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甚至還有路邊的野花。

「我在路邊看見的，猜想你會喜歡。」

我認真描摹他深邃立體的五官，我想。

十六也是有點喜歡我的吧。

6

我有些意外，居然能在國子監看見十六。

他是有說過在別人家裡當侍衛，但我也沒想到是太子新上任的貼身侍衛啊。

太子急急上前幾步，對著靜凡噓寒問暖。

「許久未見，今日可還好？」

「託殿下的福，一切安好。」

十六站在稍處，對著我輕輕搖頭。

我停下腳步，試探地伸出手晃了晃，他遲疑片刻，也伸出手輕輕晃動。

低頭偷笑，心簡直像被泡在蜜罐裡樣。

從那以後，我帶著靜凡跑東宮跑得比誰都勤快。

顧君臨一臉便秘：「臭丫頭你不會看上我了吧？你可別惦記我，本殿下早就心有所屬了。」

阿妹站在旁邊一臉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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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在亭子裡練武，原本是光著膀子的，後來發現我偷看，不管多熱的天，十六也會穿得整整齊齊的。

我遺憾地摸摸嘴角的口水，實在可惜啊。

聽見顧君臨自戀臭屁的話，我正在給十六遞帕子，他避開我的手，重新拿了石桌上的帕子。

又被拒絕了。

我心情不好，連帶著說話都帶著火氣：「誰看上你了？！你也不照照鏡子，臉皮厚得都能當城牆了。」

顧君臨手裡拿著的扇子掉了：「這死丫頭吃炮仗了，說話這麼衝。」

靜凡湊到他的耳邊低語。

「哦～」顧君臨似有若無的眼光不斷掃過我和十六。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十六不動聲色地上前幾步，擋住了顧君臨打量的眼神。

我氣衝衝地一把搶過扇子：「哦哦哦，哦你個頭啊。」

距離知道十六為顧君臨辦事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我每天跟個跟屁蟲樣追著他到處跑，一點進展都沒有。

我戳了戳地下在搬家的螞蟻。

「殿下叫我來尋小姐。」

是十六，我驚喜地抬頭。

「這麼熱的天，在外面待久了會中暑的，小姐快進去吧。」

我耍賴借口腳蹲麻了。

他無可奈何，發現周圍無人，隻好拉著我的衣袖扶我起來。

我哼哼唧唧繞著他轉，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單是太子叫你來的，你自己不想來？」

「京中新開業的酒樓，我們一起去嘗嘗吧……我是說帶上靜凡和顧君臨我們四個一起。」

我真的很好哄。

7

我思索著怎麼討十六的歡心。

阿爹休沐在家，宮中突然來了人。

未說幾句話，阿爹就神色凝重進了宮。

不過片刻，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突厥來犯，我朝將士拼死反抗，卻還是連失三城。

前線再無可指揮大局的統領。

我很是氣憤：「阿娘，我朝人才輩出，難道就找不出一個可以行軍打仗的人嗎？」

阿娘的眼神那麼悲涼，我能感覺到她在透過我的臉思念其他人。

她答非所問，緊緊抱著我：「不怕，不怕，阿娘在這裡，誰都傷害不了你。」

京中風雨欲來，人心惶惶。

前線的戰報日日都會來，都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好消息。

我顧不上自己的兒女私情，和靜凡思索，將自己身邊值錢的東西都賣了。

起了個大早，這些天我連我爹的影子都看不見。

「阿爹，這是我和靜凡攢下的私房錢，也算是盡一點我們的心意。」

他有些欣慰：「你們長大了。」

我挺住身板，那是，我可是阿爹和阿娘的女兒。

我朝請了早就解甲歸田的李老將軍出山，也就是我的外祖父。

餞行宴那天我也去了，是我第一次見我名震西北，令突厥聞風喪膽的外祖父。

外祖父的頭發早就發白了，同街邊賣糖葫蘆的老人家沒有什麼區別，我打量著他的身子，覺得他可能拿刀都費勁，更別說殺敵了。

他很是稀罕我：「我們小卿安都長這麼大了。

「哼，可別小瞧我的身子骨，殺那幫畜生個片甲不留，不成問題。等到凱旋，外祖父給我小卿安帶突厥最漂亮的寶石。

「不敗突厥，至死不歸。」

我以為阿娘會傷心，可她隻是井井有條地操持著一切，像是這些事她早就做過千百次。

我站在全京城看得最遠的地方望去，直到再也看不見大軍遠去的身影。

我埋進十六的懷裡，忍著眼淚：「十六，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外祖父，可我很喜歡他，他年紀那麼大，我有點擔心他……」

「李老將軍用兵如神，他不是說了？要給你帶回來最漂亮的寶石嗎？」

他不再顧及男女大防，雙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哼著江南凱旋意義的小曲。

8

日子一天天過去，有外祖父坐鎮，前線不再至於總是吃敗仗，可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阿娘的情緒很消沉，見不到我就會忍不住煩躁。

我天天在家陪著阿娘。

等到大軍的捷報傳來，阿娘才好些。

我們四人約好去寺廟為國祈福，阿娘除了多安排了些侍衛，倒也沒說什麼。

侍衛不遠不近地跟著，既能夠在遇到危險時第一時間保護我們的安全，又不至於聽到我們說話。

法源寺是皇家寺廟，修建得宏偉漂亮。

如今正是春日，風光正好。

一路走來，連日鬱悶的心情總算是好些。

行至半山腰，顧君臨和靜凡吵架了。

靜凡大聲地吼著：「是，我就是勢利，你要不是太子我才看不上你！」

我撸起袖子就想揍顧君臨。

被十六拉住：「讓他們自己解決。」

我一看，果然顧君臨又屁顛屁顛地跟在靜凡身後。

正午的日頭毒辣，我眯了眯眼睛。

十六上前一步，大半的陽光被他堅實有力的肩膀遮住。

我哼笑，你總是口是心非。

可愛啊，是一把會傾斜的傘。

是你對我尊重。

是你無微不至的小細節。

是你無數次偷偷望向我的眼神。

「心情好些了？」他目視前方，用劍掃開兩邊雜亂的野草。

「嗯，好多了。」

我快步走到前方，和他並肩同行。彎腰撿起地上的樹枝，一起掃開路邊的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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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一聲響，從來劍不離手的十六竟也會手抖得握不住劍。

「……想好了？」他嗓音微啞。

我耳根有些紅，望進十六那漆黑的眼眸，頓了頓，還是鼓起勇氣直白道：

「你知道的啊，我隻喜歡你。」

我無所謂聳肩道：「娘娘陛下從小就待我很好，這點小事他們不會不同意。

「到時候就讓顧君臨先去提，我再裝裝可憐，沒人會怪我的。」

十六閉了閉眼睛，側過頭：「我參加了朝堂的徵兵。」

我急著要開口。

卻被十六打斷。

「你年紀小，也許今日是一個想法，明日又是另一個想法。但我不能由著你，你是未來的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總是怕你會後悔。」

他輕笑一聲，接著說：「可無論我怎麼冷待、疏離，你總是圍著我轉。」

十六看著眼前的姑娘，珍珠大的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滾到自己的手臂，隻覺得心都要化了。

他憐惜珍重地擦去姑娘臉頰上的淚水：「卿安，你喜歡我，我心裡亦是歡喜。

「但我一無所有，沒有家世背景，沒有名字。我不能空手就娶走丞相府的寶貝。

「我要上前線掙功名，為你請封诰命，別人有的你都要有，別人沒有的你也要有。我舍不得你為了我受半分委屈。」

我嗚咽著，胡亂躲進十六的臂彎裡。

「等我收復故土，還天下太平，就是我八抬大轎娶你入門的日子。

「卿安，你不用等我。我沒從戰場回來之前，我給你選擇的機會。

「你隨時可以後悔，選擇做尊貴的太子妃。」

十六提起水壺喂到我嘴邊。「哭了這麼久，跟水做的似的。」

我含糊喝了幾口，緩了過來。

「那……那現在可以牽手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靜凡和顧君臨就老是偷偷牽手，你從來沒牽過我的。」

怨從心起，我越說越起勁：「你有時候連話都不好好說。哼哼，你就偷著樂吧，有我這麼個漂亮熱情的小姑娘追著你。」

十六呆滯片刻，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這麼容易滿足呀。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不到自己肩膀的人：「這麼記仇呀？」

我抽了抽鼻子：「你到底給不給牽啊？」

十六遞自己的手，借著衣袖的遮擋，包住小姑娘柔軟的小手：「給牽，給你牽一輩子。」

9

援軍出發的那天。

大家都在告別。

「娘子，我不在家，家裡的孩子就全靠你辛苦了。」

「爹娘，你們哭啥呢？等打死那些突厥人，我就回來了。」

「有什麼好怕的，膽小鬼才害怕，俺可是大英雄，你們就準備好燒雞為我慶祝吧。」

「我去參軍了，家裡的日子也能松快些。」

我哽咽著喉嚨，他們都是些年輕小伙，人生還未開始，渾不在意咧著嘴笑。

誰都知道，此一去，終難歸故土。

我牽著十六的手，腦子裡到處搜刮還有什麼未交代的。

他有些無奈地晃我的手：「卿安，這些你已經說過好多遍了，你太緊張了。」

「那是什麼地方，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要是……了，我怎麼辦？」

「有你在京城，我就算死了爬也要爬回來。」

我打他的嘴：「呸呸呸，不能亂說話知不知道，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

他含笑配合地呸呸了幾句。

「倘若老天不長眼，要了我的小命。卿安，你不要為我傷心。你不喜歡太子，就找個看得上眼的如意郎君嫁了，和和美美，開開心心地過一輩子，沒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我最不願意你因我受累。」

我惡狠狠道：「我才不會等你！你要是回不來了，我就馬上找別的男人嫁了，比你好一萬倍！」

可你已經是世上最好的了。

「這麼沒良心啊～」

靜凡和太子站在不遠處朝十六招手。

十六翻身上馬，他微垂下身子。

我一口吻在他的臉頰，勾著他的脖子：「無論你是暗衛十六，還是大將軍，我都喜歡你。」

10

已深秋，十六每幾日就會來一封書信報平安。

上一封信還提到了外祖父：【大將軍一切安好，勿念。】

他不和我說軍中的兇險，隻談邊塞的風土人情。

但現在已經過了好幾日了，都沒見到信鴿的蹤影，不免有些著急。

我沉下心，打起精神，晚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夜幕低沉，隨著絲竹之聲響起，宴會正式開始。

我和顧君臨的席位離得很近。

「卿安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皇帝一臉慈祥地看著我。

「說起卿安，陛下有所不知，這些天卿安天天往東宮跑呢。我瞧這兩個小孩怕是……」皇後低低地笑著，打趣道。

我低頭看酒杯，不敢回應。

「太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臣妾這裡有套頭面，還是大婚時太後賜給臣妾的，不如今日就賞給卿安吧。」

靜凡坐在角落，臉色難掩失落。

顧君臨上前一步：「兒臣有話要說。」

我放下筷子，有樣學樣，跪在他旁邊。

皇帝臉色淡了下來：「今日不議國事。」

「並非國事，是我和祝卿安的婚事。」

「太子的婚事，便是國事！」皇帝猛地摔了筷子，

天子一怒，原本觥籌交錯的大臣停了下來，誠惶誠恐跪了一地。

宮殿裡隻聽得見顧君臨倔強的嗓音：「父皇不讓兒臣說，兒臣偏要說。婚姻本就是結兩姓之好，兒臣與祝卿安相處數十載，除了友誼外，並無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愛。兒臣，懇求父皇收回成命！」

我砰砰磕頭：「臣女亦是如此。」

阿爹匆匆忙忙踱步：「陛下，此非我祝家本意！」

「兒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兒臣早已有了心上人。」

皇帝額頭青筋暴起，用腳狠狠踹向顧君臨：「孽畜！」

顧君臨吐出一口血直接昏了過去，可見力道有多大。

靜凡著急地上前，被阿娘拉住。

皇後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連自己的兒子昏過去臉色都沒變過。

「本宮聽說，丞相家還有一個女兒。」

父親額頭冒出虛汗，恭恭敬敬回復：「是庶出的姑娘，上不了什麼臺面。」

「也不知道丞相和丞相夫人是怎麼養的孩子，兩個女兒都養得這麼好，我看了心生歡喜。卿安是我的兒媳，不如喜上加喜，收其做義女如何？」

皇帝龍顏大悅：「朕看不錯，便封為榮安公主好了。」

明明大殿裡的火燒很旺，我卻憑空冒出一身冷汗。

不行，不能就這樣算了。

我跪著往前爬：「陛下，娘娘！」

「住口！」阿爹捂住我的嘴，我拼命掙扎。

皇後淡淡開口，平淡到像是討論明天的天氣：「怎麼不見太子身邊的暗衛，哦，本宮想起來了，他去參軍了是吧，倒是個有骨氣的好男兒。」

我徹骨生寒，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