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返校的第一天，便遇上了曹雲。

一直待在家裡，爸爸在吃飯時問了句：「恩念這幾天一直在家裡嗎？」

當晚我的東西就被張叔收拾好了。

「沈少爺這是回來了呀，給自己找到靠山了？」

他滿滿的都是惡意，卻突然點醒了我。

對呀，我為什麼不給自己找個靠山？

陸向群不就是個現成的嗎？

曹雲過來挑釁的時候，我一把拉住了幫我倒水的陸向群。

「哥哥，他欺負我。」

曹雲一臉不敢置信：「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告狀？你要不要臉！」

陸向群相當有禮貌，他向曹雲點了點頭。

「曹家二少爺，我聽沈先生提起過你。」

不知道為什麼，陸向群從不在人前喊父親，隻是用沈先生稱呼。

「二少爺雖然做什麼都不如大少爺，但曹先生也說了，二少爺勝在活潑，總是讓他多出來很多給別人賠禮道歉的工夫。」

一句話說得，曹雲揚起來的笑臉僵得不行。

我看著陸向群一本正經的樣子臉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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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興奮得不行，畢竟對我來說這也算是打了一場勝仗。

我高興地挽著陸向群的手：「哥哥你好棒！太愛你了！」

一天之後，我突然找到了另外一條路。

沒了沈家繼承人的名頭，也混得風生水起，身上還少了不少壓力。

我和陸向群的關系在我的有心推動下更是親密得不行。

想通了之後，我便催著媽媽去辦陸向群的認親宴，沈氏集團不是我們一脈的一言堂，為了避免糾紛，我讓爸爸將我的戶口遷了出來，多一個人便要瓜分別人的一份紅利他們自然不願意。

我將戶口遷出來之後，陸向群反而不怎麼排斥把戶口遷進去。

11

這天我幫忙把正式公開宴會上陸向群要穿的配飾送到他房間。

剛定做好的幾套西服，被掛在展示架上。

我沒看到他房間有擺放飾品的架子，隻能把配飾放在他的桌上。

陸向群的桌子上面放著很多演算的草稿。

正中間平攤著一個本子，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令人捉摸不透，引人發笑。

和陸向群的關系越來越融洽，我卻看到了他平攤在桌子上面的那行字。

【我喜歡沈恩念。】

【這是不是病。】

【克制……】

滿身的驚懼卷席了我。

我起身帶翻了椅子。

「怎麼了？念念。」

發出的巨大動靜讓正在穿衣服的陸向群出來查看。

他神情自然，腰間裹著浴巾，水珠沿著腹肌往下滑。

放在平常，我肯定會調侃一下。

隻是此時此刻，腦子一片混亂的我奪門而出。

出門前，陸向群看到了他桌上的日記本，他喊我的話沒了半截。

陸向群沒有追過來，我也沒有上前問。

我們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陸向群說他需要提早到學校準備功課，向爸爸申請了另一個司機。

泾渭分明。

以曹雲為首的一批等著每月分紅不需要繼承家業的富二代們，像是接收到了某種風向標。

我和陸向群掰了，我又是那個可以被找茬的人了。

淹沒在耳邊的嘲弄，偶爾不見的作業。

放在前一段時間我可能就要在陸向群耳邊不停地念叨，讓他給我出頭。可現在我選擇了隱忍，沒有關系，熬過這最後的一個學期，我就會出國留學。

過往一切不過眼前雲煙。

可能是我的平靜讓他們破了防。

被他們關在廢棄的儲物室裡將近一天後，我後悔了。

無聲的黑暗和撲鼻的灰塵像是禁錮的枷鎖。

因為這段時間我為了躲避陸向群幾乎和他沒有交集，這一次能幫我的小系統還在沉睡。

沒有人發現我，就像我本來就沒有價值不被人重視，就像我七歲時的那場失蹤。

沒有水，沒有吃的，也沒有聲音和光線。

等我迷迷糊糊地昏睡到醒來時，門被偷偷開了一條縫。

我不知道是誰開的，也許是路過的某個好心人，也許是那群人裡面有人良心發作。我隻是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12

回家的時候早已將近凌晨。

第二天飯桌上，爸爸沒有問我為什麼一夜未歸，他隻是讓我不要再賭氣。

「晚餐是家人為數不多能夠溝通的時間，恩念我希望你能夠重視。」

回來的那個晚上我沒有睡覺，把自己蜷縮在被子裡，我想了一整個晚上。

陸向群喜歡我，這應該是件好事。

至少，在我出國前的這一整個學期裡會有人把我捧在手心。

一反之前，我開始主動去找陸向群。

剛開始他的態度極為回避。

「沈恩念，你不會喜歡我的。」

「你不懂，我心理不健康。」

他眼底滿是隱忍和我看不懂的喜歡。

可又有什麼關系呢？我想。

我去接觸他，也不是最純粹的好感。

13

籃球場上的陸向群耀眼得讓人不敢去看。

他乘著風迎著光線扣籃。

男生的前途就像光明的燦日，我不由自主地發呆。

他下場之後，我拿著水和毛巾迎上去。看到我時陸向群瞳孔縮了縮，他的手微微一頓，接過了旁邊女生遞過去的水。

女生的臉變得通紅。

那是二班的學委，漂亮，聰明，家境殷實，因為慕強在陸向群拿下她年級第一的蟬聯寶座後，一直在嘗試著追陸向群。

陸向群道謝之後便走遠了，我把手裡的東西塞給了其他隊員追了上去。

「怎麼？哥哥拿別人的水就算了，為什麼不要我的呢。」

「是沒看到嗎？」

陸向群站住了，他的面色不明。

「你知道的，這是個錯誤。」

我冷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有些人在自己日記本上面寫下來卻又不承認。」

「陸向群，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被人發現之後，為了掩飾，或者糾正而對我冷漠的態度會讓我在學校多麼難做。」

陸向群的眼神動了動：「對不起念念，請再給我點時間。」

「對不起。」

聲音像是從身體的內部發出。

我看著他有些迷茫的樣子，沒有選擇再逼問下去。

那天之後，我和陸向群歸於了之前的平靜。不過像是膠水粘起的碎玻璃。

我和陸向群一起上學，光榮地成為一名醒得比狗還早的高中牲。

14

這天放學在下雨。

我打掃完衛生剛走出班級門，等在外面的陸向群就不見了身影。

夏天下雨的天氣潮湿悶熱，我一邊忍受著泥水濺進鞋子裡，一邊有些煩躁地找陸向群。

拐過拐角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彎著腰拿著一把傘蹲在路邊。

「陸向群你幹嘛呢？好好的下雨天不趕緊去車子上蹲在路邊幹嘛？」

陸向群頭朝我比了個「噓」的手勢，朝我招了招手。

我有些奇怪，走近一看是一群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貓咪。

它們被藏在一窩灌木叢後面，草地很幹淨，隻是身上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

陸向群給它們撐著傘。

「它們媽媽轉移前面兩隻，這是剩下的兩隻。」

他眉眼滿是溫柔。

連眉骨上的那道疤痕，仿佛都成了溫柔月牙一樣。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喂它們，我給它們頂傘，貓媽媽不會應激的。」

我有些觸動。

「你很喜歡小動物嗎？」

「這倒沒有，這窩貓崽的媽媽很機警，人一靠近就偷偷跑走沒有什麼貓糧投喂，瘦得能看得見骨頭孩子們卻圓潤得可愛。」

陸向群把下巴埋在手臂裡。

「真的很羨慕。」

那天晚上像腦子突然抽了筋。

我走到了陸向群旁邊，撐傘給他擋住了右半邊。

他的傘在貓咪頭頂，自己有小半個身子露在了外面。

我俯下身子，聲音很輕。

「陸向群，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說完之後，我耳邊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看著沉默的陸向群，我有些後悔自己的草率。

「好。」

空白一片的思緒又被拉了回來，耳邊又出現貓咪偶爾的咪咪聲和雨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

我們耐心地等了很久。

貓媽媽終於把她的孩子全都接完了。

等出校門的時候，隻有我們一家的司機還等在外面。

司機叔叔的臉上仿佛寫滿了打工人的冤種。

下車開門後，陸向群走在我的身後。

「念念。」

他喊我。

我沒回頭，等他走到我的旁邊牽住了他的手。

「答應了的事可不能反悔。」

15

答應陸向群和我一開始想得不一樣。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是在為了自己最後一學期的好處境，還是沉溺於他的那一抹溫柔。

少年看向貓咪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像彎起來的新月。

答應和他在一起之後，我的日子是好起來了，也是壞起來了。

曹雲沒有再打擾我。

我也順理成章地向陸向群告了狀，他估計被修理得很慘。

不過十項全能的陸向群開始接手我的功課。

用他的話來說。

「沈恩念，你學得實在是太爛了。」

不過日子確實一點點地變充實。

他也帶著我去和班裡的同學打交道。

「恩念，原來你這麼好相處，我們一開始都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爺呢。」

「你長得又精致得不像話，我們都不敢和你說話。」

陸向群甚至幫我偷偷聯系了以前我幫過的那些人。

我的桌肚裡多了很多信。

他們有的寫了名字，有的沒有寫，但是那些不同的字跡讓我知道我阻止曹雲的那些行為是有意義的。

「沈恩念，你從來不是愛管闲事。」

陸向群記得我那天問他的那句話。

有一封信，說感謝我的幫助，他羞愧在我被曹雲關進儲物間的時候沒有站出來幫助我，他的那句話已經讓我明白了我行為的意義。

因為那天有人在曹雲他們離開之後，偷偷幫我打開了門。

16

學校舉辦了晚會表演。

陸向群和我報了名，他身上有沈母遺傳的音樂天賦，沒被認回沈家時經常靠著一把吉他在外面表演賺點生活費。

晚會當天，他穿著一身白西裝坐在鋼琴前，音符流淌在手指下。

我設計了整個舞臺，用肢體的語言替他演繹那首樂章。

我在音樂和商業上沒有傑出的天賦，但我熱愛舞臺，當有肢體去說話時，我感受到的是輕松而不是疲倦。

《你的心河》結束，旋律還在跟著一起旋轉。

在休息室休息的時候，下一首的表演者已經上去了。

休息室裡空無一人，陸向群從放衣服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捧玫瑰。

「沈少爺今天表演得很精彩。」

「不知道願不願意賞臉接下我這一束鮮花。」

他做了個獻禮的姿勢，我笑著接過了。

他的眼裡像是有流淌的蜜糖。

也許是音樂，氛圍，一切都恰到好處。

我們的唇輕輕貼在一起的時候，我輕輕閉上了眼，環住了他的脖子。

鋼琴，玫瑰，空無一人的後臺，偷偷之間的親吻。

隻是，我會後悔，後悔沒看到那道被打開的門縫。

那天我愉悅地和陸向群回家，臉上一直沒有太大表情的他那天也掛著笑。

爸爸有合作要談，媽媽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容得體。

我和陸向群剛脫下表演的衣服，臉上還有著淡妝。

媽媽叫住了我們。

「聽說學校舉辦了表演晚會。」

陸向群拉著我坐在媽媽的下手。

「是的，我和念念表演了鋼琴曲完成度很好。」

「媽媽很欣慰。」她點了點頭，「我也去看了。」

「隻是很不湊巧，我沒能看到完整的表演，但我看到了後臺的驚喜。」

我和陸向群一下子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隻是隨即我便聽懂了。

媽媽理了理耳邊的頭發：「恩念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對於某些群體，我是不歧視的，我們家的基因遺傳裡好像沒有這一部分，那這到底是誰身上的錯呢？」

一句話裹了三層，這是沈家從小教到大的語言藝術。

所以我聽懂了。

「念念，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吧。」

媽媽的目光很是柔和，但像鋼釘把我釘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