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欲得阿遙顧
  • 3912字
  • 2025-02-14 17:17:40

回頭望去,原是故人。


一年不見,他清減了許多,身形瘦削,那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身上,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而女眷席裡,周希雲穿金戴銀,正嘻嘻哈哈的,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我淡淡收回視線。


就在這時,一道矯健的身影自不遠處走來,笑著喚我:「顧遙!」


我回眸看去,看清來人,略感訝然。


是謝慕行。


他長我兩歲,幼年時曾與我一同讀過家塾,他是將門子,酷愛舞刀弄槍,四年前便遠赴了邊關,說是要憑借自己掙個功名回來,兩年前打下勝戰,回京參加了我的喜宴後便又走了。


再見面,便是現在了。


與我一同說話的謝家娘子見著他就罵:「你都多大年紀了,成日在外頭跑,還不快快來這邊坐下!」


聞言,謝慕行笑著撓了撓腦袋,湊到她身邊坐下。


謝娘子逮住他便是喋喋不休的同我說:「他啊,是個沒頭腦的,成日不著家,我都不知給他相看了多少家姑娘,嘿,你猜他怎麼說?」


這倒是吊起了我的好奇心。


「如何說?」


「母親——」


謝慕行黝黑的臉罕見的紅了,攔著謝夫人不肯她說,可耐不住謝夫人嘴快:「他說自己是當和尚的命,斷情絕愛,拔刀夠快!」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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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和尚動不動拔刀??


見我怔愣,謝慕行急急給自己找補,皙白的耳尖紅了一片:「你別聽我娘瞎說,有情有愛,拔刀更快!不對,拔什麼刀,不拔刀,現在以和為貴!」


我微笑。


謝娘子的視線在我們身上逡巡,哎喲了聲,抬眼望了眼馬球場,招呼道:「今日天氣好,不如你們去打上一場?」


我自幼體弱,將養了許多年,倒不至於連場馬球都打不了。


正好也許久沒有松動過筋骨了。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周希雲也上場了。


她也瞧見了我,坐於馬上,仿佛早早把那些龃龉都忘了,笑哈哈的說:「顧遙,你可要小心咯!」


我不欲與她多言,兀自策馬。


兩隊很快開賽。


周希雲是同另一個女子一組,兩人配合的不錯。


但我和謝慕行也不賴。


沒過多久,比賽形勢焦灼起來。


但就在我彎腰去夠馬球時,忽覺頭皮發麻,餘光瞧見一根棍子直直朝著我的頭部而來,剎那間,從前被蹴鞠擊到頭部的痛楚席卷而來,心髒驟縮。


15


但下一刻,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反而是一聲慘叫。


「啊——」


我的馬背上多了一人,強勢將我撈進懷裡,見我臉色慘白,男人頓時勒住馬繩:「遙兒!」


我被謝慕行抱下馬背,心髒仍在劇烈跳動。


看臺上,周淮景已經衝了過來。


這回他親眼瞧著,心下陡然失了速,幾乎是幾步就行至我身邊,急聲喚:「阿遙!」


我冷汗直冒,餘光卻瞧見周希雲摔在地上,幾乎動彈不得。


估摸著是被謝慕行踹下了馬。


「哥哥,我疼……」她在呼喚。


聽見她的聲音,周淮景立刻回頭看去,見狀,腳步一時搖擺不定,可最後,還是走向周希雲,命人叫來擔架,送去看大夫。


謝慕行仍抱著我,見著這幅畫面,眼眸微暗。


良久,他忽然低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嗯?


還不等我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輕輕將我放下來,猛地衝了過去,逮住周淮景就暴打:「媽的,老子幫了你那麼大的忙,你他媽就是對她的!!」


一拳接著一拳,拳拳到肉。


周淮景是文官,哪裡經得起他這麼打,很快,就有人把兩人拉開。


我勉強恢復平靜,一抬眼,卻見謝慕行雙眼通紅,在對上我的視線時,他沾血的拳頭忽然一拳砸在他自己臉上!


「媽的,老子真是個蠢蛋!」


16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走過去,納悶道:「你這人,怎麼瘋起來連自己都打?」


他看著我,就那麼看著,忽得別過頭,抬手用力一抹:「因為我是個蠢蛋。」


我:「??」


青年黑黢黢的一張臉,五官算得上英俊,是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小將軍,可此刻,卻在自怨自艾。


謝娘子也過來了,見他嘴角流血,當即叫來了大夫。


熙春也快步跑到我身邊扶著我,一場鬧劇算是暫時拉下了帷幕。


但不過半日時間,馬球會上的事便傳遍了上京城。


若說之前是在周家內發生的事,為著和離和那一腳,顧家沒有把事情鬧得太大,算是饒過了周希雲。


可如今,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度害我。


顧隅安一紙訴狀,連著之前的事一並發作,直接將周家告上了衙門,又連請了兩日的假,此事上達天聽,聖上大怒。


周夫人是有诰命的,連夜入宮為女請罪,磕破了頭,這才免了周希雲的死罪,但因教女不善,放下大錯,被剝奪了诰命。


周希雲被打了二十板子,臥床不起。


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我正坐在庭院裡喂魚。


熙春氣的眼睛直瞪:「怎麼總是這樣,姑娘沒死那是姑娘命大,怎就不能殺了她!」


我灑下魚食,眼神望向遠處:「她有個好母親和好哥哥。」


隻要是沒有出人命,為著她那些年受的苦難,周家人都能替她兜住。


但慣子如殺子。


上一回,是用我和周淮景的婚姻免了她的死,兩家也算是徹底斷了交。


周淮景是有才,朝堂背景復雜,得罪了侯府,他的仕途並不會好走到哪裡去。


這一次,是用她母親的诰命免了她的死。


周大人拼盡一生為妻子掙來的東西,如今也沒有了。


若是還有下一回。


我不知道,周家還能拿什麼來護住周希雲的命。


17


正說著,就聽人來報,說是謝慕行來尋我。


聽到這個名字,熙春憤怒的神情一斂,眉眼帶出幾分笑來,變臉快極了:「那姑娘與謝郎君說說話,我去泡壺好茶來。」


我頗感無奈,隻遠遠的就見青年一身墨色勁裝,沿著石子路行至庭院內。


有陽光落在他身上,他的馬尾輕晃,一如當年少年意氣。


他在我面前落座,低著頭久久不語。


我給他斟了一盞茶,明眸望向他,打趣:「什麼事難倒能我們的謝小將軍?」


他伸手去拿茶杯,一口飲盡了,試探著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半晌,小聲說:「我要是說了,你定會惱我。」


「那你便別說吧。」


我慢悠悠的說。


說來也怪,我與周淮景琴瑟和鳴時,在他面前,我也總是端著的,有什麼心事都揣在心裡。


可見了謝慕行,他為人耿直,說的彎彎繞繞了,怕他聽不懂,索性也直來直往。


「那不行。」


我不聽,他卻來勁了。


我輕呷一口茶,掩下唇角彎起的弧度。


倒是好騙的很。


果不其然。


他眉頭微皺,忽而閉了閉眼,一股腦說了出來:「其實,那周希雲是我幫著周家找回來的,我原來打聽了,說是姓周那小子總花費時間去尋他那妹妹,怕他沒工夫陪你,我便特意託人找到了人,給他送了消息,沒想到會鬧出這樣的事,說來說去,若是我當時沒多事就好了……」


我喝茶的動作一頓。


良久沒有聽見我的回應,對面的人坐立難安,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窺見我面無表情,眼底流出慌亂:「對不住……害你受了那麼多苦,累了名聲,我,要不我去給你家當贅婿吧。」


我:「?」


熙春端著茶上來時就聽見這麼一句,當即噴笑出聲:「謝郎君,這贅婿傳出去可不好聽啊,老將軍知道了可不得打斷您的腿……」


謝慕行一貫是個厚臉皮的,隻這會兒也有些臊,強撐著道:「胡說什麼,顧家是侯門,我家是將門,但自古王侯將相,將本就排在侯後面的,我當贅婿豈不是十分合理?」


熙春聽他的歪理聽的一愣一愣的,最後想了想,竟對我說:「姑娘,謝郎君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你聽他瞎說。」


我擺擺手,熙春自然退下。


我正視著謝慕行:「那不是你的錯,你不必愧疚。」


誠如他所言,周家人思念女兒,周淮景有大多時間在外尋找妹妹。


找到周希雲後,他確實多了些時間陪我。


可凡事大抵難以兩全。


「可若非是我,你與他也不至於鬧到如今的地步……」


「與他和離,是更好看清了他的為人,就算你不幫著他找,頂多是時間問題,幾年後,他總能找到的,到時候也是這樣,沒什麼分別。」


我垂下眼睫,語氣不緩不急。


這話落了,對面的人久久沒有言語。


我抬眼看去時,卻迎上一雙透亮的目光。


相顧無言,隻得一笑置之。


末了,他猶豫了會兒,又提了一嘴:「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什麼?」


「找我當贅婿啊,我走南闖北,什麼事都知道,力氣也大,什麼活都能幹,還會做各地吃食……」


「……不行。」


「哦。」


18


其實我能明白,謝慕行對我有幾分好感。


隻是對於再婚嫁一事,我實是沒什麼心思。


倒是謝慕行自打回京後,三五日便往我家來,與我的哥哥稱兄道弟。


謝家娘子也隔三差五邀請我去賞花赴宴,話裡話外說起家裡現在隻那麼一個兒子,長子駐守邊疆,隻有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


母親樂見其成,但考慮我的情緒,沒有多提,但眉眼間都是促狹笑意。


我:「……」


頭疼。


真的頭疼。


又過了大半年,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周家流放了!


晚間吃飯時,母親喝了好幾口酒, 才將聽來的消息託出。


臉上卻不是高興,而是後怕。


「還好咱們遙兒和離的早,不然恐怕也要遭此禍事!說來周家那女郎,七月裡,周家夫人帶她去王爺家赴宴,本意是要為她尋一門好的婚事, 卻不想,她與郡主鬧起了矛盾,竟失手將人推入湖中,那姑娘命不好, 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那郡主可是王爺王妃的老來女, 老王爺氣的當場就要拔劍殺人, 卻被周淮景攔住,推搡下, 竟是推了老王爺,這下可是徹徹底底的得罪死了王府, 當晚陛下就革了周淮景的職務,打死了周希雲,判的全家流放了!」


說到這兒,母親撫著胸口不住的喘氣, 顯然受驚不小。


我的眸光微晃, 可到底沒說什麼。


父親嘆道:「都是命。」


我顧家沒能要她的命, 周家卻不以此為戒, 好好管教,落得此等境地,也不無辜。


養而不教,父母之禍;教而不善, 父母之過。


19


周淮景流放是在秋日。


秋高氣爽的天氣。


我沒有去看, 與他夫妻一場,不至於落井下石。


隻是熙春猶豫著掀簾進來。


見我正在繡花, 嘴唇嚅嗫了下, 轉身就要出去,卻被我發現:「何事?」


小丫頭頓了頓, 手指攥緊了:「姑娘, 周, 周郎君他……」


「他怎麼了?」


熙春抿緊唇, 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我:「這是周家郎君入獄前託人帶給我的, 說是給姑娘的。」


我的視線下落,定格在那清雋的字跡上。


他一貫是溫潤如玉的人,很少發這樣大的火,周希雲一下呆住了,大眼睛裡逐漸浮現淚花:「哥哥,我,我隻是想玩蹴鞠,我沒想踢到嫂子的……」


「(這」上面隻有寥寥一行字。


阿遙, 此生, 是我對你不住。


……


我們曾檐下看雪,曾秉燭夜談。


曾舉案齊眉, 曾互訴心意。


可如今。


隻化作寥寥隻字, 被燭火一燒, 隨風散在風裡。


熙春靜靜看著,一時沒人再說話。


驀得。


外頭又鬧了起來。


有小女使跑過來稟告:「姑娘,謝郎君又來了!還帶了許多聘禮!」


他人流放日, 上門求娶時。


損。


實在是太損。


我扶額嘆息:「走,去瞧瞧。」


這個潑皮無賴,看來是要賴定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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