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後再有一個我的心腹，溜進了她的臥房，將那巫蠱娃娃藏進了她的枕下。

那時桑芸在做什麼呢？

恐怕還在我宮中對天發誓，自以為勝券在握呢。

13.

桑芸是蕭珏當年滅掉的桑府孤女一事，本來是蕭珏對宮中眾人瞞下的秘密。

否則，罪臣之女，還與皇帝有血海深仇，一眾大臣是不可能允許她入了後宮還成了貴妃的。

如今因為巫蠱娃娃事件的鬧大，不少人起了疑心，好好一個貴妃，為何要詛咒帝王？

於是，他們終於順藤摸瓜摸出了桑芸的身世。

隻是多數人都以為我隻是桑芸進宮之後的丫鬟，議論聲沒有落到我頭上。

但我也知道，這是暫時的，隻要有心之人查下去，就會發現我也是桑府的人。

我主動找到皇後坦白了這件事，並且告訴皇後，桑芸一直想為桑府復仇殺了陛下，是我一直在勸阻她。

皇後感慨了一陣，摸著我的手讓我放寬心，莫要多想。

我卻沒有錯過她那一瞬微妙的眼神。

我知道，我和她的最終目的截然不同，她需要帝王的平安。

而我作為桑芸的丫鬟，或許對蕭珏沒有多深的滅門仇恨。

但我肚中的孩子，絕不能成為未來的儲君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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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佛堂跪了七個晚上，為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贖罪。

第八日，我找張太醫討了一副滑胎藥。

14.

那日，冷宮本該換班的看守因鬧肚子晚去了一些，桑芸趁機跑出來想去求見蕭珏，卻撞上了「正巧」在附近小徑散步的我。

她不管不顧地衝上來，雙眼通紅地咆哮著：「是你！是你陷害的我！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葉心！我不明白我到底哪裡對你不好！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我淡然地笑笑，「從那天你讓我交給蕭珏信件，卻沒告訴我那是一封遺書開始，這一切就變了吧。」

「我那時不過想看下他的真心，你為何心胸狹隘到這地步，難道蕭珏還會殺了你不成？！」

會啊。

說到底，桑芸沒有把我當成「人」對待，隻是當作她的附屬工具罷了。

可是，作為她的丫鬟，我願意為她死，卻不願意那般可笑地死去。

現在，我越是這幅波瀾不驚的樣子，桑芸越是惱怒，恨我二人之間如今的地位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逼近了指著我的鼻子越罵越難聽，我做出驚恐的表情，連連後退，然後腳一滑，摔倒在地。

鮮血從我的雙腿間不斷流出，桑芸眼中有幾分錯愕，但更多的，竟然是幸災樂禍的快意。

直到我的丫鬟小翠喊出聲：「救命啊！冷宮的桑娘娘殺人了！」

很快有侍衛趕來，我被送去最近的宮中醫治，良久，太醫遺憾地搖了搖頭。

前來探望的皇後握住我的手，「葉嫔，本宮一定會為你討個說法的。」

我垂下眼簾，點點頭。

之後，蕭珏也急急地趕了過來，聽到我胎兒已經不保的消息後，他看向地上面無表情跪著的桑芸，瞬間拔出佩劍。

就像，他當初為了桑芸，一劍刺死我一樣，這次，這把劍也終於落到了桑芸身上。

隻是，即將刺入胸口時，蕭珏閉了閉眼，手一偏，隻割掉了桑芸大片發絲，沉聲道：「桑芸，你已經變得不像過去的你了，從今往後，我二人就此恩斷義絕。」

我在心中暗自有些遺憾。

蕭珏對桑芸到底還是有幾分真情的，沒能像當初對我一樣，直接就下手刺入不說，還要再踹一腳。

但這副局面，也算是接近成功了。

畢竟這「恩斷義絕」之言，對於戀愛腦桑芸來說，比要了她性命更讓她痛苦。

桑芸癱倒在地，淚水流了滿臉，隨即恨恨地望了我一眼，對蕭珏道：「蕭珏！你竟然聽信這女人的話！你知不知道當初她一直撺掇我殺了你，是我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因為我愛你！」

如果這話放在巫蠱娃娃事件之前，蕭珏或許會感動得無以復加。

但如今，他已經對桑芸失望透頂，並且，他不可能沒聽皇後轉述過，是桑芸一直想殺她，我才是阻攔的那個人。

兩件矛盾的事，人總會更信自己先知道的那個，覺得後一個為謊言。

所以，蕭珏隻是不耐煩地別過頭，派人將痛哭流涕的桑芸拖了下去。

12.

這一次，桑芸是徹底被厭棄了。

不同於先前進冷宮時，那些太監丫鬟還對桑芸的處境抱有幻想，以為蕭珏遲早要將她接出去，並沒有真的為難她，她在冷宮的處境比其他身處這裡的棄妃好得太多。

如今，她這才感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冷宮待遇。

而人心的險惡還不僅如此。

先前那些冷宮的棄妃，早就看她好吃好喝在冷宮裡不爽了。

都是宮中勾心鬥角出來的人，如何會不知道那些磋磨的手段？

桑芸的苦日子這才算開始。

自身體好些後，我便在宮中供了一個長生牌位。

人人都以為我是給那未出世的孩子供的。

蕭珏心中過意不去，賞了我好些珍寶首飾。

皇後雖然察覺出我是故意滑胎陷害桑芸的，但卻以為我的出發點是向她表衷心，於是更加信賴我，在她的極力提攜下，我被蕭珏晉了妃位。

其實，我供的隻是上一世的我。

我提醒自己，如今的日子雖然悠闲，但我遠不能沉迷其中。

桑芸和蕭珏這二人，我都不會放過。

為了娘，也為了死去的自己。

一段時日過去，小翠告訴我，蕭珏對桑芸似乎還是有情。

原來，桑芸把自己僅剩的首飾都拿出來疏通侍衛給蕭珏傳信，說她患了病，現在可憐得很。

我心中冷笑，桑芸從前自詡清高說不屑參與後宮之爭，結果鬧過出宮、鬧過自殺，現在終於開始稱病裝可憐了？

我問小翠：「陛下是什麼態度？」

「陛下當時沒說什麼，隻派人送了些棉被過去，但我聽張公公說，陛下神情似乎有些感傷，或許……」

或許桑芸真的還有能出來的那一天。

那我是絕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的。

既然她說自己生病了，那我就讓她如願以償吧。

第二日桑芸的膳食裡頭，便多了些東西，讓她全身起了紅點。

原本蕭珏確實去見她了，結果被她的樣子嚇了一大跳，他身旁張公公適時插了句「不會傳染給陛下吧？」，蕭珏面色一變，迅速離開了。

這滿身滿臉的紅點本不是什麼大病，但桑芸被蕭珏那避之不及的態度傷透了心，夜裡，她聽到兩個棄妃在誇張地議論她得了瘟疫。

心態已經徹底崩了的桑芸拿著剪刀衝了過去，把那兩個棄妃一刀一刀地刺死了。

冷宮發生了這樣的血案，桑芸被關進了天牢裡，等待秋日問斬。

聽說人被抓起來的時候，已經瘋了，不停念叨著，「蕭珏，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後悔……」

看到曾經的愛人如今已經面無全非，蕭珏到底有些惆悵，一杯毒酒賞了她一個痛快。

過了幾日，或許是為了轉換下心情，他一個人去了山上打獵。

我朝自己的長生牌位拜了一拜，時機到了。

還是那座那一切起源的山崖之上，看到我小跑過來，蕭珏微微一驚。

我笑著把帶來的酒囊送上，「聽聞陛下什麼都沒帶，就這樣出來了，天氣冷，妾身想著送點酒過來給陛下暖暖身子。」

蕭珏目露柔情，下了馬，接過了酒。

我陪在他身邊走著，「陛下可還記得，當初妾身就是在這山崖上和您搭上了話。」

「是啊。」蕭珏笑道，「你那時摔倒在朕懷裡，朕這才發現你這丫頭長得還挺可人的。」

「其實我是故意摔倒的，為了勾引您。」

蕭珏聽罷，哈哈大笑，「勾引朕？你什麼時候對朕起了男女心思？」

「倒不是為著那個原因……您先喝點酒暖暖身子吧，我待會再告訴您。」

蕭珏點點頭。

我親眼看著他將那酒飲下，他感嘆道：「唉，那時我對芸兒她……以為找到了自己畢生摯愛，沒想到短短數年，就發生了這等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是幸好我身邊還有你，還有皇後……」蕭珏苦笑著又飲下了一口酒，「心兒，你也喝點。」

他正要將酒遞給我，忽然踉跄了幾步，按了按頭，「怎麼……」

「怎麼頭有些暈嗎？陛下？」我柔聲問。

「是……你來替我按按。」

我坐下來, 讓蕭珏躺在我的腿間，一點點幫他按揉經穴。

然後, 眼見他越來越沒了力道, 我抽出了他的佩劍。

蕭珏瞪大了眼睛呆呆看著我，但此刻, 他已經完全動不了了。

「你、酒裡有毒……你……」

「陛下莫慌，這不是毒酒, 隻是一點麻痺身子的藥, 大約半個時辰就能恢復了，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我笑道。

因為手生, 我在他身上刺了好幾下，才終於對準了當初和我被刺那一劍差不多的位置，一寸一寸用力插了進去。

血已經浸透了蕭珏的衣衫, 但這還不夠呢。

我不服！

「完天」在他掉下懸崖的前一秒，我笑道：「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了，當時勾引你, 就是為了這一天。」

蕭珏就像看著閻王爺一樣, 驚恐又絕望地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徹底把他推了下去。

13.

小翠已經拿著我們收拾的金銀細軟在山下接應了。

「主子, 消息已經傳回去了，您和陛下雙雙跌落山崖，我跟著殉主了。」

「小翠，謝謝你願意幫我做這種事……」我真心實意道。

小翠搖搖頭, 「當年我們同為宮女的時候，您就一直待我好, 被晉為妃嫔後也把我接到了你宮中, 可以說是您給了我第二條命，以後我還是您的丫鬟，您去哪裡, 我就跟去哪裡。」

我看著她，仿佛看到了從前對著桑芸忠貞不二的自己。

我揉了揉她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小翠, 不是這樣的, 沒有人天生就是丫鬟，沒有人天生就該伺候別人。現在我們已經出了宮，我不再是娘娘, 你也不再是宮女，我們是平等的人。」

「主子，您是想拋下我嗎？」小翠一臉哀求地看向我。

我搖了搖頭, 「我是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從現在開始, 我的命終於掌握在我自己的手裡, 你也是，你要過上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小翠喃喃道，似乎懂了些什麼。

我抱了抱她, 將身上的銀錢分了她一半，然後與她揮手告了別。

天高海闊，我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