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語文老師卻說，我爸跟她打了招呼，說我因為理科成績一般，想要好好補補理科，不想浪費三天時間去北京參賽，所以主動放棄。

我聽了肺都要氣炸了，卻還是先忍住氣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如是這般地囑咐了幾句，制定了詳細的除渣計劃。

這一次，我要讓我爸的名聲在學校徹底臭大街。

掛了電話，我去學校小賣部買了一瓶風油精，然後便跑到我爸辦公室跟前蹲點。

估摸著我媽快趕到了，趁課間休息，我爸辦公室裡都是人的時候，我在眼皮上點上風油精，哭得稀裡哗啦地衝進了我爸辦公室。

我爸喜歡喝菊花茶，而且最喜歡趁熱喝。

我衝進去的時候，他正端著他的玻璃杯子吸吸溜溜地喝茶。

我瞅準時機，一頭撞在我爸身上，讓那杯滾燙的茶水，全澆到他身上。

我爸被燙得嗷嗷叫，人淡如菊的表象再也裝不下去了，伸手就要打我。

我靈巧地避開他的巴掌，一頭又撞在他身上，嘴裡嚷著：

「你打吧，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是你喜歡的孩子。

「我同學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爸，還說你不愛我媽，連帶著也不愛我，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爸爸，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都跟你說了，這次的作文比賽對我很重要，我真的很喜歡寫作。就算我沒有天賦，拿不了獎，我試一下也就死心了。

「為什麼，為什麼連我的這點願望你都不願意滿足，非要讓我把機會讓給高盛陽呢？

「他已經搶走了我的爸爸，為什麼連作文比賽的資格都要搶走？

「難道因為我是我媽生的，所以我便連參加作文比賽都不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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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油精的功效不是蓋的，我哭得淚眼模糊，聲嘶力竭，可憐又崩潰的效果拉滿。

反觀我爸，先是被熱菊花茶燙到跳腳，又因為慢待我被我揭穿惱羞成怒想要打我，讓外人親眼見證了他人淡如菊背後的一面。

而在那之後，我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每當他想張口辯解，我便再羅列一個新的罪名給他灌下去。

在外人看來，便是他臉色漲紅、心虛氣短、百口莫辯。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媽走進辦公室。

看見我媽，我撲進我媽的懷中，哇的一聲哭了。

「媽，爸爸他欺負我——」

我這一嗓子，原本隻是表演，但不知道為什麼，真的喊出來的時候卻還是感到了莫名的委屈。

眼前翻湧過很多畫面。

有小時候我爸抱著我認字，給我講故事書……

有我看圖說話得了滿分，爸舉著我興高採烈，說我閨女真聰明，長大了要當作家……

但畫面的最後，是我爸抄著紅酒瓶子，照我的頭狠狠敲下。

或許我爸曾經愛過我，但當我這個親生女兒阻了他個人的幸福之路，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我。

這就是我爸稀薄又自私的愛。

所以，爸爸再見吧。

我想，這一聲後，我將再不執著於尋找我爸為何不愛我的答案，而是學會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世上並不是父母便天然地愛子女。

我與我爸終究是緣分淺薄。

我媽像我們商量好的那樣，輕聲安撫我：

「荔荔，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爸不是這樣的人。

「雖然你爸不愛我，但你是他的親生孩子，他怎麼會不想著你好，故意害你呢？」

跟我爸離婚後，我媽在我的建議下好好捯饬了一番。

不但健身減肥，而且還學會了化妝。

再加上離婚之後不用再為我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糟心，心情好，整個人看著年輕了好幾歲。

眼前的我媽，一身合體的職業套裝，精心修飾過的妝容，講話也輕聲細語。

與在婚禮上出現的那個憔悴女人不同，此時一個善解人意、溫柔可親的前妻形象被我媽演繹得惟妙惟肖。

我從在場老師們的眼中讀出同一個疑惑：這還是從前那個母老虎嗎？

我想他們很快就會產生另一個想法：為什麼好好的一個女人，跟陳老師結婚了就變成母老虎，離婚了就溫柔可人？

這到底是誰的問題。

我爸望著我媽，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豔。

我媽的示弱，讓他錯誤地估計了形勢。

他以為，像從前無數次一樣，我媽是來給他撐腰的，他臉上甚至也流露出一絲委屈：「美珍，還是你懂我，我都是為了她好。」

我大聲駁斥他：「什麼為了我好？！我們語文老師明明說我很有天賦，這次比賽很有可能拿獎，拿獎之後說不定還能保送。你明知道機會難得，卻把這麼重要的機會讓給高盛陽。你給我說說，到底哪裡為我好！」

我爸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

我媽轉向語文老師，問她我說的可是真的。

語文老師點點頭。

不待任何人反應，我媽反手便給了我爸一個耳光。

在場所有人都蒙了。

而我媽再接再厲，撕著我爸的頭發，左右開弓，便是一頓強勢輸出。

「烏龜王八蛋，老娘哪裡對不起你！你說你對我沒愛情，老娘就把你讓給你的愛情！

「老娘不爭不搶，給你面子，你當老娘好欺負？

「欺負老娘也就算了，連親閨女你都欺負，你簡直不是人！

「今天讓大家伙給我評評理，有你這樣當爹的嗎？離婚之後，一分撫養費都不付，一心去替別人養兒子。現在連親閨女的機會都要搶，你簡直枉為人父！

「我今天就替閨女宣布，跟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斷絕父女關系。

「大家伙都給我做個見證，既然這個老王八蛋眼裡隻有他真愛小三的兒子，以後就讓那小王八蛋給這個老王八蛋養老。陳煥生老病死，都跟我家荔荔沒關系！

「走，荔荔，別哭了，就當你爸死了！」

我媽拉著我霸氣離開，終於出了一直以來的惡氣。

我爸百口莫辯，成了整個學校的大笑話。

大家表面上不說啥，私下裡卻傳我爸替別人養兒子是個傻帽。

還說我爸這麼拎不清，終於明白了我媽的不容易。

「前妻看著溫溫柔柔的，陳老師卻到處說人家是個母老虎。」

「不愛唄，所以雞蛋裡頭挑骨頭。」

就這樣，我媽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繼婚禮之後，再次成了大家眼中被汙蔑被損害的可憐前妻。

我爸則是離婚了連孩子撫養費都不出的大渣男。

甭管我爸怎麼跟人解釋，他不出撫養費是因為離婚的時候跟我媽約好了。

大家也隻是表面對他笑笑，私下裡愈發嗤之以鼻。

連帶著高盛陽都因為是真愛小三之子，成了學校裡被孤立的對象。

大家在背後偷偷叫他「陳老師的好大兒」。

自從他跟幾個當面叫他好大兒的壞孩子狠狠打了一架，結果卻被打得鼻青臉腫，被逼著叫爸爸之後，不少人便當他面奚落他是「好大兒」。

有一回，放學路上，他叫住我，問我：

「做錯事的人是你爸，付出代價的卻是我，憑什麼？

「是我讓你爸喜歡我媽的嗎？！」

他歇斯底裡的模樣，自以為無辜，卻隻讓我想起上一世。

他仗著自己是趙小雅的兒子，輕松獲得了原本屬於我的榮譽，霸佔了屬於我的財產，還在我爸和他媽的婚禮上義正詞嚴地指責我：「我們做兒女的，不應該那麼自私，因為個人喜惡便阻攔屬於父母的愛情。」

他佔便宜的時候，可沒想過要公平地把我爸還給我呀。

我嘻嘻笑地看著他：

「我爸給你花錢的時候，你也沒少花啊。

「不想別人叫你好大兒，你別花我爸的錢啊啊。」

說完，我便揚長而去。

我的同情心可沒空給他這樣的垃圾。

07

可笑的是，不久之後，我爸竟然又來找我。

他話裡話外全是我在學校人緣好，現在高盛陽因為他的事情被欺負，我應該站出來保護他。

「我知道，你因為趙阿姨的事情對爸爸心懷怨懟，可感情的事沒有對錯，等你長大了就知道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生活多麼煎熬。

「爸爸跟媽媽離婚，也算彼此放過，你看你媽現在也過得很好對不對？你也要學會放下。

「爸爸是愛你的，不然離婚的時候也不會把錢都留給你媽，你要體諒爸爸的苦心。

「盛陽是個可憐孩子，你是姐姐，應該多幫助他。

「將來爸爸媽媽都走了，你們便是世上最親近的人。你在婆家受了欺負，還要指望他來幫你。」

不得不說，我爸真的很擅長說一些屁話。

任誰見了他這副苦口婆心的模樣，不得說他是個大傻叉？

對此，我隻有無數個白眼飛給他：「爸爸，高盛陽被欺負是因為他媽嫁給了你呀，你跟他媽離婚，別人還能叫他好大兒嗎？」

我爸被氣個仰倒，但除了罵我逆女，卻拿我沒有絲毫辦法。

甚至，他現在跟別人吐槽我被我媽教育得忤逆不孝，小小年紀尖酸刻薄，別人隻會對他露出迷之微笑。

有一回，更是被我們年級主任，一個德高望重小老太太當面回懟：「我看荔荔這孩子對其他人都很有禮貌，咋就單對你這個爸爸忤逆，你怎麼不反思一下你自己？」

據說我爸被噎得話都說出來，別提多精彩了。

最後，眼看口碑無法逆轉，我爸不得不給高盛陽辦了轉學手續，給他送進了我們當地一個特別有名的私立高中。

當然，學費那是相當昂貴。

為了補貼家用，我爸開始私下招學生補課。

我爸曾經滿口他是老師，為人師表，品自高潔。

也不知道現在品自高潔的他赤裸地跟他的學生伸手要錢，他的學生該怎麼想他。

不過這都不是我該關心的事了。

沒了我爸的打擾，我和我媽的生活逐漸回歸正軌。

我學習成績穩步提升，我媽則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給我補充營養。

對了，沒了我爸帶來的無窮盡家務，我媽現在每天都可以健身和學習。

每天晚上，我們倆坐在同一張書桌的兩端，各學各的習，成了完美的學習搭子。

不到半年時間，我媽就考下了中級會計的證書，換了新的工作。

拿到證的那天，我媽喜極而泣。

她說雖然這不是個很難考下來的證，但她就是很激動。因為這是她參加工作近二十年來，考下來的第一個證。

我懂。

這個證書，我媽從大學畢業開始就想考，但是卻因為被困在日復一日看不到盡頭的家庭瑣事之中，下班後全無個人時間。不得不眼看著那些當初和她一起畢業，甚至在專業上還不如她的同學後來居上，甚至考出 CPA，成為專業領域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