要不要打賭?」
他問這話的時候,正把我按在書桌上親。
我象徵性地反抗一下,反正也阻擋不了他的攻勢。
「賭什麼?」
「賭婚禮正常舉行,你和我回 A 城。」
這讓我有些意外。
我本以為他會說更過分一點的親密行為。
但 A 城這個字眼,還是刺痛了我的神經。
我垂下眼:「能不能賭點別的?」
「怎麼不問問沒舉行的賭注?」
「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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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你所料沒舉行,那我也停職,和你一樣在老家待著。教堂我是進不了,我去當個佛子吧。」
我目瞪口呆。
足足呆滯了十多秒,沒能從他臉上找到一點玩笑痕跡。
「於路你他媽腦子壞掉了是不是?!
「你好不容易當上的醫生,說不幹就不幹?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病人在等你啊?」
於路哼笑。
「呵,某人一開始還想把我送到局子裡。」
「草,我是想搞你,不是真的要搞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溫斯腦瓜聰明又有幹勁。」
他像安撫一隻炸毛的貓般摸了摸我的頭。
許久之後,又溫聲開口:
「那你有沒有想過,也有很多人在等你?」
11
我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到底是希望婚禮舉行還是不舉行。
焦急地等待了一整天,守著家裡的電話寸步不離。
到了晚上,我沒忍住,打了個電話。
那頭的女人聲音略帶疲倦,但語氣很堅定。
「當然照常,您有什麼問題嗎神父?」
我一時內心復雜,等那頭略帶不耐煩地重復了一遍,才訥訥地回「沒問題」。
有點意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不過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婚禮那天,原本空蕩蕩的教堂坐滿了人。
若不是我知道這看似神聖純潔的婚禮下有多不堪,也會以為這是一對再幸福不過的新人。
流程一步步進行。
「你是否願意……對她忠誠到永遠?」
新郎躲躲閃閃地回避了我的目光,輕聲道了「我願意」。
新娘的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襯得原本就有些紅腫的眼,更紅了。
但她忍了。
她的那句「我願意」,像是在和什麼較勁一般,說得又重又響。
最後我微笑面向兩人,結束了我的證婚詞。
「尊重,祝福,鎖死。」
12
於路在教堂門口等我。
我脫下常服正要搭手臂上,被他伸手接過。
「阿姨說今晚燉了雞。」
「你來我家蹭飯後伙食肉眼可見變好了,我媽真是喜歡你。」
「那確實,我從小就招人喜歡,除了你。」
我喝了口水,慢慢地跟在他身邊。
「於路,你老實講,是不是和我媽串通好了,為了讓我吃藥。」
他挑眉笑:「啊對對對,每天都串通用什麼姿勢強吻你順便把藥給你灌下去。」
……
真是討厭他滿嘴混賬話的樣子。
可走了沒幾步,他忽然停了腳步。
我扭過頭。
於路抱著我的常服,面朝著我,笑容比陽光耀眼。
「溫斯,大家都很愛你。」
我定定地看著他,下意識脫口而出:「包括你嗎?」
問出口才驚覺自己問了個什麼玩意,尷尬得頭皮發麻。
草草草,一拳把他打失憶吧。
於路也愣住了。
見他要開口,我忙搶先一步打斷他。
「話說,你為什麼篤定婚禮會照常舉行啊?」
於路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因為她之前就原諒過一次了。
「歷史不會重復,但人類會重蹈覆轍,一次次讓自己陷在同一個困局裡,一次次犯同樣的錯。
「溫斯。
「那個學生的死,不是你的錯。
「還有,我愛你。」
13
我和於路高中畢業後在同一個城市本碩連讀,又在同一個城市工作。
他成了醫生,我在一所中學當心理老師。
我剛上任的時候,校方就告訴我,學校有個危險的學生。
倒不是說他會危害周圍同學,隻是說他心理狀態很差,自殺過兩次。
有給學校帶來壞風評的危險。
在我看來,既然他還有尋求心理援助的行為,就還有求生的渴望。
他的心理問題緣於家庭,酗酒家暴成性的父親,和笑裡藏刀很會顛倒事實的後媽。
沒有人能救他。
我的職業規定不能私下添加學生,但我還是加了他。
努力地傾聽、開導。
自費帶他去看醫生做檢查,開處方藥。
一個學期下來,他的狀態好了很多。
傍晚在學校散步的時候,看到他在踢足球。
球滾到跑道上,他跑來撿。
「溫老師。」
他抱著球,笑得腼腆,被汗濡湿的額發軟軟地貼在皮膚上。
「我這次月考進步了 30 名,再努努力,說不定可以考上 A 大,念和您一樣的專業。」
我笑著回:「一定可以,到時候我就不是你的老師,是你校友學長了。」
他抿抿唇,小聲地說:「真想快點畢業。」
說完他轉身跑回足球場,少年瘦弱的背脊挺得很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進行。
直到那天凌晨,我從夢中驚醒。
看到了他的死訊。
14
那日,同城熱搜上有個詞條一夜登頂。
#A 大附中心理老師 聊天記錄#
是那個男生的父親發的。
紀錄從晚上八點開始,九點結束。
【老師你在嗎?
【我現在好難受。
【老師,你說,如果一棵樹倒下了,沒有人看到。那麼它倒下時,會發出聲音嗎?
【老師,我死的時候,你會聽到嗎?
【老師,為什麼不理我了,你是不是,也嫌我煩?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
那個父親憤怒地指責我的不作為,已讀不回。
「這樣的人,和殺人兇手有什麼區別?
「我兒子不是自殺!是他殺!是這個老師殺了我兒子啊!」
我被推上風口浪尖,卻百口莫辯。
因為那晚,我睡著了。
我有很多證據,證明我不是已讀不回,但我沒有拿出來。
因為連我自己都在質問自己——為什麼偏偏那晚要這麼早睡覺?
我沒有辯白一句,公開謝罪,提交離職申請。
拔掉手機卡,斷了網。
可就算回了老家,罪惡感還是如影隨形。
我開始痛恨夜晚, 抗拒入睡。
耳畔總有人不斷地向我呼救,到最後,開始分不清那是誰的聲音。
是那個男生的嗎?
又好像,是我的。
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後。
於路出現。
他是一場春日暴風雨, 以勢不可擋的氣勢, 卷走了所有陰霾。
他是我的拉斐爾。
15
「要香菜嗎?」
「不要。」
我嘴上「哦」著,手毫不留情地給兩碗泡面都加了致死量。
於路從電腦上移開視線, 看到放到他面前的那碗,眉梢微挑。
我塞了一大口, 含含糊糊:「反正我吃完,你嘴裡遲早也一股香菜味,沒差別。」
「哦, 有道理。」
於路慢條斯理撈起兩三根,放進嘴裡。
「嘖,一股死蟑螂味。」
「別用那麼惡心的形容。」
「所以待會就是死蟑螂在嘴裡攪來攪去。」
「……草,你他媽再說一句試試?」
於路笑著低下頭, 又夾了一筷子面條。
「今晚不用我陪你?」
我鼓著腮幫子, 搖搖頭。
「不用。」
明天是我復職返校的日子。
回 A 城小半個月,我才知道斷網後輿論發生了扭轉。
有個匿名號發布了跳樓男生與他父親的聊天截圖。
那晚的十點, 那個父親對他說:【你怎麼不去死?】
十分鍾後,他一躍而下。
在網友為反轉驚詫時,又陸陸續續放出了我帶男生就診配藥的影像、處方單、病歷。
能接觸到這些的隻能是於路,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手段得到了那少年與其父親的截圖。
他沒和我提過輿論風向的事。
他知道我在意的不是這些。
我是自己和自己較勁,過不去心裡的坎。
網絡瞬息萬變,一個熱點過了,就會有下一個熱點。
上一個熱點的當事人會被徹底遺忘。
但總會有人犯錯, 周而復始。
像那個不斷出軌的新郎, 和不斷原諒的新娘。
我或許救了男生一次又一次, 但他始終無法擺脫困局, 因此也不斷地會有下一次。
16
惦記著他說的死蟑螂。
這嘴是親不了一點。
頻頻笑場後, 我推開他。
「你直接把藥給我吧。」
第一次被迫吃下的時候,我就知道是治療神經衰弱和失眠的藥。
我不願主動治療, 又渴求有人能救我。
他就想了這麼個辦法讓我變成被動狀態, 減輕我的負罪感。
於路從口袋裡掏了半天, 伸手遞到我嘴邊。
痛苦之色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他看起來很自在。
「「於」咬了咬, 是檸檬硬糖。
「嗯?」
「療程結束了。」於路摸了摸我腦袋,「晚安。」
甜意在身體裡蔓延。
我怔怔看著於路握住門把手,扭轉, 打開了,要出去了……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抓住了他的手。
「我……」
對上他深邃的雙眸, 我開始結巴:「……現在是檸檬味的了, 要不要再試試?」
……
於路終究還是留宿了。
半夜, 我沒能如期睡著。
反抗被按下,咒罵被堵住。
最後嗚嗚咽咽,眼淚淌進枕頭裡。
「還痛?」
「草, 太痛了。」
「比揍你還痛?」
「你他媽不如揍我一頓。」
於路俯身,親親我的後背。
「不揍,我是來……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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