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7

他沉默許久，長嘆一口氣。

「芊凜，是表哥不好，隨意插手你的婚事……但你可知道羌洲人欲與我朝宣戰？」

「他們想聯姻換取和平協議，對象是你……」

「我朝內有悍匪，近年來又天災頻發，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可謂是內憂外患。朕必須提前為你找個好夫婿杜絕羌洲的賊心。」

羌洲是一個千年遊牧民族，戰鬥力強悍、野心勃勃。

他們土地貧瘠，便將侵略的魔爪伸向弱小鄰國，通過強佔豪奪去壯大自身。

最近幾十年他們發展迅猛，沒想到現在敢將野心放在我們國家。

戰爭勞民傷財，如果能用聯姻去平息戰亂，那絕對是損失最小的方法。

我收斂神色，說：「表哥，你的苦心我理解了。」

「可聯姻這件事實在是太扯了。當下最重要的應當是震懾外敵，你——」

「朕已有對策，但你的婚事……」

「我不嫁。」

「我沒辦法接受玄幽王，我選擇小七也不過是他不討厭、易操控，我什麼時候遇上命定愛人，可以賠他一筆錢過完下半生。但玄幽王不行，銀兩填不滿他這種人的嘴。」

「為了命定愛人，隻能委屈小七了。」

「但話說回來，我有顏有錢有權，跟我在一起總不會折辱了他。小七他應該感謝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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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表情一言難盡：「芊凜你真是自信，頗有皇家風範啊。」

「承讓承讓。」

「而你，我的皇帝表哥，你能不能硬氣點，把那勞什子羌洲蠻人收拾起來。什麼層次的人，也想跟我聯姻？」

「老娘真想把他們首領的狗頭給擰下來！」

18

離開皇宮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皇帝表哥那句「多關注身邊人，多留心眼」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身邊有奸細？

回到將軍府中，貌美侍衛呈上一封信。

「小七給你寫的信，他說先離開一段時間……他說千言萬語說不盡……他說等他回來向你負荊請罪。」

我滿腹疑惑，打開信件。

【姐姐，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京城。有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待我成功歸來會找到你解釋一切。

【或許我們的相遇是錯誤的，我們之間存在誤會，但我十分慶幸那天的相遇。

【陰差陽錯之下，我認清了自己的內心，也以小七的身份讓你了解我。

【是的，我不是小七。

【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的身份。待我凱旋，我會親自向你道歉。」

【最後，且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你。

【我以小七的身份喜歡了姐姐很久很久，再次見面，我會以新的身份去愛你。

【勿念，保重。

【——小七】

看完信件，我心裡的不安逐漸加重。

按照小七的性格，他絕不會不辭而別，更不會忽然跟我分別。

所以——

是玄幽王知道我舍棄他而選擇小七，所以將他擄走？

越想越不對勁，我帶上侍衛直奔玄幽王王府。

一路上，路人看我的眼神變了又變。

終於一個年邁的大娘忍不住說：

「您跟玄幽王真恩愛啊，不僅同吃同住，還深夜熱吻秀恩愛呢！大娘看好你們，早日成婚，爭取三年抱三啊！」

我驚詫，停住腳步，雙手捏得咯吱作響，忍住怒意問：

「誰跟你說我跟玄幽王恩愛的？」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還得是大將軍的女兒，才能把喜怒無常的玄幽王變成嬌滴滴的小乖夫婿、乖巧懂事的妻管嚴。喲！旁的女子可沒有這種魄力啊！」

「姑娘，你好厲害喲！」

字字句句都是我跟玄幽王「恩愛」，這謠言出自誰不言而喻。

沒想到玄幽王這麼惡心，為了娶我居然頂替小七！

我雙眼一黑，隻覺得心如死灰。

小七他……也會聽到這些謠言嗎？

他會不會傷心？

明明是他跟我的相處點滴，卻被造謠成我跟玄幽王的……以他的性子，怕是會躲在角落悄悄難過哭泣了吧？

想到這裡，我的心揪在一起，十分酸脹苦澀。

「該死的玄幽王，給老娘死！」

我縱馬飛馳，帶著一身殺氣直奔玄幽王王府。

19

貌美侍衛們以一敵百，將玄幽王府的人打倒在地。

我揪住管家的衣領，氣勢洶洶：「要是小七哭了，我將你們王爺扒光了掛在城牆上展覽——」

「連同他偷竊的褲衩子一起！」

扔開他，我一腳踹開書房的門。

裡面的人驚呼一聲，連忙將衣服穿上，慌忙地掩面欲逃。

我喝住他：「小七？」

對方不敢動彈。

我上前，一把拉開他的上衣。

精壯的後背橫穿著一道可怖的刀傷，粗糙地包扎著棉布，還有血液源源不斷地滲出。

我急眼了：「玄幽王對你用私刑？」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你沒有從吧？」

小七一愣，雙唇嗫嚅著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我恍然地掃過他身後。

牆壁上掛滿了我的畫像。

笑靨如花的我；

安靜入睡的我；

揮刀舞劍的我；

為小七擦淚的我……

這些，隻有小七跟我才知道的片段，被珍藏在書房裡。

就在這一瞬間，我什麼都懂了。

我回眸，手指撫摸著他翻滾而出的皮肉，語氣憐惜：

「我都不敢碰的人，他怎麼敢打傷你的？」

「還強迫你寫信騙我說已經遠走高飛了，這玄幽王是懂得怎麼刺傷我的……明知道我的小七這麼好，還妄想從我身邊偷走他。」

我輕笑，看著垂眸不語的男人問：

「小七，現在我找到你了，你不高興嗎？」

「姐姐……」他艱澀道。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欺騙你的。」他眼中閃過難過又釋然的情緒，下意識抬手想擁抱我，就跟往常一般。

但被我躲開了。

我伸手點了點他的唇，笑道：「嗯？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小七？」

「還是親愛的未婚夫？」

「玄幽王，你怎麼不說話呀？」

20

「小姐，何必耿耿於懷，反正你想嫁的人就是小七，而玄幽王就是小七，這不正好嗎？」

「成婚對象俊美又有錢，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灌下一口酒，看著遠方的夕陽，語氣十分惆悵：「小小侍衛，你不懂少女的復雜心事。」

「有什麼不懂的，我也曾千萬次望著落日思念我心裡的人。」他唏噓道。

「是誰？」

「皇帝。」

「噗……你喜歡我表哥？」

「是忠臣對明君的喜歡。至今為止我都不理解，為什麼當初他要將我們送給你當差。」他瞥我一眼，眼中嫌棄不言而喻。

我氣得咬牙：「你什麼眼神，收回去！」

「其實我早就知道小七就是玄幽王。」他坐在我身邊，抖腿嘲笑我，「難道賜婚聖旨下來，你沒有找過他的畫像嗎？」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扮豬吃老虎，故意玩弄他的感情。」

「後來我看出你動心了，以為你在跟他玩情趣。」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這傻丫頭是真天真啊。」

我：「……所以你、表哥、小七，你們都知道這件事，就我不知道？」

「哦，將軍跟夫人都知道。他們說玄幽王這長相應該就是你心心念念十年的命定愛人，叫我們務必撮合你倆。」他頷首道。

「……」

我沉默了。

蒙在鼓裡的隻有我一人……真是丟臉啊。

「承認吧小姐，你也很享受這段時光不是嗎？」他換了個姿勢，抱著前胸眺望夕陽。

「對外冷酷無情的玄幽王，是專屬於你一人的小哭包小七。這還不夠刺激嗎？」

「有錢有權愛撒嬌，這樣的男子實屬罕見。」

「皇帝對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將酒囊扔他懷裡：「吃醋了？承認吧，你心裡有我表哥。」

貌美侍衛：「……」

21

「玄幽王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皇帝有些驚訝：「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我不再說話，御書房內陷入沉寂的怪異。

皇帝悄悄看我一眼，忍不住為玄幽王打抱不平：「其實這事也不能怪他……據我所知，他是一個公正不阿的人。他敢一人在朝堂上對抗上百文武官，敢跟世家唱反調，還敢不顧朕的阻撓私自去搗毀土匪窩……」

「這樣的人，朕認為他不會主動欺騙一個女子，以博得對方同情和憐愛。」

「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我呵呵兩聲，並不想聽。

男人就是這樣，很會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

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玄幽王就是騙了我幾個月。且幾個月的相處時間，他都不曾坦白錯誤。

就算我喜歡他，可欺騙就是欺騙，再喜歡也不可能將他的欺瞞美化成其他一切。

我說：「我有自己的考量，但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他離開我一天就會受傷。表哥，我不是你們養在金籠子裡的鳥，我是一個完整健全的人。真想保護我，就應該把我應該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你們都瞞著我，那我就去自己探索。」

皇帝沒轍了。

他笑罵了一聲「不愧是皇家人，骨頭真硬」，這才說出玄幽王受傷的原因。

羌州來犯，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是徐徐圖之，聯合其他小國家反制他們，並重新扶植新王。

但玄幽王跟我相處一段時間後，不願意溫水煮青蛙。

他跟皇帝商量對策，打算以險計一搏。

一方面，小七以玄幽王的身份做局，他入局為餌約出對方首領密談並暗中刺殺；

另一方面，皇帝私下聯系羌洲小王子，以利益讓步為條件，輔助他上位。

而玄幽王就是在最後的刺殺行動中受的傷，他怕我擔心，這才有了寫信失蹤的事情。

皇帝小心觀察我的表情：「芊凜，玄幽王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子，你別生他的氣了。」

「好的。」

「表哥，我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怎會不理解你們呢？明天我就去找玄幽王和解。」

「對了表哥，你還記得十年前送我的那幾個侍衛嗎？」

「朕想不起來了。」他擺擺手，無所謂道，「送給你就是你的人，要是有辦事不力的，隨你處置就是了。」

22

十天後，千裡亭。

這就是我跟小七相遇的地方。

當初我帶上他，走了幾個月才到京城。

而封心鎖愛的我，路程隻需十天！

貌美侍衛累得半死，他艱難地問道：「小姐，真的有必要日夜不停歇地趕路嗎？」

「也不是我累，就是馬兒也受不了啊。這都跑癱瘓五匹馬兒了！」

我斜斜瞥他一眼：「表哥不記得你了～」

侍衛神情一凜：「繼續趕路，我們離開京城那個傷心地。」

「小姐，你想去哪，我一定安全保護你到達！」他自言自語道，「那玄幽王有點東西，這麼快就把這一帶的土匪肅清了，要不然我們也會多了不少麻煩。」

我點頭：「先去江南吧。」

聽說江南男子多溫婉，一雙美眸勾人心魂。

看看我的命定愛人會不會在那裡出現吧！

至於京城的他？

一邊兒玩去吧！

老娘要去找新男人了！

23

三月後，江南蘇州。

江南的風水養人，這兒的男女都長相出落，性格柔情似水。

我決定暫居江南。

我的鄰居是一個深居不出的讀書人，他每日最愛的事情就是在院子裡吟詩作賦，偶爾興致來了還會高歌一曲。

我們的院子隻隔了一道矮牆。

聽了半個月的口水歌後，我實在受不了了：「這位仁兄，能不能換一首曲子？」

對方沉默了一炷香之久，才顫顫巍巍地開口：「請問你想聽什麼小曲呢？我會唱就唱吧……」

就這樣，我開啟了每日點歌的快活日子。

後來我們熟悉了，他會將自己的字畫投擲到我的院子裡，請我品鑑。

我也會將新奇的小零食扔給他，請他吃吃下午茶。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隨口說了句：「什麼時候見個面，我帶你出門遊玩去。」

嚇得他消失了三天。

三天後，他顫顫巍巍地叫喚道：「女鄰居啊……遊玩就不必了，我長得奇醜無比。」

「我新畫了一幅畫，能不能幫我指點迷津？」

「你真的這麼醜嗎？」我的聲音從一牆之外傳出。

對方道歉連連：「實在是怕侮辱了你的眼睛……小生隻有聲音聽得過去。」

我怪笑一聲，在樹上看他。

「玄幽王，好久不見啊。」

對方驚愕地抬頭。

我拿了十幾枚果子砸他腳邊，怒罵：「又來騙我！」

當晚，我收拾包袱：「侍衛啊，我得跑路了。」

貌美侍衛皺眉：「他都找上門來了，你逃他追，這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我拍拍他肩膀, 語重心長道：「這不是還有你在麼？」

「你今天扮我的聲音扮得特別好, 往後繼續扮下去。你隻需每天在院子裡罵他十幾句，他肯定以為是我本人。」

貌美侍衛：「……」

24

一月後, 我來到了巴蜀。

這裡的男女性格火辣, 一言不合當街打架。

但好在是女子單方面打, 男子單方面挨打。

真有意思。

我住了幾天, 隨機捉住一個路過的小二：「這裡的人跟食物都太火辣了, 有沒有溫柔一些的食物跟……男人？」

小二打量我兩眼, 笑道：「貴人, 城東新來了一個戲班子，據說鎮館的名角兒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那嗓音溫柔的能掐出水兒！您去看看？」

……

一月後，我看著濃妝豔抹的角兒，笑道：「給你砸了這麼多錢，連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應該是你最傻的恩客了吧。」

對方掩嘴嬌笑：「隻有您這一個恩客～」

我用扇子抬起對方下巴。

「卸個妝看看？」

「人家害羞~還是給您唱首曲兒吧～」

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 我擰著眉頭看過去——

記憶中, 玄幽王的臉型也是這般？

但我沒證據。

隻能嚇唬嚇唬對方。

我重重放下扇子, 面無表情看過去, 不怒自威道：「玄幽王, 大號說話！」

對方嬌嗔一聲, 雙眼淚意盈盈地望著我, 雙手捂住胸前，看起來被我嚇得不敢說話了。

我正要道歉，他卻一把拉住我的手, 哭唧唧道：「姐姐, 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我：？？？

我作勢要走，他一把抱住我，衝入我懷裡。

「姐姐別走……」

「縣令兒子看上了我, 你要是走了，沒人替我撐腰, 我豈不是要被他糟蹋了……」

我冷笑幾聲：「你亮出身份不就行了, 誰敢動你玄幽王啊。」

「我承皇上旨意前來查清賑災一事，現在還不能亮身份。姐姐，求你幫幫小七吧……」他腦袋在我懷裡磨磨蹭蹭地，極不安分。

「不幫！滾蛋！」

下一秒, 屋外響起一道醉酒聲, 對方在罵罵咧咧地要找名角兒睡覺。

他用詞真下流啊！

按照皇室的慣例，我是要進宮給皇帝當妃子的。

「（…」「勞資數到三，給我將這醉酒漢弄出去！」

「一……」

「二……」

班主帶著一群壯丁清場, 小心翼翼地在門外道歉。

小七笑了一聲，用唇堵住我的聲音……

不知出自何人的心跳聲在屋裡逐漸放大。

小七雙眼泛著璀璨星光：「姐姐心裡還有我……」

「住口吧你。」我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反客為主地咬住他湿潤的口唇。

一下。

兩下。

三下。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