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信口胡謅：「哦，我在半路加油，又給他們買了些吃的，耽誤了，快到了，快到了。」

我爸哼了聲，語氣稍緩：「那你這兩天自己就少吃點，年輕人，事事要以老人為先，罵你幾句就罵了，不要頂嘴氣到你奶。」

我冷笑著答應了。

掛了電話，我打開了家裡的監控軟件。

父母開了個小漁場，靠海吃海，也算不窮，家裡早早就蓋起了五層小樓。

但我家人口多，四個哥哥，每個哥哥分到一層，我和父母住一樓。

有一陣鎮上小偷很多，我媽擔心不已，騙我花錢給家裡裝了監控。

每一層活動空間都安了攝像頭，全家手機都隨時可以查看。

幾個哥哥平時說是在魚塘幫忙，其實主要是混日子，尤其喜歡打牌。

不出所料，無所事事的幾個哥嫂又打起了麻將，剩下幾個人也沒闲著，在另一桌鬥地主。

我退出監控，不停刷著新聞上的衛星雲圖，死盯著臺風動向。

風眼變化很快，難怪上一世預報不太準。

我那些家人從來不會看這類新聞，他們寧願打牌打遊戲刷美女視頻刷腦殘劇。

如果他們隨便刷刷時事新聞，就會知道臺風不僅加快了，而且風力又增強了。

起碼他們還能增加些安全意識，想想怎麼保命。

不過這也不關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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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酒店還能點餐，我打給前臺訂了一份海鮮大餐。

五星酒店效率很高，半小時後，機器人就把餐送到了房間。

我正要開動，電話又響了起來。

這次是我媽打來的。

5

我一邊悠闲吃著大餐，一邊聽她急吼吼質問：

「男男，爺奶說你現在都還沒到家，實話告訴媽，你是不是沒去啊？

「你這孩子也是，實在不想去的話，也不用撒謊啊。」

我吞下片三文魚，才回答她：

「媽，我沒不想去啊。我剛剛隻是開錯路了，現在才走對，你跟他們說我真的快到了。」

她松了口氣，試探著問：「那既然走錯了，要不你現在先回來一趟？家裡有點事兒。」

我奇怪：「我馬上就到了，現在回去不趕趟，說不定剛好遇到臺風呢。」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又重復道：「你還是回來一趟吧，反正臺風還有兩個半小時才到，來得及。」

我吐了口魚骨：「你非要我回去幹什麼啊？到底什麼事兒非回去不可？」

我媽猶豫半天，還是支支吾吾地說了出來：

「你三嫂今天胃口不好，想吃鎮上王記的檸檬雞爪，你能不能開車去帶點回來？」

「……」

沉默既代表我的無語，又代表我嘴裡正啃著螃蟹，沒空說話。

「你三嫂第一次懷娃，嘴叼，別的都吃不下，就吵著要這口。」

我媽正努力解釋這雞爪對老劉家的重要性，電話一下被我三哥搶走了。

「妹子，你就給你三嫂買斤雞爪回來唄，反正你開著車，一腳油門的事兒。」

我又吐了口螃蟹殼：「你老婆你自己怎麼不去？不就走十分鍾的事兒？

「咋了，她懷的是我的娃？」

三哥不滿道：「劉倩男，你說什麼鬼話？外面那麼危險，我現在出去被臺風刮走怎麼辦？」

那意思就讓我這冤種去唄？

聽到這裡我直接掛斷，不跟他浪費時間。

有這工夫我都想建議他和三嫂別吃雞爪了，不如省力寫寫遺書。

三哥不停回撥，我沒搭理，直接開了勿擾模式。

等我慢慢享用完大餐，一看時間，正好五點。

不出意外的話，超強臺風此時應該已經抵達鎮上，不知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6

連我這堅固的酒店房間裡，都能聽到外面恐怖的風聲，窗外看去逐漸飛沙走石，迷茫一片。

我點開家裡監控看了眼。

屋子裡亂糟糟的，隔著屏幕都能感覺風力比我這邊大了好幾個檔次。

因為玻璃在肉眼可見地劇烈震動，連帶著所有家具都在亂晃。

頂樓是四哥住的，走廊的屋頂和所有窗戶已經不停漏水。

但幾個哥嫂顯然沒注意，麻將繼續打得風生水起。

我爸在一樓一邊掃大門湧進來的積水，一邊咆哮咒罵：

「倩男這死丫頭心怎麼這麼黑？臺風都來了，根本沒去她爺奶家！

「也不去給她嫂子買雞爪，不知道故意騙我們去哪兒了，八成回市裡學校宿舍躲清闲去了！」

「是啊，我們在這兒擔驚受怕，她倒好，在外面……」大嫂在客廳看兩個孩子，沒參與打牌。

說到這兒，她突然表情凝固：「媽，倩男一直不接電話，不會是在外面遇到臺風，出事了吧？」

我媽也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此時打牌的中場休息，一群人都從旁邊麻將房過來堂屋喝水拿水果。

二嫂聽見就接嘴順口安慰：「不能吧，媽，倩男開著車，隨便找個地方躲躲很容易的。」

我爸一臉不耐煩：「這死丫頭一直不接電話，故意鬧脾氣呢，女孩家這麼倔，將來哪個婆家敢要？！」

我媽上前攙扶三嫂，看著她肚子笑得欣慰，耐心解釋：

「主要我擔心她半路上……好不容易養了二十幾年，眼看著要換彩禮了，現在出事豈不是虧大了？」

三嫂眼神閃了閃，貌似隨意接了句：「多大點兒事兒啊媽，彩禮也不一定非要活人才能收啊。」

眾人聞言，都一起看向她，她則像開玩笑似的繼續說：

「前段時間，鎮上首富家小兒子不是才去世嗎，最近找人配冥婚呢，彩禮，這個數……」

她伸手比了個七。

「七萬？」大嫂問。

三嫂神秘一笑：「七位數。」

眾人齊聲驚嘆。

二嫂跟三嫂遙遙對視了幾眼，跟著感嘆：

「嘖嘖嘖，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比咱們這活人彩禮都高多了，而且還能攀上首富的親家。

「媽，我說句不好聽的，倩男要是真出事了，也是她天大的福氣。」

三哥附和：「是啊，她福氣在下頭呢，要我說，這比她現在當小學老師，天天累死累活伺候孩子和家長掙那點兒辛苦錢好多了。」

聽到這些，我如遭雷擊，完全不敢置信。

之前我一直以為，臺風天趕我出家門，隻因為他們自私自利的本性。

若非親耳聽見，我根本無法想象人心竟能壞到這個程度！

什麼食物不夠，都隻是借口。

從一開始在背後撺掇爸媽在臺風天趕我出門，就是盼著我出事，他們可以無痛掙這一百萬人血饅頭錢。

活人沒有死人值錢，所以我一個女孩兒，就該死了換錢。

這跟謀殺有什麼區別？！

本來之前我對於家人將死這件事，隻覺得麻木，但現在，我深感充滿了大仇將報的暢快。

我冷笑著繼續看監控。

家人們顯然嗨了，已經開始憧憬這筆錢到手後的用途了。

大嫂滿眼期待：「要是現在有一百萬，咱耀祖耀宗也能轉到市裡去讀小學了吧？」

二嫂點頭附和：「是啊，老二總說想換臺電車，耀宗老是嫌舊車太破，接他放學沒面子，不肯坐。」

三嫂也嬌笑：「市裡新開的月子中心聽說可好了，隻要十萬一個月，伺候得妥妥帖帖，到時候也不用辛苦媽幫我坐月子了。」

我媽點點頭，最後欣慰總結：「嗯，是啊，這臺風一來，漁場還不知損失多少，這下老四娶媳婦兒的彩禮也有了。」

看到這裡，我實在受不了，關了監控。

饒是心再死得透，看到這些依然會生理性疼痛。

來財不聲不響，乖巧地趴在我腳邊，擔憂地看著我。

我抱著它，努力平靜下來，告訴自己再忍忍，一切很快就結束了。

但沒多久，手機又開始瘋狂閃爍。

7

還是我媽打來的。

這次我接了。

她語氣聽上去挺急，不像剛才監控裡那麼高興：

「男男，你到底去哪兒了啊？到處都找不到你，能不能先回來一趟？臺風來了，媽要被嚇死了。

「家裡停電停水了，耀祖耀宗他們鬧著非要玩平板，但是平板已經沒電了，你能不能從外面送兩個充電寶回來？媽實在是頭疼。」

我都有點想笑了。

合著我對臺風有免死金牌還是抗體怎麼的？一個個都想讓我臺風天送快遞。

就著剛剛消沉的情緒，我瞬間變成倉皇的哭腔：?

「媽，剛才我聽說三嫂要吃雞爪，決定還是往家趕。

「可是運氣不好，遇到了臺風，現在車開不了了，你們快來個人救我啊！好可怕，風太大了，滿天飛著各種東西！」

對面明顯愣了：「你真往回趕了啊？……這裡臺風可不小，你的車沒事嗎？」

「目前還好，我了個避風點，可是堅持不了多久了，你們快來救我呀！我這充電寶好幾個！」

我瘋狂求助，好像真的在半路遇到了臺風。

二嫂淡定地接過電話：「倩男，你別慌，發個定位到家族群，我們想辦法去接你。」

「好。」

我隨便搜了個高速公路定位發了過去。

其間我聽到電話那頭背景裡，有人在嘀咕：「有了定位，到時候更方便處理，不然還得到處找。」

真是搞笑，隻透過電話我都能聽見他們那邊的大風有多恐怖。

這些人不關心自己屍體到時候會往哪飄，倒是關心能不能給我收屍。

我假裝被狂風襲擊，「啊」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對面再打過來我也懶得接。

信號確實也逐漸差了起來，時有時無。

他們打不通電話，便直接去家族群騷擾我。

我媽的發得尤其多，60 秒的語音，隔一會兒就刷出來一條：

【男男，家裡玻璃晃得厲害啊，積水也越來越多，你回來幫著掃一下積水吧！】

【男男！家裡玻璃已經碎了好多塊，家具擺設都往外噌噌飛，好嚇人啊！你趕緊開車回家幫忙搶點東西回來吧，咱家都快吹成毛坯房了，你快回來幫幫媽！】

【男男，街上都變成河了！咱家一樓積水已經一米高了！可嚇死我了！你哥嫂他們都搬到四樓去打牌了，我們也去二樓躲著了，這房子不會被淹沒吧？你趕緊開車來接我們出去啊！】

【男男，別鬧了，要不先送點吃的回來吧！耀祖耀宗餓了想吃零食，家裡零食都放在一樓，沒人敢下去啊！】

群裡其他親戚見我媽刷屏，聽完語音都震驚了，紛紛出來留言：

【臺風天倩男出門了？！】

【老天爺啊，你們大人怎麼回事？讓孩子一個人臺風天跑出去？】

【倩男不要命了？！】

我幽幽回復了句：

【沒事的，大姑婆、二堂叔、三表弟，我爸說不放心爺奶單獨在家，我開車打算去鄉下照顧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