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確做不到完全不在乎，索性強迫自己不再關注這件事。

網絡世界紛紛擾擾，今日他們對我惡語相向，明日或許又對另一人口誅筆伐。

左右不過是站不住腳的風言風語，時間久了，他們自然也就忘了。

風波總歸是會過去的。

況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11

蘇玥殺回來了。

蘇玥，三班原本的英語老師。

因為網上那些風聲，她終於得知了這些日子發生事情的所有經過。

之後便火急火燎地挺著八個月大的孕肚趕來學校為我撐腰。

我得知此事的時候，她已然在教室門口和林清清起了爭執。

我匆匆趕到現場，卻剛好目睹林清清一個失手把蘇玥推到牆上。

我心下大驚，趕緊衝過去攙扶著她。

她見我來了，順勢倒在我懷裡，神情痛苦道：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林老師，我剛看見你的課本和教案都一幹二淨，教師尚且要不斷學習才能做好教書育人的工作，我說你做得不對，這有錯嗎？你為什麼要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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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喂，我的肚子……」

林清清罕見露出慌亂的神情：「我沒有！」

「我是無辜的，我根本就沒有推你。」

蘇玥不知怎的被刺激道：「啊對對對，你沒有，你最無辜～」

「那我們唐挽呢，她為學生殚精竭慮，也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們的事，卻被肆意潑髒水，落得一身罵名，她就不無辜嗎！」

聲如洪鍾，中氣十足。

全場靜默。

林清清看著蘇玥的肚子，眼底逐漸帶上質疑。

她終於反應過來，繼續捂著肚子哀號。

「孩子！我的孩子啊……」

最後，在圍觀眾人的注視下。

蘇玥眼睛一閉，昏死過去。

12

蘇玥昏了。

她裝的。

可惜她那寵妻如命的老公得知這事後亂了陣腳，匆匆趕來病房，然後看著她臉色紅潤地躺在床上，手中蘋果啃得咔嚓作響。

最後又被蘇玥一通臭罵轟了出去。

我倒是見過他幾次，都是在蘇玥下班後，他開車來接她。

那時他總會張開雙臂穩穩地接過那道朝他猛衝過去的嬌小身影，笑容寵溺地聽她講著學校發生的趣事。

隻可惜他這幾個月似乎過得不是很好，蘇玥自懷孕後就一直看他不爽。

蘇玥對著他離開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緊接著又來數落我。

「你說說你，要不是我自己發現，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著我！

「還有那個林清清，先前我刷到她那些視頻就覺得不對了，可每次我問你，你都說很好，都很好。

「你倒是說說哪裡好了！」

我嘆了口氣。

「我不想你因為這事憂心。

「還有剛才，你太衝動了，萬一真的傷到孩子怎麼辦？」

蘇玥哼哼道：

「我嚇她的，誰叫她這麼討厭。

「你知道你來之前她還跟我說過什麼嗎？

「她說我形如潑婦，蠻不講理，我這樣的人肯定教不好學生。

「她能有我會教？虧她也說得出！真是不要碧蓮。

「你信不信我崽生下來就會說 how are you？」

我：「……」

看著蘇玥這副活力滿滿的樣子，我不禁笑了笑。

為什麼一開始會對林清清抱有一定好感呢？

因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蘇玥的影子。

可事實證明，我看走眼了。

蘇玥也很愛漂亮。

她有數不清的好看衣裳，也會每天精心打扮元氣滿滿地上課。

可她從不會因此耽誤教學任務。

她性格也很好，開朗、大方，也會在課下和學生們打打鬧鬧。

卻始終留有教師的邊界感，從不在有悖原則的問題上心慈手軟。

她和林清清，從來都不一樣。

13

蘇玥見我出神，白了我一眼，沒好氣道：「你呀，被人那樣潑髒水，優秀教師也沒了，還笑得出來。」

「班上那群小混蛋那樣對你，你打算怎麼辦？」

其實是有過怨恨的。

那天以後，我仍不時夢到公開課上的場景。

夢裡我滿心滿意仍想把最有用的知識傳授給他們，可他們卻用一種近乎仇視的目光看著我，那種目光像是要將我片片撕碎。

我帶著滿身冷汗醒來，驚魂未定。

可我同樣也會不時想起。

我想起他們以前是很乖很可愛的。

雖然也會因為繁重的學業而不時抱怨，但還是會認認真真地完成任務。

會上課打瞌睡，偷看漫畫書，被抓包後老老實實認錯。

還會因為我提前兩三分鍾下課放他們去食堂而高聲歡呼，說我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師。

所以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就這樣算了。

我看著蘇玥笑了笑。

「他們是小混蛋。

「可我要真放棄他們了，我就是大混蛋。」

14

之後的日子，蘇玥便時常向我詢問班裡的近況。

而在此期間，初三年級舉行了一場大型聯考。

沒有絲毫意外的，三班的成績大幅下降。

其中，英語尤甚。

對於這個結果，林清清面色也有點掛不住，但她仍舊嘴硬道：「我才來這麼一兩個月，他們成績下降了和我有什麼關系，肯定是之前基礎沒有打好唄。」

「哦對了，那個誰？」

她提起蘇玥，嘴角勾起惡劣的笑。

「那天她那麼痛苦，也不知道後來孩子掉了沒。

「我看啊，掉了也好，她那種潑婦，教出的孩子怕也是禍害。」

得知自己被甩鍋的蘇玥暴跳如雷。

「她算什麼東西，居然怪我沒教好？！！不要碧蓮，不要碧蓮！

「等著，老娘現在就來學校拿以前的成績單扇她幾個大耳刮子。」

我連忙阻攔她。

「別生氣，她囂張不了多久了。」

蘇玥冷靜下來，問我：「聽你這話是有了什麼計劃？」

我不答反問：「還記得張澎的家長嗎？」

蘇玥不明所以：

「記得啊，怎麼會忘。

「那個女人上次因為張澎沒拿到獎學金跑到辦公室大鬧一場，還說是我們獨吞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蠻橫……」

蘇玥話音陡然一止：「你難道是想……」

我嗯了一聲。

「一個暴躁易怒蠻不講理的家長，和一個習慣推卸責任不作為的老師。

「我很期待她們會碰撞出什麼火花。」

15

之後，我又去校長辦公室找了王利明。

我將月考成績單擺在他面前。

「你曾經和我說，看見學生成績進步，你比什麼都開心。

「所以你現在開心了嗎？」

其實我都知道。

我知道那天爭執過後，他到林清清課堂外駐足的頻率明顯變多。

我還知道，優秀教師落選過後，他向教育局打過電話替我詢問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他看起來好像變了許多。

可他好像，又還是以前的那個王老師。

他看著桌上的成績單沉默了很久很久。

「小唐，你好好教。

「林清清，我會跟她談談。」

我想告訴他，林清清這樣的人骨子裡就爛透了，和她根本就沒辦法好好談。

可看著他憔悴的臉色，我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校長，我還想麻煩你一件事。

「將初三年級這學期的家長會提前，就在下周舉行。」

王利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離開前，他喊住我。

「唐挽，市裡數學競賽的名次下來了。

「你帶出的孩子，很優秀。」

16

要開家長會的消息一出，學生一片哗然。

畢竟林清清隻教會他們如何放縱自己，卻沒告訴他們荒唐之後，該怎麼面對失望和盛怒的家長。

似乎直到這時，他們才恍然驚醒，然後看著不漂亮的成績捶胸頓足。

與他們不同，在數學競賽上獲得好名次的同學春風得意。

得益於收起了玩心，這些同學其他科的成績也並沒有落後。

在這樣的對比下，似乎有什麼想法在那些曾經瘋狂追捧林清清的學生心裡生根發芽。

林清清在他們心中的位置，開始動搖了。

17

幾天後，家長會如期舉行。

學生們領著他們各自的家長進來，好些個學生的臉上帶著誠惶誠恐。

至於那些家長，沉著臉，神色不愉。

我本意也不是想看到這樣的場景，家長全部落座後，無奈開口道：

「這次家長會，我並非想讓諸位家長因為成績的問題對孩子求全責備。

「初三這個緊要關頭，成績也不是孩子一個人的事。我希望各位家長，不要隻盯著分數看，能在工作之餘，多關心關心孩子。

「成績進步了，不要吝嗇表揚。成績退步了，多一些鼓勵，多聽聽他們的想法，一起找原因改正。」

我舉辦家長會，不是為了責備那些學生。

我不過是想著借這個機會，讓更多的家長關注到這件事上來。

他們當然不會因為一次考試就對林清清怎樣，成績有起伏其實是件很正常的事。

所以即使有家長提出為何英語下降得厲害，引得不少家長附和，他們還是沒打算做什麼。

他們大概隻會怪自己的孩子不夠努力。

這不是我想看到的，造成這個局面林清清難辭其咎。

她必須付出代價。

所以，我需要一個推手。

需要一個能煽動家長情緒的推手。

張澎的媽媽，就是最好的人選。

18

太順利了。

張澎媽媽的反應遠比我想象中激烈。

我隻不過略帶遺憾地告訴她：

「張澎其他科成績都還不錯，可惜英語成績下降太大影響了總體成績，不然是有機會拿到獎學金的。

「您千萬不要生氣，林老師已經『盡力』了。」

她當然會生氣。

她氣得當即拍桌，家長會都沒開完就殺去了辦公室，非要林清清給她個說法。

我顧不得其他，趕緊追過了去。

在張澎媽媽氣勢洶洶闖進辦公室的時候，林清清正在直播。

她全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對著鏡頭笑得甜美。

「寫了一早上的教案，真的好累呀，但看到你們這些小可愛，我就一點也不疲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