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皓月當空
  • 4041字
  • 2025-02-27 17:33:46

車禍時,沈執越護著我,自己斷了腿。

我卻趁著他進手術室,一聲不吭地跑了。

再見面。

他一腳狠狠踹在我的胸腹。

我想撐著站起來,沒成功。

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混不吝地道:「看來沈總恢復得不錯。」

靠,勁兒還挺大。

傷口裂了似的。

差點把老子僅剩的一個腎給踢毀了。

1

「關皓,多虧你當年跑了。」

沈執越居高臨下地睨著我,冷聲道:「否則,我也不會恢復得這麼快。」

明白了。

意思是我招人恨唄。

仇恨最能激發人的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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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執越怕是半夜三更都想加急復健。

好早點把我千刀萬剐。

我咬了咬牙。

終於撐著站起身:「是麼?」

「道謝就不必了,讓你的人向我兄弟道個歉吧。」

我看向躲在沈執越身後的男孩兒。

覺得沈執越的腿好了,品位卻一落千丈。

這男孩兒狗仗人勢。

接手了商鋪,漲房租不會好好說。

指著周延的鼻子就罵他臭啞巴。

我衝上去握住他的手指,還沒撇折。

就被沈執越一腳踢出去兩米遠。

啞巴周延被沈執越的保鏢架著。

氣得臉紅脖子粗,卻隻能發出憋屈的嗚嗚聲。

「知道是我的人還敢動。」

沈執越的眼神冷得殘忍:「關皓,別以為我會像以前那樣慣著你。」

我想笑著說「沒這麼以為」,但沒能笑出來。

隻是垂著眼睫說:「他罵我兄弟,我忍不了。」

沈執越嗤笑一聲:「兄弟?不止吧。」

「你兩年前把我扔在醫院,音訊全無,就是為了這麼個玩意兒?」

他兩步跨過來,揪住我的衣領往上提,沉聲道:「我很好奇,如果我把他也搞成殘廢,你會不會也扔了他?」

沈執越的臉離我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帶著怒意的鼻息。

不像氣話。

他是認真的,也完全能做到。

果然,誰沾上我就會倒霉,一離開就發達了。

以沈執越現在擁有的資本力量。

碾死我們比碾死兩隻螞蟻還容易。

「沈總,消消氣。」我咧著嘴,賠笑臉,「我們過兩天就搬走,不在這兒礙您的眼。」

沈執越放開我,點了支煙。

灰白煙霧氤氲他的眉眼,他抬了下手指,示意保鏢松開周延。

說:「不給租金,現在就搬。」

周延衝過來就掀我衣服。

所幸冬天穿得厚,在露出傷疤之前,我摁住了他的手。

轉臉對沈執越說:「庫房裡的貨物太多,今天沒地方搬。」

一年前,我跟周延跑到這個偏僻的十八線小城,合資開了家小商品經銷鋪。

生意剛有點起色。

房東就帶著沈執越一行人來了,說他以後是我們的新房東。

新房東當時看著我的臉,說以後房租翻倍。

翻倍鐵定賠本。

沈執越屈尊來到這兒,買下一個毫無增值可能的破舊商鋪。

報復我,他還挺認真。

沈執越看了眼周延的手,語氣更冷了:「大街上有的是地方。」

我幹巴巴地笑了下:「放大街上,那跟做慈善有區別嗎?」

用不了一晚上,這小城裡的老頭兒老太太準能給我搬空。

沈執越不至於這麼絕情,一點活路都不給吧?

我懷著一點僥幸。

彎起眼睛說:「沈總您大人有大量,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您給寬限兩天?」

2

「艹!」

我咬著煙暗罵。

跟周延並排蹲在路邊,看著堆成山的貨箱。

寒風呼嘯。

幾個老頭兒老太太守在離貨物十幾米的地方。

眼巴巴地,像等著發賑災糧。

我抖出一支煙遞給周延:「今天得蹲一晚上了,天一亮我就去找新地方。」

周延碰了碰我的腰側,開始比手語。

他是兩年前啞的,手語靠自學,比得像黃毛搖花手。

【你沒事兒吧?去醫院看看?】

我:「沒事兒,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那個人……就是你兩年前的男朋友?】

我吐出個煙圈,垂下頭:「不算吧。」

「算是恩人、金主。」

現在。

是仇人。

【那他知道兩年前車禍的真相嗎?】

周延火急火燎地打手語:【你身體為了他變成這樣——】

「他不知道。」冷風直往喉嚨裡灌。

我呼吸一滯,低聲道:「以後也不會讓他知道。」

後半夜我讓周延進面包車裡睡。

自己裹著被子靠在貨箱上。

沒想回憶從前的。

隻是凌晨的天太冷了。

為了讓自己別睡過去,我又想起了遇到沈執越那天。

那天也這麼冷。

我挨了頓暴揍,從溝渠裡爬到路上,就爬不動了。

快凍死的時候,沈執越出現在我面前。

他穿黑皮鞋、黑色過膝風衣。

妥帖熨燙。

身高腿長。

我半睜眼,以為他是來接我的黑無常。

咧開沾著雪和泥漿的嘴,我笑了。

嘿嘿,這黑無常長得真帥。

「我願意……跟你走。」我半死不活地說。

後來沈執越說,那天他以為我是碰瓷的。

我氣笑了:「有碰瓷的先把自己打半死,再趴馬路中間的嗎?」

「再說了,碰瓷的隻想要錢,怎麼可能願意跟你走?」

沈執越見不得我笑。

我一笑。

某種效果立竿見影。

於是他把我抵在落地窗前,手伸進我上衣裡。

「那你當時為什麼——」

「我搶劫啊,」我打斷沈執越的話,厚著臉皮把他壓在沙發上,「不劫財,隻劫色。」

他深深地看我,然後一個翻身,重新佔據主導。

沈執越膚色冷白,長著張高冷矜貴的臉。

可他就是頂著這張禁欲臉,每晚把人往死裡折騰。

我蒙混過關,但代價慘痛。

奇怪。

慘痛,為什麼回想起來還會笑呢?

我抬起凍僵的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關皓。

別這麼沒出息。

觸手冰涼湿冷。

我慢慢睜開眼。

看見路面上已經覆蓋了薄薄一層絨白。

下雪了。

有人從雪幕中走過來。

黑皮鞋,黑色過膝大衣。

我無奈地笑笑。

怎麼還在夢裡沒醒啊?

「關皓,」面前的人垂眸凝視著我,問,「後悔嗎?」

沈執越原本就不愛笑。

不說話的時候,周圍人的體感溫度都要降低兩個度。

此刻他高高在上,更顯肅殺,像訓誡犯錯人類的玉面閻羅。

我仰頭望著他。

雪花飄落在睫毛上。

我知道他想聽什麼,但我不能說。

「離開你?」我眨了眨眼,雪花跌落進眼裡,「我不後悔。」

雪融化在眼眶裡,我看見沈執越垂在身側的指尖顫動了一下。

然後攥進掌心。

「呵,」他輕笑一聲,說,「記住你今天的話。」

沈執越把煙蒂丟在地上,抬腳碾碎。

「關皓,總有一天你會回來認錯,求我原諒。」

「並且,這一天很快就會來。」

多可笑。

上一次沈執越這樣出現時救了我的命。

而這一次。

他卻要斷我的活路。

3

我一點不懷疑沈執越的執行力。

所以接連被十幾家房東拒絕的時候。

我並沒感到意外。

周延垂頭喪氣,一屁股坐在貨箱上。

我拍了下他的肩,無所謂地笑笑:「多大點事兒啊,別蔫!」

「你先開車把先前商鋪訂的貨送了,剩下的貨我來想辦法。」

面包車是二手的。

周延打火三次才啟動,衝我打手語:【你別忘記吃藥!】

我替他關車門,擺擺手:「放心吧,開車注意安全。」

目送完拖著黑煙的車屁股,我把貨物按種類分開,直接在街邊開箱售賣。

沒店鋪,我擺地攤還不行嗎?

等把貨清完,我就重新找地兒安家!

我剛在紙箱上寫好價錢,立馬就有人圍了上來。

不少生活用品的單價比超市還低。

一上午我就賣掉了四分之一的存貨。

正起勁的時候。

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從人群中擠到我面前。

「誰讓你在這兒賣東西的?!」

來者不善。

說話的是附近大型商超的老板。

大概是嫌我賣得便宜,搶了他生意。

我抽出一支煙遞給他:「大哥,您看看有需要的嗎?批發價。」

「批發你媽!」

罵著,他們舉起了手中的棒球棍:「你再敢賣一樣,老子就把這些貨都砸成垃圾!」

排隊結賬的顧客嚇得一哄而散。

我這才看見馬路對面的黑色賓利。

後排車窗降下,男人隱在陰影裡,看戲似的。

一隻白晃晃的腕子伸出來,指尖彈了彈煙灰。

腕子上的手表我認得,江詩丹頓。

以前沈執越怕硌到我,每晚摘下來放在床頭,挨著我用掉色紅繩拴起來的半塊青玉。

身價天壤之別,卻詭異地出現在同一張床上。

就像我和他。

棒球棍杵在胸口。

碰到昨天的傷。

我皺了下眉。

把遞出去的煙咬在嘴裡。

垂睫道:「拿開,滾。」

「我不想打架。」

不是打不過,是怕沒錢賠醫藥費。

「嘿,長得秀秀氣氣、娘們唧唧,還挺橫。」

男人抖著一臉橫肉,笑得猥瑣:「你這身板別說挨揍了,在床上估計都堅持不到三分鍾吧!」

「哈哈哈哈——」

氣血上湧,到底是沒忍住。

我反手握住棒球棍一擰,趁男人笑得像傻逼,一把捅進他嘴裡。

「啊——」

他呆愣一秒,大叫著吐出一口血,裡面混著幾顆牙。

「你他媽……」

「哥幾個給我幹他!」

棍棒劈頭蓋臉地揮過來。

我剛閃身躲過幾下。

就被人一腳踹在腿灣,單膝跪在地上。

抬頭時,餘光掃過那輛停駐的賓利。

後車窗,正徐徐關閉。

那瞬間,一悶棍狠狠砸在我後背上。

鑽心的疼炸開。

我咬牙撐地,垂頭藏住一臉冷汗津津。

那扇車窗,被徹底關上了。

心髒像失重般下墜。

我忽然喪失了反抗的力氣。

沈執越。

有人替你除掉我。

你也一樣會消氣、開心吧……

4

預想中的疼痛沒降臨。

一聲尖銳的長鳴笛震懾住了混亂的人群。

城管大隊跟在警車後面。

幾輛車瞬間將我們圍住。

「都不許動!」警察下車呵斥,「聚眾鬥毆,全部帶走!」

我被兩名警察拽起來,眼前一陣晃白。

閉了閉眼,我觍著臉道:「警官能幫我把貨也搬到警局嗎?放路邊不安全啊。」

警官板著臉罵:「你把警局當你家庫房啊?!」

城管附和道:「你這是佔道經營,貨我們要帶走!」

被摁進警車前,我扯著嗓子向城管喊:「我那好幾箱是易碎的,麻煩大哥輕拿輕放啊!」

車門「砰」的一聲關閉,隔絕傳過來的罵聲。

路上我拿出手機想給周延發消息,剛打三個字手機就被警察給收走了。

警車裡暖氣很足,我額頭抵在車窗上,有些昏昏欲睡。

後視鏡裡,成串的警車最後面,跟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是沈執越嗎?

他是想救我?

還是想讓我在牢裡關一輩子?

我苦笑,一定是後者吧……

審訊室裡。

警察拿筆敲著桌子:「那幫人說是你先動的手?」

我答:「是他們先來挑事的。」

警察:「誰能做證?」

「人家滿臉血,掉了四顆牙!」

「你哪受傷流血了?!衣服撩開我們看看。」

我看了眼面前的單向玻璃,攥了攥衣角。

能做證的人,現在說不定就站在玻璃的另一面。

但他是不會幫我的。

審訊室的門忽然被敲響。

幾句耳語後,警察出門,我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沈執越走進來,不徐不疾。

他體面如常。

我的樣子卻一次比一次窘迫。

「後悔嗎?」他問。

我沉默。

開小差想:【到底逃去哪裡,才能不被沈執越找到?】

沈執越繼續道:「你打掉了那個人四顆牙,一顆兩萬,加上其他賠償,你至少要給他十萬。否則,就要面臨拘留。」

「你有錢嗎?」

我實話實說:「沒有。」

「關皓,」沈執越語氣冷淡,帶著濃濃的嘲諷,「你總是這麼衝動。」

「就像兩年前,你傻傻地以為我一定會變成廢人,對你再沒有利用價值了,是嗎?」

不。

不是這樣的。

人一旦被定了罪。

沉默都像是招供的證詞。

沈執越伸手撫上我的後頸,像蒼鷹擒住野兔。

低語道:「好好反省,你該吃點教訓。」

第二天,我才明白沈執越要給我什麼教訓。

三十七天拘留,頂格處理。

周延得不到探視權。

我沒法拿到我的藥。

腎髒移除手術後營養沒跟上。

貧血一直沒好,血檢需要靠藥物才能維持正常。

停藥三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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