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裙下臣.
  • 4495字
  • 2025-02-18 13:15:27

我和親到敵國。


敵國皇帝不喜女色,但有一個寵到骨子裡的臣子。


洞房花燭夜,敵國皇帝不看我,隻直勾勾地望著我身後,喚道:


「愛卿,你過來,我看著你才能和她成事。」


紅帳之下,跪伏著的男子緩緩地抬頭,滿頭青絲覆了大半個背。


我斂眉看去。


與那男子四目相對。


分明都從對方的眼底望見了驚豔。


1


敵國皇帝朝我走近了一步,但即刻又厭惡地退後了好幾步。


我把剛剛自己扯掉的紅蓋頭隨手一丟,不再看那跪伏的男子,而是自在地歪在龍榻上吃花生。


敵國皇帝臉色陰沉,仿若一片往下籠罩的烏雲,包圍著人久久不能喘氣。


我剝著花生,覷了他一眼:「帝舒,別來無恙呀。」


說起來,這敵國皇帝是我舊識。


我帶兵打仗的時候,他混入我的軍營。


當時,他鮮衣怒馬,張揚明豔,我們一起在塞北喝過酒,騎過馬,看過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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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軍在與敵國於羌北死戰的時候,彈盡糧絕,我不知他是細作,於亂軍中救起他,在大雪天裡背著他走了三天三夜才脫困。


他曾說過要娶我,與我在塞北放牛飲馬,過安生日子。


我捧給他一壺酒,大笑著回他,不打仗了,我就來嫁你。


到頭來,這帝舒隻是為了騙取我的信任,說什麼娶我,卻連女子都不喜歡。


而我卻信守了承諾,兩國籤了停戰協議,我就來嫁他了。


2


帝舒沒有與我敘舊,他皺著眉,薄冽的嘴唇緊緊抿著:「要不是太後為了子嗣逼朕,朕絕不會娶你!」


我朝帝舒笑了笑:「不管原因如何,我都來嫁你了。你知道的,我向來一諾千金,絕不反悔。」


說完,我就站起身,轉身獨自飲了喜桌上的合卺酒。


帝舒眼色陰鬱,抬手一揮,喜桌上的另一杯合卺酒就潑了滿地,濺起的酒霧沾了跪伏的男子一頭一臉。


恰逢此時,太後遣嬤嬤送來了暖情酒,囑咐一定要夫妻和順,綿延皇家子嗣。


看來,太後知道她兒子不喜女色,擔心他不能成事,沒有子嗣,遭人詬病,皇位不保,因此專門送來了催情酒。


帝舒看了一眼太後送來的那杯酒,沒有喝,但人開始慢慢朝我走近,眼裡還有不明的神色一閃而過:「你過去躺著,不要動,不要說話,更不要看朕。」


我也不惱,緊緊盯著帝舒,著手開始解婚服。


帝舒眼尾發紅,不自然地偏過頭:「朕說過,你不要看朕。」


他這個樣子,倒有幾分像從前。


那時他古板害羞,時刻總守著男女大防,夏日暑熱,我怕熱,松開軍服散熱,他一定偏過頭,滿面通紅,嘴裡念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從前我覺得他不失讀書人的可愛,端正守禮,不像我們在軍中混慣了的人。


如今想來,他隻是厭惡女子,又不好說出來,不堪忍受,隻能憋得滿面通紅。


我隻解了外面的那件婚服,裡面的婚服就再解不開了。其實也不怪我,我身上的婚服一層又一層,繁復又重疊,僅憑我自己根本脫不下來。


而剛剛帝舒為了掩蓋他不能與女子成事的秘密,早就打發了所有的宮女與太監出去。


隻留了跪伏在龍榻下的男子。


我解不開,索性不解了,兩手一攤,望著帝舒:「我解不開衣服了。要不你過來幫我解?不然明兒早上,你我沒成事,可都不好向太後交代啊。」


帝舒一動不動,耳尖漸漸發紅,最終他闔了眼,喚道:「愛卿,你過去幫她。」


3


跪伏在龍榻下的男子緩緩起身,他身姿挺拔,如松竹青松,蓋在耳後的長發也隨之滑落,露出了那張剛剛讓我格外驚豔的臉。


眉似春柳,眼若星河,鼻梁高低端好,薄唇豔如春桃,當真殊麗脫俗,不可方物。


此刻他雖冷著臉,卻莫名地帶了幾分媚惑,竟比女子還多情。


難怪能迷惑帝舒。


我張開雙臂,等他來為我褪去剩餘的婚服。


那男子不言不語,為我一件又一件褪下婚服,隻留下貼身的小衣。


這倒出乎我意料。


我沒想到他這麼能忍,願意替相好的伺候他的妻子,這些活原本是宮女、太監做的。


他正當盛寵,就算他皺皺眉,我敢肯定,帝舒都會心疼。


那男子正要褪去我小衣,帝舒忍不住了,他一把推開我,我被推到龍榻上,額頭撞在床沿上,頓時青烏一片。


「徐長風,朕不準你碰別人!」


帝舒戾氣橫生,擋住我的視線,緊盯著徐長風,低吼道,「徐長風,我今日成親,你就一點不傷心、不難過?」


徐長風深深作了個揖:「臣不敢。」


我翻身坐起,一邊揉額頭,一邊吃花生,興致勃勃地看熱鬧。


帝舒怒極反笑,連說幾個「好,好,好」,末了又指著在龍榻上看熱鬧的我,喝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在把你當宮女、太監般的奴才?你就這麼賤,上趕著給這卑下的女子做奴才?」


我卑下?


我好歹也是風國的昭寧公主,又為風國立下過戰功赫赫。


要不是和三皇兄走得近,被太子哥哥忌憚,又主動要求和親,那這和親的事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


徐長風斂眉,對著帝舒又是一拜:「陛下慎言。」


帝舒氣急敗壞,被怄得團團轉,卻無計可施,隻能在婚房裡上下踱步,望著徐長風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結果徐長風隻眼風一掃,對著帝舒恭恭敬敬勸道:「陛下,良辰吉日,不可辜負,該寢了。」


帝舒見徐長風主動把他推給我,終於惱羞成怒,拂袖而去,隻留下一道孤獨的背影。


我見帝舒走遠了,才望著徐長風,緩緩說道:「徐長風,你做得很好。」


徐長風大笑著蹬開了腳上的鞋,赤著腳,腳上的鈴鐺微微顫動。


他朝我赤腳走來,長發及腰,肌膚勝雪,臉上似笑非笑,像塞北怒放的牡丹,豔麗又致命。


我實在怕極了他這個樣子,向龍榻裡面縮了縮。


徐長風上了龍榻,跪伏下身子,一步一挪,握住我的腳踝,輕輕舔了舔,喟嘆道:「我的公主,我終於又見到你了。你不知道,今夜的你有多美……」


隨即伸手把玩著我的鬢發,眼中閃過一絲陰佞:「公主原本該嫁我的。」


4


天似潑墨,滿宮疾風驟雨。


曲廊前葳蕤盛放的一樹海棠被狂風暴雨摧折,隻剩光溜溜的枝條,階前一地零落。


太後坐在上位,飲了口茶,淡淡朝我瞥了一眼:「好孩子,哀家知道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哀家會為你做主的。」


我把玩著手中的玉穗子,勾唇一笑,心想太後果然知道了。


想來也不可能瞞過太後。


昨夜帝舒去而復返,卻不是為我,而是怒氣衝衝接走了徐長風。


徐長風倒是個乖覺的,一聽見帝舒的腳步,就慢慢退下了龍榻,恭敬地站在一旁,端的是芝蘭玉樹、端方守禮,哪裡有先前的孟浪樣子。


隻是徐長風膽子忒大了,被帝舒牽著走的時候,竟然還敢趁著帝舒不注意,悄悄摸上了我的指尖,偷扔出一塊玉穗子在我懷中。


玉穗子上還有一股他身上的松香。


想來,太後眼線極多,就算帝舒有心躲避,但他拉著徐長風從婚房出來,徐長風赤足披發,腳上還有鈴鐺隱隱作響,怎麼也不可能真能躲過太後的耳目。


果然,太後朝帝舒望去,極具威嚴地皺了眉:「皇帝真不懂事。」


帝舒站起身,微微弓腰,朝太後行禮:「母後教訓得是。」


太後放下了茶盞,把茶蓋輕輕合上,一隻手揉了揉額頭:「哀家已經打發徐大人去葉城賑災,以避風頭。皇帝不可胡來,為皇室開枝散葉才是頭等要緊的大事。」


帝舒神色晦暗,他上前一步,行到太後面前,據理力爭:「母後,此事……」


他話還未說完,太後就打斷了他,揉著額頭道:「此事不可再議。哀家頭疼,要歇了,你們退下吧。」


帝舒沒有再辯,與我一同退下了,隻是走之前眼帶猩紅地盯了太後一眼,活像一頭黑暗中散發著兇性的小狼。


看來,外頭傳聞帝舒與太後不睦是真的。


也是,太後垂簾聽政,遲遲不願還政於他,他逐漸長大,親政爭權之心自然愈發強烈。


兩個人雖為母子,暗地裡卻為了權勢鬥得如火如荼,但終究是帝舒羽翼未滿,落了下風。


我把玉穗子攏入袖中,撿了一枝階前零落的海棠,嗅了一口:「海棠當真無香。塞北的牡丹也是,美得豔麗,但一點也不香。」


帝舒在我近旁,卻隻掃了我一眼,就移開眼,語氣惡劣道:「你長在軍營,從來粗野,現在吟弄花月,如若東施效顰,醜陋至極!」


喲,帝舒這小子,見太後以替我做主的理由料理了徐長風,他不能拿太後怎麼樣,倒拿我來出氣了。


我扔了海棠,從袖中摸出玉穗子,暗中使了力,擊在了帝舒的膝上。


帝舒吃痛,雙腿微彎,我看他受了教訓,正打算遁走,卻被帝舒用力拉住,由於我猝不及防,竟然因為慣性落入他懷中。


我聞到了帝舒身上龍涎香的味道。


帝舒眸光一閃,眼睛盯在我唇上,手上也使了力,把我緊緊捂著,我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我覺得不舒服,想要掙脫,使了幾個招式,卻都被帝舒輕松化解,隻能被他緊鎖在懷中。


「傻瓜,論武功,你不一定比得過我,論智謀,我曾經混入你的軍營,你卻無所覺察。」


帝舒的聲音軟下來,帶著幾分水意,讓我無端覺得別扭。


「帝舒,你放開我。你身上那燻香快燻死我了。」


我不管不顧地掙脫,臉偏向一側,不叫他盯著我的唇。


帝舒松開了我,臉上漲得通紅:「你敢嫌朕!」


說完拂袖而去,很快隱入宮殿。


我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活動了一下脖子,心裡暗忖,要不是知道帝舒不喜女色,他剛剛那行為也稱得上唐突了。


5


帝舒又來尋我了。


我以為早上得罪了他,他生我氣,再怎麼著也要幾天不想見我。


結果天剛擦黑,他就尋了來,看來他還是怕太後啊,太後就盯著我們圓房呢。


可這回沒了徐長風,又有誰能打發走帝舒呢?


管他呢,我這回和親,早就料到這一遭,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麼幹系,就當被狗咬了,況且這玩意不一定有狗咬人這麼疼。


退一萬步講,徐長風不在,帝舒又不一定能成事。


速戰速決,隻要問題不出在我身上就行。


於是,我梗著脖子,盯著帝舒,視死如歸,開始一件又一件解衣服。


帝舒愣在原地,咽了咽口水,眼尾狹長上挑,含著水色,耳尖也逐漸發紅。


我越脫越心驚,難道太後又給帝舒吃藥了?


「你是不是女子,還有沒有矜持?快把衣服穿上!」


帝舒緩緩把頭偏向一側,不往我這邊看,嘴裡訓斥的話也沒以往那麼刻薄。


我如蒙大赦,幾下就把衣服攏上了身。


帝舒等我打理好了,這才轉過頭,紅著臉說明了來意:「你明日去給母後提,要與我一同去避暑山莊消暑,好增進我們夫妻感情,以盡快綿延皇嗣。」


哦,原來是有求於我啊。


難怪對我沒那麼刻薄了。


我歪在床榻上,側眉問他:「我倒是可以提。可我有什麼好處?」


帝舒展眉問我:「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笑了,甩了甩袖子:「暫時沒想到,先記著,總有一天我會找你要。」


帝舒默然,過了許久,才擠出一句:「你如今倒是與我生分了。」


嗬,這話說的,好像我與你親近過似的。


不過這話我不好說出口。


於是,我沒回他的話,而是側身在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剝了一桌的殼,有一搭沒一搭地吃。


等都吃淨了,抬頭望去,見帝舒竟還沒走,便問他:「你還不走?難道也想吃點花生?」


帝舒這才悻悻走了。


第二日,我向太後一提這事,太後就允了,還格外囑託了幾句,左不過是什麼開枝散葉、皇嗣為重,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等出了皇城,帝舒就拉著我,急急朝葉城的方向趕。


喲,這是他想徐長風了啊。


徐長風才走一天,他就巴巴兒趕去,多情深義重。


可是,拉著我去算怎麼回事?我陪夫君千裡迢迢見心上人?這事兒多荒唐。


我不願去,可帝舒說避暑山莊他都安排好了,怕我再去了露餡,反倒讓太後疑心。


沒法子,我隻能跟著帝舒跑葉城,路上都跑死了三匹良馬。


越臨近葉城,我越是心驚,沒想到葉城災情竟是如此嚴重,沿途當真是餓殍遍野,慘不忍睹。


我看向帝舒,帝舒緊皺眉頭,遞給我一封密信,上面隻有短短一行:【葉城旱蝗,大飢,疫。】


旱災,蝗災,瘟疫,每一個都是要命的災難,可偏偏都發生在了葉城。


葉城百姓的慘烈,可想而知。


太後派徐長風來此地賑災,就根本沒想讓他活著回去。


而帝舒帝王之尊,卻千裡奔赴,趕來助他,可見他對徐長風就不光是寵愛那麼簡單。


我與帝舒喬裝打扮,混進了葉城,可甫一入城,就發現城中簡直是人間地獄。


歲大飢,人相食。


逢上這樣的大災年,最倒霉的總是婦孺和小孩,他們毫無自保能力,街上到處都是他們的骨頭。


6


帝舒找到了徐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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