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長長久久
- 4083字
- 2025-02-21 16:48:41
他後來又說了許多。
大抵都是些罵自己的話,最後被身旁的扶著出了府。
我轉身正要往回走,便看到了站在身後的沈譽。
他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長袍,頭發被玉冠高高束在發頂。
依舊戴著那個醜醜的面具。
露出的一雙眼眸中泛出星星點點,仿佛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在月光下好看極了。
好似還是當年對我說要建功立業的少年郎。
我笑著跑過去:「沈譽,生辰快樂!」
他低頭看我,眸子裡似乎有水光波動。
我歪頭問他:「今日可有什麼生辰願望啊?」
他笑起來:「有。」
17
沈譽沒有告訴我,他的生辰願望是什麼。
我也沒再問,將他拉進了我的屋裡。
從床邊拿出我準備了很久的禮物,遞到他面前。
Advertisement
「送你的生辰禮物。」我仰著腦袋看他。
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等著他誇我。
他當真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才接過我手中的禮物。
是我找了城裡手藝最好的鐵匠師父,給他重新打的一個面具。
「好看的人要用好看的面具。」我踮起腳將他的面具摘下來,「你這個面具太醜啦。」
他沒有阻止我。
隻是看著手中的面具。
我將醜醜的面具扔到一邊,得意地問他:「好看吧?」
他抬眼看我。
我笑盈盈地抬手捧起他的臉:「但是以後在家裡不要戴,我喜歡你這樣。」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久久。」他的聲音又低又啞。
此時翠環連忙抱著百歲跑了出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沈譽便俯下身來在我唇上親了一口。
涼涼的。
帶著有些甜的酒氣。
我下意識舔了舔唇角。
卻沒想到沈譽的眸色黯了下來,當即便將我抱了起來。
成婚之前,一個嬤嬤跟我說和沈譽第一次睡覺有些痛也是正常的。
那時我不明白。
我和沈譽睡了那麼多年的覺,也從未痛過。
如今我總算是明白了。
原來一男一女睡覺和一男一貓睡覺是不同的。
「沈、沈譽……」迷迷糊糊間,我帶著哭腔求饒。
沈譽卻似乎更興奮,動作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
折騰了我半夜。
停下來時我已是渾身汗淋淋的。
顧不得其他,翻身便在沈譽的肩頭上狠狠咬了他一口:
「你真的是個恩將仇報的超級大壞蛋!」
他啞聲笑起來,伸手將我摟進懷裡:「嗯,我是。」
18
翠環沒有騙我。
沈譽當真是會和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隻是睡覺與我想的不一樣。
不過也不賴。
日子便這樣又過了三個月。
近來沈譽又忙了起來,總是很晚才從軍營回來。
聽翠環說,好似要打仗了。
「什麼是打仗?」我摸著百歲的腦袋,心中有些不安。
「打仗便是兩隊人馬為了爭搶一些東西打架。」翠環也皺起眉頭,「如今世道很亂,若不是有沈將軍守著兖州城,怕是這裡早就淪為人間煉獄了。」
這日翠環跟我講了許多。
大抵就是沈譽雖然是將軍,卻不是朝廷的將軍。
兖州城是各國必爭之地,近幾年周齊兩國戰爭不斷。若不是兖州城有個沈譽,早就被兩國吞進肚子裡了。
如今也不過才停了一年,便又有人坐不住了。
聽完翠環說的這些,我便開始擔憂起沈譽來。
沒想到當天沈譽便讓人來傳話,不回來了。
從那天以後,沈譽便經常住在軍營中。
直到一個月後,他搬了回來。
不僅他,還有軍中的所有人都進了城。
然後封鎖城門。
真的打仗了。
沈譽每日都住在城牆上,隻在有一日回家取東西時見過我一面。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好好吃飯,不要出門。」
我點頭:「我很乖的,你也要乖乖回來。」
19
這一仗打了很久。
翠環日日都會去幫我打聽外面的事情。
她帶回來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差。
兩個月後,沈譽終於回來了。
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柳員外。
我提著裙子跑到書房外面的時候,正好聽到柳員外在罵他。
「你當真要降?」柳員外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如今不過折損五千將士,你便要降了?」
屋子裡靜了半晌才響起沈譽的聲音,冰冰冷冷,毫無感情:
「我說過了,我養這些兵,不是為了讓他們死在這裡。」
「那要死在哪兒?」柳員外怒斥,「死在京城?死在皇城裡?沈譽,別忘了當日是誰救的你!」
我從未見過柳員外生如此大的氣。
怕他們再吵起來,我連忙推了門進去。
屋裡的冊子散了一地。
「爹爹。」我先是看向柳員外。
他見了我,面上的表情緩了緩。
我走上前去,替他順了順氣:「是不是沈譽欺負你了?我一定幫你教訓他!」
他神色軟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
「你也是,嫁人了也該常回家看看,不要爹爹了嗎?」
我搖頭。
沒等我說話,他又嘆了口氣:
「沈譽,你想清楚,這兖州城三萬百姓都在你的一念之間。」說完便負氣離開。
留下我和沈譽在書房。
他此時戴著我送的面具,也難掩眉宇間的倦意。
我跑過去抱住他。
「久久,」他的下巴在我頭頂蹭了蹭,「你是不是也會覺得我太冷血了?」
我抬頭看他,斬釘截鐵:「不是。」
「沈譽不冷血,也不會丟下兖州城的三萬百姓。」
因為沈譽說過,他要做舉世無雙的大英雄。
要做救黎民於水火的大英雄。
我相信他。
20
沈譽又回了戰場。
翠環說城中的百姓開始歌頌起他的戰績,不再叫他鐵面煞神。
而是天降戰神。
可是令我沒想到的是,半個月後他便被人抬了回來。
趙寺紅著眼跪在窗前:「都是因為我,將軍是為我擋的一箭。」
我站在一旁,看著渾身是血的沈譽隻覺得手腳冰涼。
這一刻的感覺如此熟悉。
就像當年等在侯府時一般。
那時我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讓沈譽摸摸肚子,才讓他把我丟了。
此刻我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讓他去做兖州城的英雄。
「沈譽,」我趴在他的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要是死了,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會再原諒你了。」
小貓最害怕的便是被丟棄了。
他怎麼可以把我丟下兩次?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的手才動了動。
「別哭了。」他聲音十分輕,「再哭就不乖了。」
再乖也沒用。
身後的大夫連忙上前來給沈譽診脈。
「真是奇了!」他連連驚嘆,「將軍有救了!」
我抬頭看他。
他有些為難:「隻是那箭上的毒還是得兩日內解了才行,不然……可那解毒的草藥,如今城內都沒了,隻有城外的青城山上有。」
「我去!」趙寺連忙站起來。
大夫看向他,又搖頭:「那藥極陰,需得女子去採。」
「我去。」我攔下翠環,開口道。
沈譽拉住我的手:「不許去。」
他說完卻又側身嘔了一口黑血。
我掙開他的手:「沈譽,你已經丟下過我一次了。」
「這一次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21
我帶著趙寺從兖州城的後方鑽了小洞出城。
可還是在青城山腳下被人發現。
趙寺把畫了草藥的畫紙遞給我,便先一步往相反的方向去引開敵人。
青城山是座荒山。
想上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剛爬到半山腰,我的身上便已經被劃破了好幾個口子。
生疼。
在我踩到一塊石頭摔下去後,我終於沒忍住哭了出來。
「久久,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沈譽還在等你。」
我一邊哭一邊給自己打氣。
可這座山實在太難爬,而那藥又一直找不到。
最後我一腳踩空,落了下去。
整個人砸在石頭上,又有樹枝插進了我的手臂中。
好疼啊。
好疼啊,沈譽。
我哭著要爬起來卻發現手上已經都是血,已經用不上力了。
一側頭卻發現了不遠處的那棵草藥。
與畫上的一般無二。
明明近在咫尺,我卻沒辦法採回去。
「柳久久,拜託你,拜託你。」我一遍又一遍從地上爬起來。
又一遍一遍摔回去。
「求求你, 救救沈譽吧!」
我再次哭著撐起手。
此時我的手上卻長出雪白的毛發來。
隨著身子一寸一寸縮小,我竟又變成了一隻貓。
來不及去想其他,我趕緊將藥採下往兖州城內趕。
等我跳過將軍府的圍牆, 牆內的百歲朝我哈了一口氣, 我扯了扯嘴角,趴到地上又變回了柳久久的模樣。
22
沈譽被救回來了。
我卻沒法跑去見他。
再次聽到沈譽的聲音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翠環說仗已經打完了,如今兖州城內正在慶祝這場勝仗。
可我躺在床上連眼睛都睜不開,隻能聽見她在身邊嘰嘰喳喳。
偶爾百歲也會來舔一舔我的鼻子。
還有沈譽。
他夜裡總是會將我抱在懷裡, 跟我說很多很多話。
有點像是在侯府的時候。
「久久,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你呆呆傻傻的,卻一口咬定將來要嫁給我,那時我隻覺得你當真痴傻無救。」
「後來那次,你撲到我懷裡,問我為什麼不要你。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變了。從那日以後,你便越發生動起來,並不似他們說的那般痴傻,一舉一動都煞是可愛。」
他說著說著便會笑起來。
笑著笑著便有水滴落在我的額頭上。
沈譽哭了。
他的淚好似一根針落在我的心尖上,疼痛感在心頭蔓延開來。
最後疼遍全身。
別哭了, 沈譽。
「別哭了,沈譽。」我啞啞出聲。
我睜開眼的時候, 沈譽躺在我身邊,泛紅的眼睛裡又驚又喜。
「久久。」他叫我的名字。
我歪頭看他:「大英雄不可以哭鼻子。」
他笑起來。
眼睛裡好像將滿天的星星都裝了進去。
他的眼睛一直是最最好看的。
23
我有孕了。
這件事一直讓我十分憂心。
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在柳久久的身體裡,直到那日的事情發生。
我才意識到我很有可能是和柳久久融為了一體。
那萬一我肚子裡懷的是隻小貓怎麼辦?
我擔憂了很久,終於在一個夜裡哭了出來。
把沈譽嚇壞了。
「怎麼了?」他小心翼翼捧著我的臉。
我淚眼婆娑看著他:「我要是告訴你,你不能不要我。」
他愣了一下。
「你如今要是敢不要我, 你就是個超級大壞蛋!」
他連忙哄我:「就算我是個超級大壞蛋,也不能不要你。」
我滿意了。
「其實我是一隻貓。」我湊到他耳邊。
他沒反應過來。
「我是久久。」我繼續道, 「那年我跑了很久, 卻發現你沒跟我一起, 我便又回了侯府, 可我在侯府等了一年又一年,你也沒回來。我便死在了一個雪夜裡, 再睜眼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人。」
說完我歪過頭看沈譽的反應。
他似乎覺得難以置信。
我鼻子一酸, 便又哭起來:「你果真是不想要我了。」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我隻是在想, 老天總算是對我開恩了,將你再次送到我身邊來。」
我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那我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萬一是隻貓怎麼辦?」
沈譽將我緊緊摟在懷裡:「那便當百歲養著。」
我抬頭瞪他一眼。
他笑著用手蓋住我的眼睛:「無論是小貓還是小人,都是我們的孩子。」
「大不了我出門不戴面具了, 讓所有人都先罵我。」
我破涕而笑。
笑著又心疼起來。
我手指點了點他臉上的那塊疤, 這樣的疤在他身上還有許多。
都是那年的那場火燒的。
那得多疼啊。
「不足知道你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那日, 萬分之一疼。」
「久久,我不復仇了。」
「你若是擔心肚子裡的孩子,我們便找個僻靜的地方。」
那不行。
柳員外怎麼辦?
我既已經成了柳久久, 就該愛她愛的人。
沒等我睜開眼便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好」幾個月後我迎來了臨盆這日。
我疼得把沈譽大罵了三百遍後,屋裡終於響起了小孩的啼哭聲。
是小孩的啼哭聲。
嬤嬤抱著皺巴巴的小人湊到我面前:
「恭喜夫人,誕下千金。」
我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
一側頭,沈譽和柳員外都衝了進來。
百歲跟在後面, 信步闲庭地走進來,尾巴翹得高高的,胡須微微動了一下。
有些得意。
好似生這孩子它也有一份功勞。
(完)
-
字號
-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