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靜竹
- 3190字
- 2025-02-08 17:34:34
但走在路上根本就沒有人看我,沒有人對我指指點點。其實現實世界裡的大多數人,都不能把眼前人和五分鍾之前看的視頻主角對上號,看熱鬧的人記不住我的臉,更何況我長得是如此平平無奇。
而流言就如一陣風,吹著吹著就過去了,這世界上最不缺新鮮八卦,很快就會吹起新的風。
室友好心把筆記借我抄,把書借我劃重點,所幸我落的課不多,考試還算順利,沒掛科。
我把成績單發給陳嘉致。
【還可以,比我預想中要好一點。】
他轉來兩千塊。
我點了退還。
【寒假就不用了,離校之後我去找個包吃住的工作,打兩個月短工,能養活自己的,成安街那片好多燒烤店招工呢,去幹快遞分揀也行。】
我很不想承認,但我覺得我好心機,我明明可以直接退或收,但我特意把自己說得可憐兮兮。
我在妄想能博取陳嘉致的一點點同情,在心底萬分期待著他會說:「那種工作做上兩個月人都要垮了,你沒地方去的話就來我家吧。」
讓我去他家看一看,就隻是看一看。也許進了他的家門,我會看見他氣質優雅的妻子和活潑可愛的女兒,然後我就能勸說自己,徹底死心,不要真的成為我媽嘴裡那種卑劣的人。
可是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本身就很卑劣。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他在我眼中從一個人形 ATM 機變成了有名有姓的男人。其實連我自己也訝異,他明明年紀大我那麼多。
也許就是從他把休學申請書塞在我手裡的那一刻,又或許是他教我預制打卡的時候。
也可能是在搜出他百科的時候,那時我發現他真的很有錢,而我恰巧很喜歡錢。
又或者,就是在我敲開他房門的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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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明明已經準備好摈棄良知失去清白,隻為了換一點金錢,他卻二話不說給我兩千塊,對我說,「看你年紀不大,以後不要走歪路了。」
就連想拍拍我以示安慰,都不肯上手,以公文包代替。他從不抽煙喝酒,這多難得。
我這輩子從未得到過這樣的珍重與關愛,從未。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父親還活著,是不是就會像他一樣?
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這樣不妥當,非常不妥當。
可是就算掌控力再強的人,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那我就隻能努力控制自己的行為。
陳嘉致回復了:
【你還是做點輕體力勞動的吧,快遞分揀這種工作,鍛煉過的男性都吃不消的。也不必非要包吃住,像你以前一樣租個單間也行。錢還是收著吧。】
他又發了一遍轉賬。
願望落空了,但這明明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我了解他的唯一渠道就是朋友圈,於是我又翻了起來,來來回回,一遍一遍,我看遍了每張照片,試圖發現角角落落的蛛絲馬跡,我確定,真的沒有任何與他妻子兒女有關的內容。
我不死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聯系上學姐,問了個很荒唐的問題:
【之前不是有人找你牽線,才找上我的嘛,找你的那個人,是我老板的朋友,你能不能跟他打聽打聽,我老板有沒有家室?】
學姐:【?】
【看不出來你野心還挺大,還想上位啊?我幫你打聽打聽哈。】
過了很久,她才發來消息:
【你那個老板姓陳嗎?據說是年輕時結過婚,沒兩年就喪偶了,至今未娶,你加油啊。】
12
我忍住沒有聯系陳嘉致,老老實實打了一個月工。
第一個月工資發下來,我給他發消息:
【以前都是你請我吃飯,現在我發工資了,我請你吧,給我個感謝你的機會。】
他同意了,不過條件是他挑地方。
他挑了個平價面館,塑料碗套著塑料袋,桌面發黏。我很難想象他這麼有錢的人也會來這種地方吃飯。
我以為他是為了照顧我的消費水平,沒想到老板與他很熟絡地打招呼:「老樣子吧?」
他笑著點點頭,與老板寒暄了幾句。
老板問:「你女兒啊?」
他笑笑,沒否認。
我問他:「你常來嗎?」
他表情好似有幾分感慨,但沒有回答。老板替他回答:「你爸爸是二十多年的老客人了喔,我剛開業就做你爸爸的生意。」
老板鑽進後廚煮面,我盯著陳嘉致:「做了你二十多年的生意,都不知道你女兒長什麼樣?」
他沒有回答。
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一句也沒有說。
我怕說多了會連資助與被資助的關系都保持不住。
吃完面,我結賬,他開車走了,讓我自己回去。
我沒有回到住處,而是轉身折回面館。
老板看見我,愣了一下:「落東西了?」
我搖搖頭:「老板,我想多了解了解……我爸爸的事。」
他哈哈大笑:「那是你爸,你還不了解?還要來跟我了解?」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一本正經地編造理由,「他這麼喜歡你的店,但是從來也沒帶我來過呀,就算是至親骨肉,也總有很多不了解的事,所以我想問問您。」
老板想了想,點了支煙:「那時候你爸爸還是大學生呢,老跟他一個同學一起來。後來畢業了,就剩你爸自己了。」
上學的時候關系好的同學,畢業了就各奔東西倒也很正常。
我回到住處,點開陳嘉致的對話框,老想跟他說點什麼,卻又不敢。
秘密深埋心底,什麼也不要說,我可以就這樣接受他四年的資助,衣食無憂地讀完大學。
可是一旦產生了感情糾纏,我就沒辦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
或者說,我變得貪婪,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現在我媽不會再找到學校來,我可以做兼職,我自己完全可以養活自己,我寧願不再要他的錢,也不想接下來的四年一直折磨我的本心。
我知道這些事說開了很可能沒什麼好結果,可是總好過明明渴望著卻要故作冷漠。
我還不想沉默。
13
我去了他的城市。
我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所知的隻有公司的注冊地址,在他公司門口蹲了兩天都沒看見他。第三天,聖誕節,我還是給他發了消息:
【我來 A 市了,我可不可以見你一面,我們聊一聊,聊完我就走。】
我沒有裝可憐,因為我已經試過了,我知道他不吃這一套,我選擇直抒胸臆。
【你在 A 市?你在哪?】
我把他們公司門口拍下來:【就在這。】
【你來幹什麼?】
【我已經說過了,我要和你聊一聊。】
那邊很久沒回話,臨近中午才給我發了一個餐廳地址。
幸好,至少他願意見我。
我得寸進尺:
【我想去你家看一看。】
【你越界了。】
【有些話我不想在外面說,說完我就走,真的不會打擾你的。】
他很久很久都沒有回復。
我就坐在他公司門口的花壇上,握著手機等消息。所幸這裡的冬天不是東北那樣的嚴寒,不然我一定挺不住。
但冷還是冷的。聽說白酒能驅寒,我買了一小瓶,為驅寒,也為壯膽。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太辣了,很難喝,身上倒是真的熱起來了。
寒是驅了,膽色卻還沒壯起來,我又喝了幾口,實在辣得受不了了,把剩下的大半瓶扔掉了。
就在這時,他的車開到了公司門口,停下,搖下車窗。
「上車。」
認識這麼長時間,這是我第一次上他的車。
車裡很溫暖,緩解了我等待一天的寒冷。他的車裡沒有內飾,也看不出有沒有其他女人存在過的痕跡。
我以為他會帶我去他的家,他卻把車拐進了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帶我去了他的辦公室。
進了門,他指指沙發:「坐。這裡沒人,你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他關上門,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在密閉空間獨處,也是你最後說話的機會。
「以前我從來沒有開車送你回學校,你可能埋怨過我不照顧你,今天在這裡,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我在避嫌,我希望你能明白。
「你大可以好好想想,你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不是還要繼續說。
「我認為你更好的選擇是現在就買票回去,有些事,你最好不要讓它發生,我也可以當作你今天沒來過。」
他好像知道我想說什麼,一開口就想把我的想法按回去。
也是。他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年紀,閱盡千帆,什麼沒見識過。我千裡迢迢找過來,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大可以揣著明白裝糊塗,享受我的愛慕,甚至曖昧,卻不用負責。如果他這麼做了,也許我反而會對他瞬間祛魅。
但他偏偏這麼正直。
越是這樣,我就越是難過。
他走到辦公桌前,把一個相框調轉,讓我看見照片。
照片有些褪色,一個男人擁著一個懷孕的女人。能看出男人是年輕時的他,女人就隻能是他那早逝的妻子了。
我和那個女人長得有六七分像,她比我豐腴。
「這是我,這是我妻子。」他挨個指著,「你和我妻子年輕的時候長得很像。當時我朋友從別人那看到了你的照片,他以為我肯定會喜歡你,才自作主張把你找過去。」
我看了那張照片很久,又看向他。
「你不讓我去你家,是因為你的妻子嗎?」
「是的。」
「那你和你的妻子,過得幸福嗎?」
「當然。我家庭很美滿。」
「你說謊。」我戳穿他,「你妻子早逝,你一直沒有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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