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學第一天，有人在新生群裡發布了一份《馴服導員十大準則》：

「一，導員不是老師，隻是我們的服務人員。我們交了學費就是學校的主人，有權利支配他們的一言一行。」

「二，導員不聽話，我們就有權利馴服她，以下是我總結的馴服方法：」

「可以偽裝成抑鬱症。如果導員不順你的意，就在半夜給她打電話說自己不想活了，這一招我百試百靈。」

「還可以鬧自殺，坐到宿舍樓頂去吹吹冷風。這能嚇死導員，你的什麼要求都會被滿足。」

「或者上報給書記或校長，說她受賄。就算你沒有證據，也能惡心她一段時間。」

……

作為導員，我正想看看是哪個學生在大放厥詞。

突然手機震動，我那抑鬱了三年的學生沈進，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導員，我抑鬱症有點復發了，心情不好。以後每個月我需要請假 20 天出去散心，你趕快給我批準。」

1

新學期剛開學，我整理好新生們的資料，已經是深夜。

突然手機振動，我被拉進了一個叫做「打倒傻叉導員」的群。

有人在新生群裡發布了一份《馴服導員十大準則》。

看著裡面的內容，一股怒氣迅速湧上了我的心頭。

被拉進群的是我的小號，可能因為頭像比較卡通，所以被誤認成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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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我的學生竟然在密謀怎麼馴服我。

發完了十條準則，發布者又正氣凜然地說：

「我們是祖國的花朵，我們才是這所學校裡最重要的人，所有人都應該圍著我們轉。」

「這些導員就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尤其是我們的導員姜老師，難搞得很。不過大家不用慣她的臭毛病，多收拾她幾次就好了。」

「同學們如果跟導員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我免費解答，包你們贏！」

我盯著那個誇誇其談的頭像，感覺越來越眼熟。

突然想起來了，他是我那抑鬱了的大三學生，沈進。

他剛入學的時候，說自己有抑鬱症。

他爸媽也拉著我一頓哭訴，說自己家三代單傳，現在也隻有這麼一個命根子，拜託我千萬要照顧好他。

我出於同情和對學生的關心，對他盡心盡力。

而他也給我帶來了無數的麻煩。

他掛科了給我打電話：「姜老師，我因為病情總得去醫院，耽誤了學習。本來就沒學到知識，現在連學位可能都有問題，我不想活了。」

他追同校的女生，被拒絕了也來找我：「姜老師，為什麼女生都拒絕我？是不是因為我的病情，她們都看不起我？我沒臉活在世上了。」

他半夜失眠，一個電話就把我叫了起來：「姜老師，我睡不著你陪我散散心吧。你們宿舍樓太遠，我不想走那麼久，所以你來我們宿舍樓下找我吧。」

我忍無可忍地拒絕了以後，他就一個人爬到宿舍樓上，吹著冷風給我打視頻。

我看著漆黑的屏幕，聽著周圍呼嘯的風聲，嚇得心髒病都快犯了，噌的一下從床上蹦起來去找他。

帶沈進的這兩年，這樣的事數不勝數。但考慮到他的病情，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包容。

但是逐漸地，他就把這一切當成了理所當然。

他開始打著我的名號在學校裡橫行霸道。

在學習上，他逼著學弟學妹們幫他做作業，見到他要九十度鞠躬打招呼。

在社團裡，他聲稱幫他做事可以加學分，讓男生幫他跑腿取外賣，讓女生陪他晚上上自習。

如果有人不願意，他就威脅對方要扣他們的德育分，讓他們畢不了業。

以前他們社團有個小女生，長得非常漂亮。沈進注意到她後，每天對她窮追不舍，用盡了各種手段。嚇得小女生半年多沒敢化妝，也沒敢穿漂亮裙子，直接改穿奶奶輩的衣服。

直到有學生實在受不了了，怒氣衝衝地來質問我，我才知道沈進做了這麼多混賬事。

上報給領導，對沈進警告處分以後，沒想到他非但不知悔改，還因此怨恨上了我。

如今又要開始馴服我了。

現在想想，他的病情應該就是裝的。

捏著手機，我被氣笑了。

行，既然他有病，那我這個當導員的就好好給他治治。

2

沈進在群裡發表著長篇大論，但沒一個學生回應。

可能都覺得他有點毛病。

沈進見他的理論沒有服眾，有些急了。

「我給你們傳授的都是我的親身經歷，很好用的。如果你們不信，我就在群裡開個直播展示一下。有需要的扣 1。」

我笑了，這不是上趕著給我送證據嗎？

我趕緊用小號連打十幾個 1 發送出去。

很快沈進開啟了直播。

他把鏡頭對準了另一部手機，上面登著他的微信號。

他點開我的微信，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導員，我抑鬱症有點復發了，心情不好。以後每個月我需要請假 20 天出去散心，你趕快給我批準。」

我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每個月請假 20 天？獅子大開口都不敢這麼要的吧？

還有這理直氣壯的態度，還真覺得他自己是學校的中心了？

見我沒有立即回復，沈進又給我發送了一個「？」。

隨後是一張從樓頂俯拍的圖片。

他直接給我打來了電話：「導員，宿舍樓頂好冷啊，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你說我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你會怎麼樣啊？」

語氣得意洋洋，裡面還帶著遮掩不住的威脅。

甚至背景音都不是樓頂呼嘯的風聲，而是窸窸窣窣的憋笑聲。

如此拙劣的手法，我甚至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笑。

我深吸一口氣：「請假可以，但這麼長時間我需要上報，把你抑鬱症的復診證明發給我。」

沈進沉默了一下，心虛了一會兒：「不是吧姜老師，我抑鬱症都確診兩年了，還需要復診證明？」

說著說著他自信了起來：「我本來心情就很不好了，你還不相信我，這導致我的心情更不好了。如果我在去醫院復診的路上出了什麼事，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我拿錢上學，請不請假請多少假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

「而且你的工資是誰發的？還不都是我們這些學生交的學費？就連公司的員工都知道感恩老板報答老板，你對我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你難道就這麼報答衣食父母的嗎？」

「不是說你必須對我卑躬屈膝的，但我的要求你得滿足吧？你現在這個態度，對得起我們交的學費嗎？那都是我爸我媽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你對得起我爸我媽嗎？你這樣是一個為人師表該有的樣子嗎？」

我懶得搭理他，冷笑一聲：「如果你想請假，就交診斷書。如果你交不出來診斷書，那就讓你爸你媽親自聯系我。」

聽到爸媽，沈進瞬間急了：「你也太咄咄逼人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跳樓給你看！」

我深吸一口氣：「沈進，生命是很神聖的，不該成為你威脅我的手段。我關心你的生命注重你的生命，確實是我作為一個老師的責任。」

「但你現在也是一個成年人了，應該有自己的判斷，也應該對自己負責，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生命，那我也沒什麼可在意的。」

「還有，我的工資跟你的學費沒有一毛錢關系。我的工資是國家財政撥款和學校的經費安排來決定。你交學費是因為在學校裡獲得了知識，不是因為我。」

「還有你如果真的覺得你爸媽辛苦，怕對不起他們的學費，那你最起碼不應該翹課，上學期你有六門課掛科，再這樣下去你畢業都有問題。」

聽到我這麼說，沈進一下子慌了起來：「我家裡條件不好，我爸我媽還有我三個姐姐每天都拼命賺錢供我上學。你竟然用畢業來威脅我，你怎麼這麼惡毒啊？」

「我隻是說了幾句真話而已，你有必要這麼針對我嗎？難道現在不跟風拍你的馬屁也有罪了嗎？」

「而且就算我不小心惹怒了你，你好歹也是一個老師，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嗎？再不濟你也拿了工資，這些都是你的分內事，你掙的就是這個錢，怎麼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啊？」

我冷笑一聲：「沈進，我隻是一個輔導員，沒有權利不讓你畢業。但學校對學生的畢業考核有規章制度，寫在學生手冊裡，你可以自己查查。」

「而且我也沒有針對過你，學校規定每個學生每個月隻能請假一到兩天，你以生病為借口一下請 20 天假，上交病情診斷書是正規的流程。」

「如果你再在沒有醫院的診斷書的情況下就長時間請假，我有理由懷疑你欺騙學校，會上報學校好好調查一下你病情的真實性。」

我沒有再跟他廢話，而是啪嗒一聲掛了電話。

3

隨後我梳理了一遍校規校紀，覺得有必要給學生們好好普及一下。

又通知了各個班委，預定時間喊學生來開班會。

但當我按照時間到了以後，發現教室裡空蕩蕩的，一個學生都沒有。

我福至心靈，打開沈進拉的新生群，果然是他在搞鬼。

他在我開班會的同一時間，在體育場搞了個「對抗傻叉黨員互助會」，學生都被吸引到了那裡。

沈進得意洋洋：「聽那個事兒媽導員講校規幹什麼？她是在 pua 你們。都過來聽聽我這種有反抗意識的人開的會，提升一下格局，今天先給你們免費培訓一次。」

我氣笑了。

我倒要去看看他這種具有反抗意識的人能開出什麼會來。

我套上外套，又戴上了口罩帽子。

對著鏡子照了照，確定看不出來是我後，匆匆趕去。

體育場的一角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他們圍著沈進團團坐開，一個個像雛鳥似的仰頭望著沈進。

萬眾期待下，沈進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

上面是我。

隻見我正焦急地朝著鏡頭的方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喊著沈進的名字。

聲音因為擔心而非常顫抖，頭發全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貼了臉上，狼狽不堪。

我瞬間好像掉進了冰窟。

這是他第一次給我打電話，我生怕他出事，著急忙慌地趕去。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在耍我。

沈進笑得囂張：「這個是我告訴姜老師，說我在宿舍頂樓看風景，她就著急忙慌地跑過來了。」

「哈哈哈，你們都不知道她當時緊張那樣，笑死了。」

「慌慌張張的，半路還摔了一跤，甚至連鞋都跑丟了。」

他說完還已停頓了一下，像脫口秀演員留的氣口一樣，等待著觀眾的笑聲和掌聲。

但事情卻並不如他的預料。

現場是死一般的寂靜。

甚至有不少學生表情很是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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