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拿到分數條之後，我沒有像往常一樣爭分奪秒刷題。

而是在心裡措辭回去怎麼解釋我的排名退步了。

馮霽遠的英語隻考了八十分，但他似乎一點都不為不及格而擔心，還在跟後桌的男生聊遊戲。

嫉妒和惱怒的情緒開始在心中升騰，我從來沒覺得他們的打鬧聲如此刺耳。

終於在馮霽遠不小心撞掉了我的書時，我爆發了。

「有完沒完了，你不學可不可以不要影響我？」

原本有些吵鬧的班級一瞬間鴉雀無聲，馮霽遠有些不知所措。

我紅著眼跑出了教室，不敢面對其他同學的打量。

我想我無理取鬧的時候，表情一定十分猙獰。

等我冷靜下來回到教室後，晚自習已經快結束了。

馮霽遠沒有再跟人聊天，而是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

一見我回來，他就很自覺地起身讓我進去。

「對不起。」

「剛剛不好意思。」

幾乎是同時出聲的我們愣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一直緊繃著的心也有一瞬間松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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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回到家，見到早已在手機上查到我的排名的父親。

我事先想好的解釋甚至沒來得及說出口，迎接我的就是熟悉的諷刺挖苦和咒罵。

我看著他因為憤怒顯得有些扭曲的五官出神。

晚自習我說馮霽遠時，表情也這麼醜陋嗎？

原本我以為我隻需要忍受幾個小時的語言暴力就行。

但他今天似乎心情格外不好，很快語言暴力轉變成推搡。

「我生下你這個賠錢貨有什麼用？連書都不會讀，你還是趁早嫁人算了。

「人家老李家的姑娘，初中一畢業就出去打工賺錢了，老子累死累活供你上高中，你就是這樣報答老子的？」

罵著罵著，他的目光移向我校服裡面的綠色毛衣。

「你這個小賤人，你是不是在學校勾搭男人了？怪不得成績退步了！」

我被逼到牆角，流著淚說我沒有，但回答我的是一個又一個巴掌，

「你這個不要臉的娼蹄子，還敢狡辯，不是為了勾引男人你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做什麼？

「行，你不是喜歡勾引嗎？老子今晚就依了你！」

說完他開始脫我的衣服。

我想反抗，但他力氣太大了。

很快我被脫得隻剩下秋衣秋褲。

然後他一把扯住我的頭發，把我扔了出去。

任憑我在門外如何祈求認錯，斑駁的鐵門都沒有打開。

12 月的晚上寒風刺骨，我雙手抱膝蹲在街道轉角。

這個時候，馮霽遠騎著單車出現了。

「周南雁？」

我沒有理會，我沒臉理會。

隻是把頭低得更低，希望他趕快走，不要再關注衣不蔽體的我了。

良久，街道終於重新恢復寂靜。

我抬起頭，一件溫暖的羽絨服落到我的肩上。

4

馮霽遠比我高得多，羽絨服披在我身上一直到我小腿。

他蹲下身幫我把拉鏈拉上，我整個人瞬間就被溫暖包圍。

「周南雁，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媽今天燉了黃豆豬蹄，可香了。」

我怔了怔，剛準備開口拒絕，卻被他一把按在單車後座上。

「扶好了，回家吃飯咯！」

我第一次坐自行車後座，有些害怕，所以死死扯著馮霽遠的衣服。

等到了地方，馮霽遠的毛衣兩側都被我扯得有些松垮。

剛落地，我找了理由想走，被他扯住了袖子。

「來都來了，快來嘗嘗我媽的手藝。」

他力氣不是很大，但我還是下意識跟他進了門。

「我回來啦，媽，我帶了同學回來吃飯！」

馮霽遠媽媽出來的時候，我有些緊張。

她要是不高興了怎麼辦？

馮霽遠要是因為我被罵了怎麼辦？

這麼貿然就去別人家，打擾到人家了怎麼辦？

我的頭越來越低，做好準備迎接冷嘲熱諷。

但阿姨非但沒有生氣，還很熱情地歡迎我。

「呀，這小姑娘真好看，快進來，凍到了吧，你等等，阿姨去給你熬點姜湯。」

說完又瞪了馮霽遠一眼。

「還不快去給你同學倒杯熱茶，我再去加個菜。」

剛開始我還有些忐忑，我該怎麼解釋呢？

解釋我臉上的巴掌印。

解釋我大冷天身上隻穿著秋衣秋褲。

解釋我紅腫的眼眶。

但阿姨似乎沒看出我的異常，全程貼心地給我夾菜。

黃豆豬蹄真好吃啊。

好吃到我想落淚。

我端起碗假裝喝湯，想擋住流出的眼淚，眼淚卻越來越多。

一時間飯桌上隻剩下我的啜泣聲。

到現在為止，我依然認為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飯。

那是一個青春期自卑敏感的女孩，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溫暖。

第二天我就向老師申請了住校。

出於感激，我對馮霽遠也耐心起來。

高三學業繁忙，阿姨有時候會給馮霽遠送飯，都會多做一份給我。

每次馮霽遠將那個粉色飯盒遞給我的時候，總會引起一陣起哄聲。

剛開始他還會制止，但後面就任他們說了。

「別理他們。」

馮霽遠面上一派淡定，但通紅的耳垂還是出賣了他。

少年的心事，嘴巴不說還是會從眼睛裡流露出來。

我跟馮霽遠的關系越來越曖昧，但誰都沒有開口說。

因為我們都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高考。

隻是在某些崩潰的時刻，馮霽遠總會拍拍我的肩膀。

「不要為打翻的牛奶哭泣。」

我跟馮霽遠相互鼓勵，度過了暗無天日的高三。

但在高考後的第二天，他就失聯了。

去他家，發現他早就搬家了。

無論我怎麼跟鄰居打聽，都沒有他的消息。

我在我們約定好的那所大學找了很久。

新生手冊，表白牆，論壇......

我用了我能使用的所有方法，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巨大的挫敗感將我吞沒，我感覺我就是一個小醜。

我以為，相處了這麼久，我們至少還是朋友的。

但我隻允許自己難過了一個星期。

很快我就投入到學業和兼職中，將有關馮霽遠的所有記憶都封存了起來。

5

那次落荒而逃後，我以為我跟馮霽遠不會再見面。

但事與願違，我們學校每月一次的科普講座，這次邀請的嘉賓是馮霽遠。

一身警服的馮霽遠一上臺，就引來同學們的尖叫。

小學生對警察總是懷有敬意和向往。

不少孩子自發起立給馮霽遠敬禮。

馮霽遠性格外向，跟小孩子做科普時會舉一些生動形象的例子方便大家理解。

我站在後面聽他講的，也忍不住笑出聲。

直到他拿我作為反面例子。

「叔叔有個朋友，騎車出去玩下車竟然不拔鑰匙，這就是剛剛我說的沒有安全意識。」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馮霽遠說我有一個朋友的時候，看了我好幾眼。

我：......

我翻了個白眼，扭過頭不再看他。

講座就在這樣歡快的氛圍中落下帷幕。

把學生們送到接送點，看著她們全部被家長接回去之後，我回了辦公室。

教案還剩一點沒寫完，我準備寫完再回去。

等處理完所有工作已經五點半了，天色也暗了下來。

我關上辦公室的燈，轉頭看到馮霽遠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

「你怎麼在這？」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裝作不認識我呢。」

我翻了個白眼，做回憶狀。

「你？我記得啊，不就偷我車那警察嘛，找我幹嗎？」

「怕你不安全，送你回去。」

「我家很近，而且我有車，不用你送。」

「這樣啊，我同事把車開走了我回不去了，那你送我回去吧。」

我：......

「沒空。」

「真這麼狠心啊？我可是為了某些人專門接的這個做科普講座的任務呢。」

馮霽遠活動了一下身體，說話時聲音有些散漫。

「某些人是誰？」

「當然是祖國的花朵，親愛的同學們了，你以為是誰？」

我被他的話一噎，剛升起的隱秘的驚喜瞬間消失。

「那你就請你親愛的同學們送你回家好了。」

我關上辦公室的門轉頭就走。

馮霽遠提腳跟了上來。

「別呀，小屁孩們都是附帶的，我真正的目的是因為我......」

身後的聲音突然消失，我轉過頭，馮霽遠站在原地注視著我，滿眼認真。

「是因為我想見你，想跟你解釋，想聽到你說話的聲音。」

極力壓下眼角的酸意，我緩慢開口：

「可我已經不想聽了。」

「不，你想。」

馮霽遠搶先一步坐上我的小三輪後座。

「你肯定不想拒絕在送我回家的路上順便聽我的解釋的。」

眼前這人擺明了在耍賴，我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地址。」

「地址你知道的，就前兩天那......」

「閉嘴！」

「就直接回家啊，你餓不餓？這附近有家江西小炒特別好吃，我們一起去吃吧，我請你！」

多年沒見，馮霽遠耍無賴的技術越來越熟練。

就坐在我後座捏著我的衣角晃來晃去撒嬌，不停地重復「去嘛去嘛。」

最終我的車還是停在了那家飯店門口。

下車時馮霽遠還不忘提醒我拔鑰匙。

「我！知！道！」

又引來身後男人的一陣笑聲。

不過這頓飯還是沒吃成。

菜還沒點完，我就接到了學生家長的電話。

「周老師啊，我家小佳又離家出走了，這可怎麼辦啊？」

彭佳是今年轉到我班上的學生。

好像是受過什麼創傷，所以性格很孤僻，經常性離家出走。

我花了很大工夫才讓她稍微活潑一些，沒想到她又離家出走了。

我當即跟領導報備了這件事，然後穿上外套準備去一起找。

「我有點事，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這麼晚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事情緊急我也沒跟他客氣，載上他就去了彭佳住的小區。

因為之前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我還算有點經驗。

最後在離她們小區兩三公裡的一個小公園的秋千上找到了彭佳。

小姑娘就坐在秋千上發呆，見到我時還很驚訝。

「周老師。」

「彭佳，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下次不能這樣了，這樣你媽媽和老師都會擔心的。」

「周老師，我隻是想我爸爸了。」

小姑娘窩在我懷裡悶悶地說。

彭佳母親很快就趕了過來，一過來就抱著孩子哭。

我和幾個幫忙出來找的鄰居安慰了一段時間，她才平復下來。

傍晚的風有些大，馮霽遠側站著給我擋風。

孩子已經找到，我扯了扯馮霽遠的衣袖，準備回去。

「彭佳媽媽，孩子已經找到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但彭佳媽媽沒有理我，隻是愣愣地盯著馮霽遠，表情有些奇怪。

「彭佳媽媽？」

我又喊了幾聲，她才回過神來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