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啊。」


她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我想通了,能對你有用,我也知足了。」


16


蘇沐淺帶我回了別墅,說明天再送我回校。


上次來沒有開燈。


今天燈火通明,我才發現,她家裡很清冷,一點家的樣子都沒有。


她拿出醫藥箱:「坐。」


「幹什麼?」


「你的手——別以為我沒看到。」


我有些驚訝。


手的確受傷了。


今天給客戶接熱水時,不小心燙傷。


但為了不影響項目進度,我忍著沒說。


如此,忍了一天。


她是怎麼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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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淺牽起我:「你瞞不過我的,澤澤,在我面前,你可以卸下所有偽裝。」


她半跪在我面前。


這麼高冷的女人,給我上藥時,卻出奇地耐心、溫柔。


「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天下地幹活,也弄傷了手。」


「有點印象。」


「你也是這樣,給我包扎。」


我沉默。


目光在屋內遊移。


突然看到一張合照。


我、媽媽還有蘇沐淺的合影。


那是蘇沐淺來我們家的第四個月。


有人從鎮上帶了個相機回來,媽媽請他給我們仨拍照。


我還記得那天,媽媽抱著洗好的照片,愛不釋手。


「我們一家三口。」


蘇沐淺也樂呵呵地附和:「一家三口。」


那樣普通的一天,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媽媽了。


眼淚湧上眼眶,我忍了回去。


但是,等等。


蘇沐淺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我突然反應過來,不對。


「這照片,」我開口問,「不是留在老家了嗎?」


「我後來去老家找你,就帶來了。」


我愣住:「你找我?」


「我回北京一個月,把事情安頓好,就回去找你了,但是,家裡已經空空蕩蕩。」


蘇沐淺也習慣把那裡稱呼為家。


「隔壁大伯說,媽媽去世了,你在她下葬後,就離開了村子。」


「你……你為什麼找我?」


蘇沐淺奇怪地看我:「帶你來北京啊,還能為什麼。」


「可你不是生我的氣嗎?」


「確實生氣,氣你為了兩百萬就不要我了。」蘇沐淺認命似的長嘆,「可再生氣,也是自己老公,能怎麼辦?」


「……誰是你老公。你走那天,一點都不留戀,甚至不肯見我一面。」


「沒有不願見你,」蘇沐淺抿了抿唇,說,「其實那段時間,我也失去了親人。」


17


葉南澤帶走她那日。


蘇沐淺的外公正躺在 ICU 裡。


她是私生女,從小不被待見。


大蘇董把他接回家,隻是為了鞭策姐姐。


「你不好好努力,獎勵就給你妹妹。」


「你不做點成就,公司就給你妹妹。」


她隻是個對照組。


到頭來,蘇沐淺什麼都沒得到,還要小心翼翼,承受姐姐和名義上母親的怒火。


但這也沒有辦法。


誰叫她是私生女呢。


明明出軌的是父親,可後果卻要由她來承擔。


若是可以選擇,她寧願不被生出來。


二十多歲時,蘇沐淺的才華開始顯露。


姐姐壓不住她了。


在她面前,姐姐蠢得無藥可救。


於是,就有了三年前那出狗血豪門戲碼。


姐姐設計陷害妹妹,妹妹沒死,但撞傷頭部,被丟到西北某個山裡,自生自滅。


問就是她自己硬要去探險,丟了活該。


正如姐姐所料,一個私生女而已,老蘇董並不在意。


家裡象徵性地找了找,無果,便作罷。


外公是唯一關心蘇沐淺的親人。


她失蹤後,外公病倒了。


老人家找到蘇沐淺曾經的心腹,葉南澤等人,讓他們暗中繼續找人。


隻是,老人家時日無多了。


蘇沐淺之所以著急趕回北京,就是想見外公最後一面。


「澤澤,我本來就計劃著,安頓好了,再把你和媽媽接過來。二十多年來,我沒怎麼感受過親情,除了你們……你們就是我的家人。」


說話間,她淚光盈眶。


我知道他為什麼而哭。


她也想我媽媽了。


媽媽對她很好。


蘇沐淺當初心智不全,被人欺負時,我媽媽也溫柔地哄著她。替她出頭。


「可你為什麼要叫我澤澤?」


我終是問出了最大的疑惑,「是因為葉南澤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蘇沐淺有些驚訝,「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她解釋,「叫你澤澤,因為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做自我介紹,我就記住了澤這個字。」


「至於葉南澤,我和他隻是同事關系,我從未叫過她澤澤,這稱呼太親密了,不可能用來叫下屬。」


我回憶著過去的細節。


腦海中靈光一閃。


「葉南澤給我聽過一段語音,你在裡面說自己差點被騙。」


蘇沐淺皺眉思索。


「我說的是我的前助理,她看似是我的心腹,其實和我姐姐聯手騙了我。」


葉南澤借此斷章取義,使我產生誤解。


恰逢外公病危,蘇沐淺匆匆離去。


我們就這樣錯過了。


「蘇沐淺,你的紋身……」


「是你。」她掀開袖籠,「一直都是你的名字。」


蘇沐淺鄭重地看向我。


「林江澤,我喜歡你。早在你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我就決定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高考結束那晚?」


「嗯。」她彎唇一笑,「這就是另一個秘密了。」


——蘇沐淺其實,早早就恢復了記憶。


18


她恢復了記憶,知道自己是誰,什麼身份。


可她不願醒來,繼續當他的小淺姐姐。


她不想離開我和媽媽。


如果不是葉南澤找上門,得知外公時日無多,她也不會那麼快抽身。


這些本來都是要好好同我解釋的。


但我杳無音訊,蘇沐淺便無從可說。


這兩年來,她四處找我。


但她不知道我改了姓,便沒找到。


我和蘇沐淺重逢不到半個月。


誤會便已全部說開。


但我還是拒絕了她復合的請求。


沒有為什麼,學業和事業都比愛情重要,僅此而已。


我繼續上課兼實習。


聽說,蘇沐淺和葉南澤鬧掰了。


原來,他們根本不是什麼青梅竹馬。


也不存在兩家世交的說法。


都是營銷號博眼球瞎寫的。


葉南澤是蘇沐淺的助理之一,跟她時間比較久。


被姐姐暗算後,蘇沐淺身邊心腹大換血。


因為葉南澤比較忠誠,就留了下來,且平步青雲,得到重用。


但他犯了大忌——幹涉了老板的私生活。


一個月後,葉南澤離開蘇氏。


你問我為什麼不報復他?


沒必要,真沒必要。


向前看,比他有趣多了。


又過了幾個月。


蘇沐淺追我的事,在公司暴露。


起因是某次見客戶。


客戶是個中年自戀富婆,暴發戶,特愛調戲年輕男員工。


這一回,她不巧,調戲到我頭上了。


還動了鹹豬手。


礙於她是公司客戶,我隻能連連閃躲。


蘇沐淺經過,看得一清二楚。


蘇二小姐是圈內出了名的壞脾氣。


她衝進來,一把扯住富婆頭發。


她下手一向狠辣,富婆根本扛不住。


為公司形象考慮,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抱住蘇沐淺的腰。


「別打了。」


蘇沐淺氣焰全消,放下手臂,衝我笑。


「好,都聽你的。」


像是瞬間變了個人。


她這一笑,把全公司都震驚了。


都知道小蘇董不近人情。


原來,她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我火了,集團上下沒人不知道我的名字。


恰好,我名字裡有個「澤」。


恰好,我還是個學生。


一切,不言而喻。


事後我還問過蘇沐淺。


「你一個女人,怎麼那麼喜歡打人?」


蘇沐淺說:「我不喜歡打人,但是有些情況,法律約束不了,那就隻能打一頓了。」


「我不允許林氏的員工被騷擾,對方是客戶也不行。」


我長久地注視她:「突然發現,你不當傻子也挺好的。」


蘇沐淺會心一笑:「實習快結束了,將來什麼安排?」


「我已經想好了。」


我指著地圖上,西北廣袤的區域。


「等我畢業,先回家鄉扶貧。」


「好,」蘇沐淺說,「我和你一起,蘇氏有項目可以帶到那邊去,我再給村裡的孩子們捐點教學樓和書本……」


「等一下,你給我們學校捐圖書館,難道也是因為我?」


「廢話。」


她靠在我肩頭,神色溫柔。


「我永遠記得,你在黑暗中點一束光,專注看書的樣子。」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心動。」


19


我在公司裡飛速成長著。


長達半年的實習結束時,部門組織外出團建。


蘇氏財大氣粗,尤其聽說為我送行,領導撥了一大筆款,讓大家好好玩。


正好是冬天,部長提議去爬雪山。


蘇沐淺也跟來了。


現在,公司裡的人都很習慣,我在的地方,都會有她。


雪山很美。


但發生了一起意外。


晚上,大家在民宿裡做飯。


突然有同事說:「小蘇董還沒回來嗎?」


蘇沐淺中午就出去了,至今未歸。


窗外,隱隱有下雪的跡象。


我心頭一慌。


一旦下雪,就要封山。


蘇沐淺去哪了?安全嗎?


「我們出去找她。」


我和幾個同事出門。


找了半個小時,都沒看到蘇沐淺的身影。


我不免開始著急。


山裡信號不好,也打不通電話。


傍晚時,有村民給我指路,說在入山口看見過一個漂亮的女遊客。


我趕緊往入山口跑去。


遠遠的,我瞧見蘇沐淺的身影。


她坐在地上,身上落滿雪。


這一幕,與三年前重合了。


初見那日,蘇沐淺也是這樣, 坐在漫天大雪之中。


一瞬間,我以為她又出事了。


「蘇沐淺!蘇沐淺!」


風雪吞沒我的聲音。


她一動不動。


我急了:「小淺姐姐——」


她驀地抬起頭。


「澤澤。」


「你在這裡做什麼?急死我了。」


「我來山裡找一種草, 聽村民說,這種草會在雪地裡出芽,生命力頑強。很像你。」


我啞然。


「那你找到了嗎?」


「嗯, 你看。」


她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的,是一株覆了雪的嫩芽。


我說:「把它放在這兒吧,雪化了, 它就活不成了, 不要帶走它。」


「好。」


蘇沐淺重新把草放在地裡。


在下一波風雪來臨前, 我向她伸出手。


「走吧,小淺姐姐,跟我回去。」


20


我和蘇沐淺牽著手,一路都沒有松開彼此。


我說:「明天會有日照金頂, 要看嗎?」


「看。」


「那,要一起看嗎?」


「當然, 清晨我去喊你。」


「不用。」我說,「就在房間裡, 一起看。」


蘇沐淺愣了半天, 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雀躍地差點跳起來。


一點也不穩重。


還好這裡沒有同事。


但是這般不穩重, 倒是和我認識傻子一模一樣。


我們回到民宿,給同事們報了平安, 已經是夜晚。


大家陸續睡了。


房門一關,蘇沐淺墊腳吻住我。


她的嘴唇還沾著風雪的涼。


「早在你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 我就想這麼做了。」


她眼尾勾起一抹紅。


「澤澤,獎勵我。」


翌日,當然是沒看成日照金頂。


但沒關系。


還有以後。


21


西北的項目落地後。


我和蘇沐淺結婚了。


婚禮並不隆重。


我喜歡簡單,而她, 一切都聽我的。


「對了,你們知道我老婆三年前失蹤的傳聞嗎?」


「(看」她說:「我有家了。」


我說:「我也有家了。」


我們兩個孤獨的人,在時光裡兜兜轉轉,終又相逢。


婚禮第二天。


我起床時,蘇沐淺不在枕邊。


冷豔著稱的大總裁系著圍裙, 在廚房裡做飯。


家裡沒剩太多食材,剛好夠做兩碗雞蛋面。


以前, 我最喜歡吃媽媽做的雞蛋面。


可我怎麼做, 都做不出媽媽的味道。


隻有蘇沐淺,得了媽媽的真傳。


鍋氣升騰, 樸實的香味飄出來。


我突然很想很想媽媽。


是她,在貧窮的鄉下,給了我無盡的包容和愛。


她沒受過教育,卻督促我好好學習。


她總是吃不飽, 卻四處奔走, 為我借書和文具。


她的愛,讓我有底氣拼搏到今天。


媽,我有家有事業,你看到了嗎?


熱氣燻了眼。


蘇沐淺從後面圈住我。


「澤澤, 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什麼是家呢?


不是豪華的房子,不是名牌的跑車。


是我們在一起。


從晨昏到日暮。


看炊煙漫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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