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琴瑟失調
- 3481字
- 2025-02-11 15:49:30
成婚五載,驸馬開始夜不歸宿。
他包了尋春閣的花魁,我包了南風館的頭牌。
兩樓隔街相望,難免遇見。
天蒙蒙亮,路口。
他眼下青黑,準備上朝:「昨夜案牍勞累在官衙歇下了,公主這是?」
我腰肢酸痛,打道回府:「哦,姑姑邀我敘舊,便留宿了。」
但紙包不住火。
那日南風館頂樓的窗戶沒關,驸馬在花魁的包廂裡,和失神的我對上了視線。
這也算是頂峰相見吧?
1
驸馬今夜又沒回府。
我守著一桌子溫了又溫的菜,沒了胃口。
這不是什麼稀罕事。
自從一年前父皇崩逝,有些不正常的皇兄上位,我就開始夾著尾巴做公主。
連驸馬也生了別的心思,開始蠢蠢欲動。
聽說最近尋春閣來了個身姿嬌媚、膚白賽雪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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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喚月娘。
被人下重金捧成了花魁。
熱鬧得很。
「走,我們也去瞧瞧。」
上了南風館。
我窩在男人懷裡,聽著對面尋春閣的靡靡之音。
那月娘跳了一支胡旋舞,引得她的金主下筆作畫。
那幅畫就掛在門口,當作招牌。
金鈴纏腰,薄紗覆面,勾人得緊。
來來往往無數客人都要駐足欣賞。
畫上沒有落款。
但筆觸手法我很熟悉。
就連那畫中人的眉眼也與我有七分相似。
曾經驸馬也為我畫過很多張,如今都在書房裡掛著落灰。
思緒飄遠。
身後的男人有些不滿,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喂過來一顆酸葡萄。
引得我皺起了眉。
又渡給我一口甜酒,輕輕地笑,帶著點勾引和促狹。
眉眼清雋舒展,一下就能撫平我心中的鬱鬱。
2
我是這南風館的常客,卻從未染指過什麼男子。
隻是自虐般,看著對面尋春閣的燈火。
我的驸馬陸濯,正在與那女子翻雲覆雨,耳鬢廝磨。
看得多了,心也漸漸變得麻木。
來日剜去這塊腐肉時,才不至於太痛。
直到那日,懷玉初來南風館,被拍賣。
他性子烈,不服管教,像隻還未馴化的小獸。
明明淪落至此,身上怎麼還一身正氣,不容染指。
有一中年富商看中了他,手裡拿著鞭子,揚言要把他馴服。
驸馬曾為那花魁花了百金。
我就豪擲千金,包下了懷玉。
剛開始他隻是個聽客。
縱使是公主,丈夫變心時,也同那閨中怨婦沒什麼區別。
我醉酒哭泣,把他當作陸濯,問他我哪裡做錯了,為何瞞我、欺我、負我。
他任由我發泄情緒,也會在酒醒之後,鄭重其事地說:
「公主沒錯,錯的是那負心郎。」
我的心泛起漣漪,頭一次將他看在眼裡。
這種腌臜事。
就連母後知曉了,也隻是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說男子都是如此。
她說好女不二嫁。
她說皇室體面。
自此,懷玉開始和旁人不同。
他尤其擅琴,那雙手輕攏慢捻,白皙修長,賞心悅目。
後來。
我得了其中趣味,越發覺得這錢沒白花。
3
但最近他有些不乖。
總是一遍遍問我:「殿下準備何時休棄驸馬?」
這話有些僭越,縱使我踹了驸馬,也很難給他名分。
我不答,他便使小性子,頂撞得我說不出話來。
實在是有些恃寵而驕。
我晾了他半月,今日倒是瞧著乖順,有些溫柔小意。
讓我把對面的尋春閣拋之腦後。
「殿下,我來教你撫琴。」
他將我半圈入懷中,帶著我撥弄琴弦。
離得近了,就有些熱。
他的吐息噴在我的耳側。
有些不適:「往後退些,你的玉佩硌到我了。」
他頓了一下,反而靠得越近:「殿下,懷玉從不戴玉佩。」
這琴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婉轉往復,響了半夜。
第二日一早,我扶著酸痛的腰起了床。
床上那始作俑者,暗自得意。
面上乖順,私下竟花樣百出報復我。
天已大亮,來不及跟他算賬。
我匆匆坐上回公主府的馬車補眠,卻在路口碰見了驸馬。
他眼下青黑,準備上朝:「昨夜案牍勞累在官衙歇下了,公主這是?」
我面不改色:「哦,姑姑邀我敘舊,便留宿了。」
好在各自心懷鬼胎,誰都沒深究。
匆匆一別,回了府。
4
隻是陸濯這人疑心太重,在府的時間多了起來。
「前些日子聽下人說,公主常常出府。
「可是有什麼要緊事,交代我去辦即可。」
他看我的眼神帶著探究,莫名讓人有些煩躁。
以往我質問他,打探他的行蹤時,他大概也是如此吧。
我抿了一口茶,將早就準備好的託詞說出:「沒什麼,隻是找了個琴師學琴。
「你看,指甲都磨損了不少。」
我一邊應付陸濯,一邊心裡暗罵懷玉沒輕重。
他疑慮打消,臉上的笑意也明顯了幾分。
我瞧著覺得嘲諷。
自己在外花天酒地溫柔鄉,還生怕我越軌。
仔細看,那雙眼睛還和從前一樣專注,盛滿了情意。
分辨不清有幾分真假。
若不是我親眼所見,也不能相信陸濯是尋春閣的常客。
我轉了話題。
「聽聞姑姑最近收了面首,鬧得滿城風雨。」
我口中的姑姑是端肅大長公主。
偏偏她本人和封號是大相徑庭,南轅北轍。
年少時自由肆意,最煩宮廷禮法。
如今人到中年,養起了面首,府中俊俏男子比比皆是。
陸濯身為御史中丞,每天彈劾姑姑放浪形骸的折子怕是見得不少。
果然,他皺了皺眉。
「那面首是個道士,長公主也太過荒唐。
「殿下日後還是和她少些來往。」
我深知,姑姑能肆意,是因為驸馬早喪,父皇一去,再也沒人敢管她。
但陸家早已不是五年前的寒門,而是朝中掌實權的新貴。
更何況還有個隨時想咬我一口的皇兄。
這樁婚事實在有些棘手。
5
陸濯待了半天,身邊的小廝就來報信,說是官衙有事。
他臨走時還不忘勸我日後少出門。
「公主若是想學琴,何不把老師請進府裡?」
我抿唇笑著答應他:「你說得有理。」
他扭頭腳步凌亂,竟是連披風都忘了拿。
這樣的借口聽得我耳朵起了繭子。
那月娘當真有些手段,勾得他動了真情。
近兩年來,他留給我的大都是背影。
可我也曾經是他跪在大殿上,情真意切求娶的姑娘。
其實陸濯做我的驸馬並不夠格。
他年幼喪父,由祖母辛苦拉扯大。
陸家在京城連個三進院子都買不起。
既無權又無錢。
可這樣的人做了御史,竟是個骨頭硬的。
文死諫,武死戰。
第一次見面,他忠言逆耳,觸怒了父皇,被罰十大板。
這對官員來說,已是極重的刑罰,少不了皮開肉綻。
少年血性,讓人起了惻隱之心。
我路過,為他求了情,痴纏著父皇了幾句好話。
免去了那十大板。
第二日。
傳出流言,有人說他是我的入幕之賓。
害得他被皇兄的人打壓、排擠,處境越發艱難。
像隻喪家之犬,我總得負責到底。
有了我護著,他越發大膽起來,誰都敢彈劾兩句。
甚至有人告到我這裡來。
可我欣賞他的秉性。
君子端方,不墜青雲之志。
一來二去,熟稔了起來。
我向他提議不如把流言坐實,少年的耳朵紅透了。
平時朝堂上舌戰群儒的陸大人,結巴了起來。
我笑作一團,得寸進尺窩在他懷裡。
踏青泛舟,品茗賞雪。
我不在乎他陸家出身寒門,沒有底蘊。
隻在乎他承諾此生隻我一人,憂我所憂,樂我所樂。
不過五載,過眼雲煙。
相比其他姐妹,出於政治考慮,世家利益聯姻。
婚後貌合神離,多是互不相幹。
他是我自己非要選的,我不想輸,更不想承認自己愛錯了人。
心中堵著一口氣。
天色尚早,我吩咐春寒:「就聽驸馬的,叫琴師來吧。」
6
懷玉頭一次來公主府,有些鄭重。
烏黑的頭發束起,戴著玉冠,攜琴而來。
往日裡大開的衣襟,今日齊齊整整。
渾身透著矜貴,哪裡像南風館的頭牌?
我端端正正行了見師禮。
他大方受了,兀自找地方坐下,還真擺起了琴師的譜兒。
開始認真講解音律。
呵,裝模作樣,道貌岸然。
我永昭雖不通音律,可舞技不比那花魁差。
配合著曲調高低,一旋一轉,纖足輕點,衣帶飄飄。
亂了那人的眼。
一曲作罷,酣暢淋漓。
許久未跳了,隻因陸濯曾說輕浮,有失公主莊重。
懷玉目不轉睛,緊緊地抓著我的一截衣袖。
「唯恐殿下是天上仙,乘風歸去。」
「你倒是嘴甜。」
「那殿下嘗嘗。」
「唔。」
兩人倒在一處,所有煩悶一消而散。
天色將晚,下起了第一場秋雨。
衝淡了夏末的煩悶,舒爽又愜意。
窗外的芭蕉葉噼啪作響,掩蓋住屋內的動靜。
隻是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公主,驸馬回府了。」春寒稟報的話音未落。
有人推門而進的聲音響起。
我心漏跳了一拍,渾身緊繃。
懷玉有些難耐地悶哼出聲,讓我瞪了一眼。
陸濯渾身被雨水打湿,神色慌張。
隔著簾帳,以致他竟沒發現不對勁。
隻顧著說:「還請公主借府醫一用。
「老太君身體不適,事發突然。」
我急於脫身,爽快借了。
懷玉這個促狹鬼,還掐著我的軟肉,在我耳邊吐氣。
陸濯匆忙離去,連句謝都沒有。
「殿下真相信他說的?」
我眯了眯眼,心中自有計量。
我與陸濯多年無子。
府醫是母後賜給我的婦科聖手。
老太君年過七十,怎麼也用不著吧。
恐怕求醫的另有其人。
榻上的人不滿我的走神,向上一頂。
嗓音低啞帶著欲求不滿:「殿下,這床榻他是不是也睡過?
「他到過這裡嗎?」
我惱羞成怒,想踹他下去,到底舍不得。
甚至轉念一想,若是陸濯剛剛掀開這簾帳,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7
陸府老太君病重,我自然得去探望。
她躺在床榻上,面色慘白。
拉著我噓寒問暖,沒一會兒話題就到了子嗣上。
「公主與濯兒成婚已久,可惜還無一兒半女。」
她邊說邊看臉色,擠出了幾滴淚,幹枯的手拉著我不放。
見我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
「我有意叫濯兒納妾,可他不願。
「你們情深,也不能讓陸家斷了後啊!」
我勾起唇,諷刺一笑。
京中人人都說我與陸濯是一對佳偶。
琴瑟和鳴,羨煞旁人。
唯有一憾便是:
二人成婚多年,未有一子,而陸家三代單傳。
但驸馬從未有過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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