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娘親是人淡如菊的賢妃。

及笄後，所有的嫔妃都汲營爭取自己女兒能夠嫁在京中。

隻有我娘賢妃，每天隻顧著栽培那盆綠梅。

「清兒，榮華富貴有什麼好？你是我的女兒，怎也學了那些鑽營之道？」

到最後，北狄來求娶和親公主，隻剩我一個公主適齡。

和親的旨意下來，我哭著求她救我，她這次還是嘴巴嘟嘟。

「娘在後宮待得厭煩疲倦，你能嫁到北狄自由自在的，有何苦衷？」

後來，我在北狄受盡屈辱，撞柱而亡。

重生後，我滑跪到後宮勵志代表苓妃那兒。

「求苓妃娘娘，疼疼兒臣。」

1

聽到小荷再次向我匯報父皇要將我送去和親的消息之後，我這才確定我重生了。

按照上一世時間推算，距離父皇正式下旨還有三日。

我必須抓緊時間，扭轉命運。

如今，後宮分為三派。

以苓妃為首的勵志派，以我娘為首的人淡如菊派，以及自成一派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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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有兒有女，顯然不在我的選擇範圍內。

倒是苓妃無子無女，可堪為我的助力。

於是，我馬不停蹄趕到永壽宮求見。

苓妃聽完，眼底升騰出一絲同情，抿了一口茶。

「本宮還以為，賢妃的女兒和賢妃一樣人淡如菊呢。

「而且，你終究是是賢妃的女兒，本宮如何能插手。」

苓妃不拒絕也不答應，擺明要看我值不值得她出手。

我走上去，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紅玉珠鏈。

「娘娘，您就不好奇，為何您承寵多年，卻無一子半女嗎？」

無子無女是苓妃心中的一根刺，她立馬正色。

我挑起那根紅玉珠鏈，意思不言而喻。

苓妃也是聰明人，當即召來侍女。

「本宮這個珠鏈戴久了有些磨損，你且讓人看看能不能修復。」

宮女亦是人精，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回來復命。

看著苓妃臉沉如水，我便更胸有成竹了些。

但苓妃比我想象中還要狡猾，還要貪婪。

「清兒，你告訴本宮這個消息，本宮很感激你。

「但你要知道，那可是你父皇的意思，本宮也隻能試一試。」

我握緊拳頭，端正行了個禮。

「苓妃娘娘，等您有了小皇子。

「我，和我的未來夫君，都會成為他的助力。」

苓妃懶懶掀起眼皮。

「這還有點意思。」

2

我回到延禧宮，一道飛盞擦過我的臉皮砸在門框上。

「孽女，跪下！」

她肯定是知道我去求苓妃了。

我娘這個人，表面上人淡如菊，實際上控制欲極強。

從小到大，我幹什麼，去哪兒她都要知道。

但凡我脫離她的掌控，或者稍稍不按她的心意去做，她就會用戒尺打我的掌心，然後把我關進暴室禁閉。

現在我大了，她不敢那麼明顯，便讓我罰跪。

我當然不樂意跪，這是我第一次忤逆她。

我娘氣得胸口起伏，正準備扇我一個耳光，給我點顏色看看。

卻又在觸碰到我的臉時，變為拽住我的手臂。

「走，跟本宮去你父皇跟前，說你錯了，說你願意去北狄和親。」

我跪在父皇勉強，磕頭。

「父皇，女兒不願嫁。」

我說完，父皇沒什麼反應，反倒是我娘跳腳想捂住我的嘴。

「事關社稷，豈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

父皇不滿地皺眉。

「賢妃，你讓孩子把話說完。」

擺脫我娘的控制，我回想著苓妃告訴我的話術，繼續說。

「父皇，女兒不嫁，並不是女兒不願為大胤犧牲，而是為了保全大胤的臉面。

「北狄作為戰敗國，竟然以嫁女作為和平的要挾，若是女兒嫁了，這豈不是昭告天下，我們大胤怕他們嗎？

「父皇治世太平，大胤國力強盛，要和親也該是他們送公主過來。」

隻見父皇愣了一下，隨後大笑。

「好好好，這才是朕的女兒，有骨氣！」

看到父皇的表情，我這才松一口氣。

幸好，父皇和上一世一樣。

上一世，父皇一開始並不想把我嫁出去的。

所以他先詢問了我娘的意見。

結果，我娘為了展示她崇高的品德，力主要把我嫁給北狄。

理由是，一個女子能解決的事，又何必訴諸戰爭。

而且她自己這麼說也就算了，她還逼我也這麼說。

見我們娘倆都這麼說，父皇才下了旨意送我去和親。

如今，我先佔據先機，再有苓妃打配合，勝算大增。

但我怎麼忘了，身邊還有我娘這個攪屎棍？

她生怕我有辱她清高的名聲，立馬拉著我一起跪下。

「皇上，清兒就是被臣妾寵得太任性了，您不要聽小孩子亂講，她其實心裡是願意的。」

父皇卻瞪了她一眼。

「賢妃啊，別的妃子都巴不得孩子不要嫁那麼遠，怎麼你一點也不心疼？」

3

其實，我也是死過一次，才知道我娘為什麼不心疼我的。

上一世，北狄人是見我的確無人依仗，才開始肆無忌憚地折辱我的。

我的肌膚總是新傷疊舊傷，就連北狄王的小妾都能拿鞭子抽我。

北狄王看見，也隻是淡淡說一句。

「別弄死了，到時候不好交代。」

我也曾給我娘寫過好幾次信，求她讓父皇救我。

可是那些信，都石沉大海。

我一直以為是途中馬夫寄丟了信，直到我死之後魂魄飄回我娘身邊，我才知道那些信都化作了灰燼。

那時，嬤嬤抹著淚水，把我最後一封信呈交給我娘。

「娘娘，要不要告訴皇上？」

而我娘瞄了兩眼，露出的不是心疼，而是驚慌。

「不能告訴皇上，傳出去，豈不是說，我這個做母親的害了她嗎？

「燒掉！燒掉！以後公主來的信不必給本宮過目，通通燒掉。」

那一刻我心涼了，也明白了，她誰也不愛，她隻愛她自己。

所以，再世為人，我不會再期盼她一點母愛了。

而我娘似乎還沒意識到我的轉變，還在喋喋不休地跟我說嫁給北狄，自由自在的多好？

我反唇相譏。

「那您為何要嫁入這宮廷？」

我娘愣住，隨後撅起嘴巴。

「你以為這賢妃是娘想當的嗎？娘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深宮中已經待得厭煩疲倦，要不是……」

父皇便面色鐵青，大步跨入殿內。

「要不是什麼？

「賢妃，可是對朕，有怨懟之心？」

我娘嚇得連筷子都掉了，連忙行禮認罪。

「臣妾，不敢……」

父皇剜了我娘一眼，隨後將我召到他跟前來。

他告訴我，不用和親了。

北狄色厲內荏，父皇的態度一強硬，再加上苓妃的弟弟綏遠大將軍酒醉劍舞一遭。

他們便嚇得軟和了。

不但不要大胤和親，還主動提出歲貢。

我聽著，沒有想象中開心，反倒很難過。

原來上一世，我可以不用那麼慘的……

可我娘卻尤似不甘心地問道。

「北狄，就這麼屈服了？」

我卻知道我娘為什麼會這麼不甘心。

她早就籌謀好了，一旦等我嫁出去，京城便會傳揚我娘明事理、不爭不搶的好名聲。

到時，京中的美名、父皇的愧疚，全歸她所有。

不多久，父皇便會封她為貴妃。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

和上一世一樣的套路。

可惜這次我不會讓她如願了，我扯住父皇的衣擺。

「父皇，母妃她也是為我好，她隻是不想我參與到京城的那種爾虞我詐烏糟的環境裡而已。」

我這一句話，成功讓父皇又記起剛才的事情。

「賢妃，你既然厭倦深宮爾虞我詐，就搬到秋涼殿去吧，那兒安靜。」

秋涼殿是全宮最偏遠的宮殿，和冷宮無異。

我娘的臉頓時就垮了，她顫抖著唇。

「臣妾倒是喜歡秋涼殿安靜無爭，可是清兒她……」

父皇卻不給她辯駁的機會。

「清兒你就不用操心了，朕已經預備把她交由苓妃管教。」

4

我娘被送去秋涼殿後，人淡如菊派的其他人紛紛找上了門。

海嫔：「清玉公主，賢妃娘娘再怎麼說也是你的母妃，你怎麼能那樣對她？」

林貴人：「明明以前公主是很聽話的，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子？」

其他剩下幾個妃嫔。

「公主，你聽嫔妾們的話，趕緊去給賢妃娘娘磕頭認錯。」

我都被她們的話氣笑了。

剛要回嘴，苓妃從我身後緩步而出。

「既然各位妹妹和賢妃感情這麼好，不如本宮去稟了皇上，送你們一起去秋涼殿作伴？」

此話一出，殿內頓時安靜如雞。

等所有人退散，苓妃扔給我兩本書。

我一看竟然是《論語》和《孟子》。

「我已經稟明你父皇了，明日你就跟著上學堂去。」

我娘一直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從來不允許我跟著其他公主皇子上學堂。

有一次我不小心脫口而出說想上學，就被她冷臉批了一頓。

沒想到，我十五歲了，還能有這個機會。

看到我感動的表情，苓妃冷哼一聲。

「不去上學堂，靠在後宮的三腳貓功夫，就想幫本宮做事了？」

得，白感動了。

我興奮得一夜未眠。

早上，苓妃一邊罵我興奮過頭，一邊用雞蛋替我敷眼睛。

本來高高興興上學去，半路卻殺出我娘這個程咬金。

她比之前清減了不少，眼裡也少了那麼幾分清高。

「清兒，你去找你父皇說說好話，娘在這破院子裡實在是受不了了。」

她這就受不了了？

這秋涼殿，我小時候也待過好幾次呢。

小時候，我隻要犯了嚴重的錯，我娘就會把我丟到秋涼殿反省。

秋涼殿其他沒什麼，就是一到晚上，就會有女人的哭聲。

每一次來，我都會被嚇哭。

而換來的卻是我娘的厭惡。

「哭哭哭，就知道哭。

「這秋涼殿雖然簡陋，但能遮風避雨，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如今，我也同樣奉還給她。

「娘，這秋涼殿能遮風能擋雨，您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5

我沒有管我娘，就如同她當年不管我一樣。

並且從此以後，我去學堂都繞路走。

我不去找她，她居然難得拉下清高來找我。

她來的時候正好學堂課考，各個有皇子和公主的妃嫔都在，苓妃身子不適就沒來。

看到苓妃不在，我娘頗為不屑。

「看來苓妃對你也不怎麼樣。」

我沒理她，繼續準備一會的課考。

課考的形式像飛花令，一共分為三輪，成語、對子、作詩。

第一輪，輪到我時，題目有些難，我不免多思考了些時間。

我娘頓時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她不會也正常的，本宮從小就不讓她讀那些東西，女兒家掙掙搶搶那些做什麼？

「不如學學女紅，安分一些，也好找個好驸馬。」

坐在我娘旁邊的寧妃白了她一眼。

「可本宮也沒見您給公主找個好驸馬。」

我娘的臉頓時白了。

但接下來，她的臉還會更白。

因為我不但答了出來，而且還答得很不錯。

經過了第一輪的坎坷，第二輪、第三輪都非常順利。

我的表現讓夫子都不得不由衷贊嘆。

「公主雖然才剛到學堂一個月，卻已有如此進步，實屬難得啊。」

在夫子的誇贊下，我娘好像忘記了自己此前的說詞，並且開始享受起了其他夫人妃嫔的恭維。

正當她想招手叫我過去以示她的威望時，我卻轉頭去攙扶姍姍來遲的苓妃。

「母妃，你不是不來嗎？」

苓妃戳了戳我的額頭。

「你要是挨訓了，本宮才不來。」

剛才還在恭維賢妃的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什麼她培養的，結果我看這公主和苓妃更親。」

眾人異樣的目光，不亞於扇了我娘這種假清高的人一個耳光。

她挨不住，趁那些妃嫔和夫人過來找我和苓妃時，從側門悄然離開。

我的表現也得到了父皇的褒獎，連賞了我好幾塊上好的徽墨。

沒過多久，永壽宮雙喜臨門。

苓妃原來身體不適，是因為有孕了。

永壽宮上下都很高興。

唯獨我生母，非要來煞我的風景。

「苓妃自己有了孩子，還會管你嗎？」

我被冷風激得一愣。

一開始我和苓妃的確是合作關系。

可是現在，我竟然有些貪戀母愛的溫暖。

……

回到永壽宮，宮人正在進進出出

我的寢被、枕頭全部被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