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今月照古明
- 3879字
- 2025-02-07 17:42:48
周小雅,生生把我母親氣暈厥了。
10
正房一片兵荒馬亂。
氣暈我母親後,周小雅十分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可是你自己身體不好暈倒的,不能怪我。」
「彩珠,走吧,咱們去花園裡逛一圈。」
彩珠跪在地上,早已嚇得面無人色。
母親身邊的張媽媽聽聞這話,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小雅:
「小姐,夫人暈倒,你還有心情逛園子?」
周小雅歪著頭,一派天真:
「不是已經有人去請大夫了嗎?」
「屋裡有這麼多人伺候了,不差我一個。」
「彩珠,我們快走吧,我剛跑過來時看到院子裡開了好多花,可漂亮了!」
張媽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
幽幽轉醒的母親聽到這話,兩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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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張媽媽抹把臉站起身,三兩步走到彩珠面前,狠狠一巴掌抽在她臉上:
「說!是不是你唆使的小姐!」
彩珠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奴婢不敢……」
周小雅很生氣,伸出手去拽跪在地上的彩珠:
「起來,你是我的丫鬟,憑什麼跪她們?」
「別怕,出了事我頂著,我命令你馬上跟我走!」
11
我擁有周小雅的記憶,所以知道在她們那個時代,子女是可以和父母吵架頂嘴的。
周小雅,就經常同她爸媽吵架。
她爸媽讓她學習,她要吵。
不給她買名牌手機,也要吵。
吵到厲害時,周小雅甚至指著鼻子罵她父母。
罵他們既然沒本事,憑什麼生下自己來受罪。
罵他們買不起別墅豪車,是窮光蛋,有什麼資格生小孩。
像周小雅這樣的人,在那個時代是非常多的。
可她擁有我的記憶,自然也應該明白。
我們的時代,和她的完全不一樣。
若周小雅今天的事情被人傳出去,她就會被定為「不孝」。
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
「不孝」被列為「十惡」不赦之罪,輕則杖刑,重則流放斬首。
家族中如果出了不孝的女孩,族中姐妹皆會受到牽連。
嫁人是別指望了。
青燈古佛,家廟中修行一生,已經算是最好的結局。
而彩珠……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不隻是彩珠,我院子二十個丫鬟,怕是一個都活不成了。
而現在,才是周小雅來到這世界的第一天。
12
「小姐怕是得了癔症,來人,將小姐送回院中好生安置!」
張媽媽厲聲喝完,立刻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過來架住她的手臂。
周小雅拼命掙扎,抬起腿在空中亂踢:
「你一個下人,竟然敢對我動手!」
「我要把你們都賣掉,賣去青樓!」
「放開我,快放開我,我可是大小姐!」
「母親!你快醒醒,沒看到你女兒被人欺負了嗎!別裝暈啦!」
「快醒醒啊,你這個沒用的老女人!」
周小雅掙脫開婆子,竟然撲過去死命搖晃母親的肩膀。
張媽媽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站不穩身體。
她扶著一旁的柱子,喊得聲嘶力竭: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帶小姐走!」
「堵住她的嘴!」
周小雅被綁起來扔在床上。
為防止她大喊大叫,嘴巴裡的帕子一直沒拿出來。
我站在她身邊,心中嘔得要死。
一天,才短短一天時間!
她竟然就這樣毀了我的一輩子!
母親是對我管教嚴苛,可她打小也是那麼過來的。
她隻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讓我過好這一生。
想到母親,我立刻起身朝正院跑去。
13
大夫說母親是急火攻心,這才一時暈了過去。
身體並無大礙,好好休養幾日便成。
我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張媽媽沉著臉端上藥:
「夫人,小姐怕是衝撞了什麼東西。」
我心中陡然一驚。
張媽媽是母親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邊伺候了幾十年。
她是看著我長大的,對我再了解不過。
母親坐起身,臉色蒼白,眼神卻十分銳利:
「我的凌兒最是孝順乖巧,絕不可能如此粗鄙無禮。」
張媽媽點點頭,在母親身後放上一個靠枕:
「老奴自小看著小姐長大。」
「小姐的禮儀規矩,都由宮中嬤嬤精心教導過。」
「今天小姐進屋時,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比那看門的婆子還要粗俗幾分。」
「人絕不可能在一夜之間,連坐姿站姿、說話語氣都改得如此徹底。」
母親端起藥一飲而盡,掏出帕子擦了擦嘴。
「皇帝厭惡鬼神之事,這事情若傳出去,怕對老爺仕途有損。」
「今日屋裡看到的丫鬟,全都處理了吧。」
「唐夫人那兒,你去遞名帖,我要親自去一趟。」
張媽媽面容嚴肅地點點頭:
「那小姐身上這髒東西呢?」
母親眼中湧現出恨意:
「不管是什麼妖魔鬼怪,竟然敢上我凌兒的身。」
「我必叫它,有來無回!」
14
「不要!」
我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昨日從周小雅那邊的世界回來後,我斷斷續續做了個夢。
夢中周小雅被架在火上,連同我的身體一起被活活燒死。
這夢太過真實,讓我身體止不住地發顫。
周小雅跑進我的世界後,我問過鬼差。
倘若我在她的世界中出了意外,危及性命,能否回到自己的世界中。
鬼差同情地看著我:
「你們倆都不是短壽之人,沒那麼容易死。」
「如果有人出了意外,哪怕變成植物人,躺也得躺到七老八十。」
所以,我隻能好好活著。
決不能讓別人發現,我不是周小雅。
想到這,我坐直的身體再次躺下。
現在時間還早,周小雅每天都是被她媽揪著耳朵拖起來的。
「周小雅!今天開學第一天,你敢給老娘遲到!」
「砰!」
門被人暴力踢開,等周小雅媽媽掀開被子後,我才慢悠悠起床洗漱。
褪去大濃妝的周小雅,其實長得很漂亮。
皮膚光滑白嫩,連一個毛孔都看不到。
青春,本就是最好的化妝品。
我換上校服,心中既緊張又期待。
雖然有著周小雅的記憶,可這是我第一次上學。
不知道他們這兒的高中,到底是什麼樣子。
15
萬萬沒想到,開學第一天竟然就要考試。
老師說,這叫摸底考。
看到試卷,我兩眼一黑。
我試圖在周小雅的記憶中找尋知識。
可我發現,她除了比我多認識些簡體字和英語單詞外,其他東西一竅不通。
尤其是物理化和數學,估計隻有小學水平。
我自小性子就十分要強,在京中素有才女之名。
這場考試,怕是要全校倒數。
周小雅顯然已經習慣。
但我不是她,不可能頂著倒數的名頭過一輩子。
昏頭昏腦寫了一天,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時,我有種掙脫囚籠的感覺。
難怪周小雅不喜歡上學。
因為這些東西,她是真的不會。
越學越不懂,越不懂越不想學。
學校裡的差生,估計都是這樣陷入惡性循環。
現在,我也是一名差生了……
「喲,高中生,終於放學了?」
我剛走出校門口,幾個年輕的男女就圍住了我。
花花綠綠的頭發,不倫不類的穿著。
有個男生頂著頭刺蝟一樣的紫色頭發,嘴唇和鼻子上還打了環。
不隻眼圈畫得很黑,連嘴唇都是黑色的。
幸虧是白天,大半夜看到,可以把人嚇死。
看到我,他咧嘴一笑:
「老婆,你放學啦。」
16
老,老婆?
一道驚雷重重劈在我頭頂。
我猛然想起,周小雅是有男朋友的!
周小雅小時候,父母工作很忙,沒時間管她。
她自小在農村跟著爺爺奶奶長大,上初中了才搬到城裡。
樸素的穿著,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讓周小雅很快就成為其他學生欺負嘲笑的對象。
為了不讓別人欺負自己,周小雅主動加入學校裡的混混團。
初中三年,她就跟著他們混了三年。
學會逃課,上網,抽煙,喝酒,談戀愛。
成績,自然也是一塌糊塗。
而眼前這個打扮得像鬼一樣的男孩,就是周小雅最新的男朋友,張斌。
張斌伸出手,十分自然地摟住我的肩膀:
「老婆,你怎麼把頭發染黑了,之前那樣多好看。」
「啊!」
我尖叫一聲朝後跳了兩步,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張斌拍拍胸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老婆,你咋了?」
我被「老婆」這個稱呼臊得抬不起頭:
「對不起,我想起我家裡有事情,我要馬上回去!」
說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背起書包就朝街上跑去。
這些男孩女孩真的太可怕了。
周小雅,到底給我埋了多少雷啊!
17
心事重重走回家,我開始認真思考。
到底怎麼樣,才能不著痕跡地改變自己?
突然改邪歸正,恐怕周小雅父母要懷疑我不對勁。
「砰!」
對門的男生剛推開門,看到我後眉頭一皺,又把門給關上了。
這男生我認識,是我同班同學,池彥。
他媽媽是二中的老師,爸爸是政教處主任。
我能進二中,就是靠他爸爸幫的忙。
作為多年的老鄰居,池彥對我的厭惡,明晃晃寫在臉上。
我靈機一動,到家後重重把書包砸在茶幾上。
「氣死我了!他憑什麼看不起我!」
周小雅媽媽輕飄飄地抬起眼皮:
「咋啦,又是誰惹到你了?」
我「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水,誇張地打了個嗝。
這要是在以前,被母親看到我如此失禮,最少也要罰抄一遍《禮記》。
可周小雅爸媽卻都習以為常。
心底湧上淡淡的喜悅,就像泉底冒出一串泡泡。
泡泡破碎,散發出清新的味道。
那味道,叫自由。
我雙手叉腰,努力表演著生氣:
「就是那個池彥!」
「他嫌棄我,說我是蠢貨,還說我這輩子都考不上及格線!」
「不就是全班第一名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那是笨嗎?我隻是不想讀而已!」
「要是我認真起來,我怕嚇死他!」
18
周小雅媽媽聽得直翻白眼:
「喲,那你倒是認真一個看看,看能不能嚇死我們?」
「人家池彥說的話,也沒錯。」
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我一拍桌子跳起身:
「認真就認真!」
「下次考試,我要是不及格,我就,我就把屋裡那些首飾全扔了!」
所有項鏈和手鏈上,不是骷髏頭,就是蜘蛛、眼珠子。
周小雅好像管這些東西叫什麼,哥特風。
什麼哥特風,我看更像是地府風,看得人心底發毛。
聽到要丟首飾,周小雅媽媽立刻來了精神:
「好好好,要是你及格了,你的零花錢就翻一倍!」
「成交!」
我昂首挺胸地抓起書包進屋。
總算是有個學習的借口了,真不容易。
制定好學習計劃,認真看書看到十一點後,我才洗漱完躺到床上。
不知道周小雅怎麼樣了……
困意襲來,我很快就進入夢鄉。
周小雅手腕和腳上都被綁著絲巾,頭發散亂,白色的中衣上沾了不少藥漬。
她哭得滿臉通紅,嗓子都啞了:
「我不要喝符水,我不喝!」
「我錯了,別讓我喝這東西!」
19
屋裡除了母親和張媽媽外,還站著一個身穿藍色道袍的姑子。
身材瘦削,眉眼細長。
我認得她,這是青雲山的青雲觀主。
青雲觀是我朝最大的道觀,當朝長公主幼時曾拜過觀主為師。
母親請來青雲觀主,也不知費了多大的心思。
我揉著眉心,隻覺得頭疼不已。
青雲觀主面不改色地灌完帶著符水的藥,眉頭緊蹙:
「這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
「不下狠手,怕是趕不出來。」
「隻是……」
母親死死抓著張媽媽,雙目赤紅,嘴唇被咬破,滲出點點血漬:
「觀主請放心,宋府什麼代價都出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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