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一邊哭著吃蛋糕，一邊痛斥原生家庭的視頻火了，

一夜漲粉十幾萬，博得一片同情。

而我，她的母親，也在一夜之間被開盒。

上萬條辱罵信息湧進我的手。

甚至有人在晚上蹲我，說要給缺愛的東亞小孩出口惡氣。

回到家，女兒正擺弄著閃光燈，央求我再配合她拍一條視頻。

我笑了笑，

乖女兒，我不把罪名坐實，就對不起你演的這出好戲。

1

晚上九點多，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

在小區樓下偶遇了女兒的同學，還有她媽媽周姐，

一向和氣的周姐，今天看到我像是看到了瘟神，

「真夠刻薄的，做她女兒真倒霉。」

他倆指著我議論紛紛，甚至對我翻了好幾個白眼。

我不解，「你們......是在說我嗎？」

畢竟我從沒想過「刻薄」二字會和自己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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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女兒，家裡條件雖然不如其他人，但也不至於跟著我到「倒霉」的程度。

「你自己看！」

女兒的同學拿出手機，點了幾下後懟到我跟前，

屏幕上正是我女兒周湘，

視頻中她一邊哭著吃蛋糕，一邊痛斥著對原生家庭的不滿，

「人生中第一個生日蛋糕，媽媽不舍得買給我的，我靠自己兼職的錢買來啦。」

「十八歲這年，我終於接受了媽媽不愛我的現實。」

「東亞父母的愛剛剛好，沒有多到讓孩子健康快樂長大，也沒有少到讓孩子決心拋棄父母。」

周湘哭得傷心，連肩膀跟手都在隨著抽泣而抖動，

那個樣子，我見猶憐。

她面前的蛋糕上，插著數字 1 的蠟燭，

彈幕上很多人評論：

「數字 1 不是 1 歲，而是姐姐擺脫原生家庭後的新生。」

「小魚小魚快快遊，四面八方是自由。」

我越看越迷糊，

不是，這蛋糕不是我給買的嗎？

怎麼吃著我買的東西，卻說我不愛她，還要逃離我呢？

2

又忍受了母女倆的一頓系落後，

我獨自去了小區樓下坐坐，

我想反思下，是不是自己某些方面沒有做好，才導致女兒受了委屈，

邊想著，我打開了她的賬號，發現她發了數條抱怨原生家庭的視頻，說我從小苛待她，十八個生日，沒給她買過一次生日蛋糕，

跟我去超市，最害怕的就是結賬環節，因為我會趁她不注意，把她想要的東西全都拿走，

還說她上大學，我每個月隻給 500 生活費。

？？？這不都是無中生有嗎。

更可笑的事，這些視頻被周湘同步到各個平臺，就連某個購物平臺她都沒放過，

這是要引導全網可憐她，而網爆我的節奏？

想起這些年，

周湘爸爸走得早，從她五歲開始就是我獨自帶她，

沒有父愛，我便給她全部的母愛，

每個月 5000 的工資，我會拿出一半給她報舞蹈班，隻因為她喜歡，

今年她考上大學，我答應每個月給她 1500 的生活費，雖然比不上大戶人家，但這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最高，

後來看周湘對這個金額不太滿意，我又問了不少已經在上大學的孩子，有幾個說 1500 不夠用，我便決定咬咬牙給 1800，

唯一沒有順她心的，可能就是買手機的事，

她想要最新款的蘋果，說是拍照好看，

但 7000 多實在有些太貴了，我便堅持自己的，給她買了另一款拍照還不錯的國產機。

可就這麼一件事，至於在網上添油加醋聲討我嗎？

我還沒想明白，手機上就傳來了一陣密集的震動，

打開，竟全是陌生號碼發來的辱罵，

「孩子的生日就是你的苦難日對吧？包會道德綁架的。」

「隻會生孩子，不會愛孩子，你真是不配做媽媽。」

「你這種父母真的很搞笑，自己都沒活明白，就把孩子帶到世界上。」

我這是......被開盒了？

正想往回走，黑暗中一盆涼水朝我潑過來，

「讓你欺負我們湘湘女神，潑死你！」

涼意瞬間侵襲我的全身，

那些水還帶著一股難聞的騷味兒，我又冷又想嘔，

本就因工作而疲累非常的我，現在更多了一絲心寒與憤怒，

忍受著鄰居們異樣的眼光，我快步朝家走去，

誰知剛開門，周湘就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幹嘛啊！早不回晚不回，我剛醞釀好情緒！」

3

周湘面前擺著打光燈，

她的頭發剛卷過，臉上畫著楚楚動人的小白花妝容，

手裡攥著一瓶粉紅眼藥水，

想必是剛用過，因為兩顆豆大的眼淚，正掛在她臉上，

這模樣真是讓人很難不同情，

再加上爆火的東亞家長與東亞小孩的話題，不火都難。

「你衣服怎麼了？好臭啊！」

周湘捂著鼻子，十分嫌棄地瞥了我一眼。

「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上班回來先把衣服換了，整得家裡臭烘烘的。」

是的，我是一個出租車司機，

每到夏天周湘就會抱怨，說我身上有味道，

她說我每天悶在車裡，衣服汗湿了又幹，幹了又汗湿，臭得她連胃口都不太好了。

吃飯的時候我坐在餐桌旁，她就會端著碗回她自己房間，

每每這時候我都挺不好受的，但我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因為她沒有爸爸，或許我應該對她更包容一些。

但長久的包容，似乎並沒有換來她的懂事，反而是背刺。

「這是什麼？」

我把視頻舉到她面前，

周湘瞥了一眼，見怪不怪，

「視頻唄，哎呀媽～人設你懂嗎？打造好了人設才有錢賺。」

見我不答話，周湘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

「我給你說，現在原生家庭不好的孩子可多了，我隻要把自己也打造成那種人，就能引起他們的共情，這不，一夜之間就漲了十多萬粉絲。」

她把賬號主頁展示給我看，臉上全是得意，

還說她的視頻效果巨好，評論區好多人都表示看哭了，

我反問，「你這樣騙別人的眼淚，真的好嗎？」

周湘嘁了一聲，

「你懂什麼啊？眼淚就是這個。」

她的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搓了搓，那是數錢的手勢。

說罷，周湘央求我配合她拍一條視頻，

讓我裝作生氣的樣子，去拍打她的後腦勺和手機，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誰知周湘瞬間暴跳如雷，

「你假清高什麼啊？！真以為自己很偉大是不是？我告訴你，視頻裡那些話都是我的真心話！就算你給我買過蛋糕買過玩具，那也不夠！

「你和我爸倒是爽了，卻要把我造出來受罪！做你們女兒我真是倒霉死了！」

原本我隻是靜靜看她泄憤，可聽到她後面那句話，我突然感覺眼前這個人好陌生，

她明明知道，若不是她哭著鬧著一定要吃糖葫蘆，她爸就不會在大雪天出門，也就不會出車禍被撞死。

「啪」得一聲，我扇了周湘一巴掌，

這是我第一次打她，她被打得重心不穩趔趄了幾步，臉上瞬間有了五個紅指印，

「你好好反思下吧，是不是等我真的不給你買蛋糕，生活費隻給你 500，你就滿意了？」

此刻我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我希望周湘隻是被互聯網迷了眼睛，希望她能回歸現實。

但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4

很快，當晚爭執的畫面就被周湘傳到了網上，

而且被十分巧妙地剪輯過，

畫面隻剩我扇她巴掌的，

以及兩句掐頭去尾的「不給你買蛋糕」，「生活費隻給你 500」。

周湘跟前幾期視頻一樣，哭得發抖，整個人看起來快碎了，

而我打她的原因，被她說成是我看不得她在家闲著，為了逼迫她出去賺錢，所以打她。

？？？張嘴就來？

評論區自然是罵聲一片，

「這什麼家長啊？500 塊連吃飯都不夠，打發叫花子麼？」

「女兒還在讀書就強迫她出去掙錢？我說別太缺德。」

「太窒息了，心疼湘湘寶寶。」

......

可能因為我確實動手了，這次視頻的熱度比前幾次都要高，

大家的怒意也更明顯，

我的手機號，直接被攻擊到不能使用，

微信賬號也因為太多人發來辱罵的驗證消息，被停止使用。

甚至我的車，也被惡意塗鴉了。

整輛車都被五顏六色的油漆糊住，

車身上還有大大的幾個字——「東亞家長典型，不配當媽！」

用的都是上好的油漆，專業的洗車店都洗不掉，

車報廢了，我賠了公司 8 萬塊，

隨之而來的，是很多封匿名傳到公司的舉報信，

信中說我苛待女兒，道德敗壞，

在全網的譴責和一封封舉報信的投遞中，我被公司開除了，

幹了十幾年的工作，就這樣沒了。

而面對這一切，周湘自始至終都是個無所謂的態度，

「我能說句你活該嗎？不配合我拍視頻就算了，還打我，馬上我就會接廣告，一條好幾萬，比你半年都掙得多！沒能力的窮光蛋，跟我動手你也配？

「另外正式跟你宣布，從今天起我要和你斷絕母女關系，我掙的錢，你一分也別想碰！」

周湘摔門而去，

我徹底明白，我是真的養了頭白眼狼。

掏出手機，我迅速給自己也建立了一個賬號，

想接廣告是吧？靠背刺母親賺的流量，還得看你接不接得住！

5

周湘每天都會更新，

背刺我的內容也越來越荒謬，

在她的編造裡，我自私刻薄，是個重男輕女、愛搞雌競的暴戾女人，

而因為這些編造，我的正常生活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出去買菜會被人吐口水，鄰居看到我永遠是冷嘲熱諷，

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連出門都不敢。

我想，我是一個母親沒錯，但我首先是一個獨立的人，

人格被侮辱的情況下，我不能坐以待斃，

所以我在我建立的賬號上，發出了給周湘轉生活費的截圖，以及每年生日，她抱著禮物坐在蛋糕前許願的照片。

很快，我的視頻就有了上萬的瀏覽量，

周湘的粉絲們也隨之找過來，

他們分析著截圖的真假，

從時間到字體，被他們逐個分析了個遍。

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全都是真的。

風向很快發生了改變，很多人開始抨擊周湘，

說她是個騙子，是個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也有小部分堅信這些截圖是假的，因為比起這個，我在視頻裡動手才是鐵證。

這件事之後，周湘連續好幾天都沒有更新視頻，

有同學傳出她的照片，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正坐在食堂的角落啃饅頭。

作為一個母親，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個樣子，

我還是很沒出息地動了惻隱之心，給周湘發去了求和信息：

「回家吧，我們把視頻都刪掉，以後回歸正常生活好不好？」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周湘答應了。

6

這次回到家，周湘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她會搶著幫我做家務，一日三餐外加掃地拖地，

即便我百般強調讓她好好休息，她依然會堅持幫我分擔。

有一天晚上我拉著她談心，想問問她之前那樣做，是單純想賺錢，還是真的對我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