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花搖曳，嫵媚潋滟。

一股香氣在殿內湧動。

下一刻，成千上萬隻蝴蝶翩跹而至，駐足於刺繡之上。

我松手，百花圖被蝴蝶環繞，送到了皇帝手中。

直到蝴蝶消失，我吟誦起祝詞。

眾人還對這份獻禮驚嘆不已。

攝政王率先鼓起了掌。

「今年這賀禮，倒比詩詞精彩百倍。」

宋蘊兒死死地瞪著我，目眦欲裂。

「你早就有預謀，就是想趁機把我比下去！你這個賤女人，晏哥哥才不會上你當！」

我管他。

我這場獻禮，就是為了告訴宋蘊兒。

沽名釣譽的事，我不稀罕。

我要贏，便用我這種閨閣女子的法子。

堂堂正正地贏。

我要讓宋蘊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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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比她落後千年，就算我不曾經歷她口中所說的燦爛光明的未來。

我照樣能依靠自己，將這名聲揚滿天下。

我的目光被禁錮於這封建寸土之內，可我的思想同她，同千萬個比我先進的女子一樣自由。

太子大搖大擺地住進了丞相府。

他時不時提起兩年前，想讓我露出破綻。

可我的父親母親毫不買賬。

他們照樣將我寵在心尖上，對待太子客氣疏離。

宋蘊兒想不通，從前那樣寵愛她的父親母親，為何察覺不出任何不對勁。

照她看的那些替身文學，父母愛人，最後都會拜倒在替身的石榴裙下，想要徹底抹殺原身在世間的痕跡才對。

她不曉得。

從一開始，爹娘寵愛的，不過是那副皮囊而已。

他們不在乎皮囊之下，到底是誰的靈魂。

隻要誰對相府有利，誰便是闔府上下寵愛的嫡女千金。

如今我回來，名滿京都。

還與攝政王搭上關系，讓他另眼相看。

父親早已受夠了被皇帝牽制。

而我與太子結親，隻會讓相府處處受限。

封建家族的父母之愛，不過利害關系。

我看清了這一點，宋蘊兒看不懂。

也許是在光明燦爛的時代待久了，她把情愛當成了拴住人心的利器。

她以為自己有恃無恐的，是所有人的愛。

可情感，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無論太子，皇帝，爹娘。

看中的，無非利或不利。

這個時代，哪有人會在意女子皮囊下的靈魂。

太子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也不再揪著我的身份了。

他開始日日邀約，同我花前月下。

對飲小酌時，一句句誓言，同酒水一起下肚。

如鏡花水月。

宋蘊兒卻切切實實地急了。

我這兩日總聽到她與那個所謂的系統對話，要重回晏哥哥身邊。

隻差最後一把火。

5

我奏請皇帝，恢復上朝議政。

皇帝允了。

這是宋蘊兒引以為傲的殊遇，正巧讓我用來燒這最後一把火。

上朝那日，我於百官之後，走偏門入殿。

我從未上過朝，還戴著帷帽，走得磕磕絆絆。

還好有內監引路。

他大半個身子擋住我，一路走在屏風後，最後進到一處小隔間。

如同做賊。

「便是此處了，要注意殿上禮儀，唯有陛下喚你，你才能討論政務。

「議政時，須伏地叩首，將見解寫於紙上，不得出聲，不得忤逆。」

我扯了扯嘴角，站在逼仄的小隔間裡，隻覺得可笑。

我耐心地等著皇帝喚我。

可直到快散朝，都無人詢問我的意見。

那些臣子討論得熱火朝天，他們早便忘了我的存在。

這也難怪。

宋蘊兒初上朝時，臣子們對她很是偏重，凡事都會同她商討。

可她張口閉口，皆是在吹捧附和太子。

久而久之，便無人在意了。

在他們心中，即便立於朝堂上，我也不過是女子之流，見識淺陋。

皇帝提出嶺南水患，太子正議在興頭上。

我掀開帷帽，不顧內監阻攔開口。

「太子居廟堂已久，不恤民生，臣女有一良策。」

朝堂落針可聞。

恰好容我娓娓道出。

「放肆！一介女流，竟在朝堂上大言不慚，頂撞太子，目無尊卑！」

太子一黨很快反應過來，御史大夫的唾沫星也紛沓而至。

「陛下，臣早說過了女子不能上朝堂，此舉根本就是顛覆祖宗禮法，臣請求取消沈氏女參政特權，將其禁足於府，好好學習女誡女訓，也好為大婚作準備。」

宋蘊兒在耳邊大吵大叫，怪我弄丟了她好不容易得來的榮耀。

我笑著看向太子。

他避開我的目光，轉弄著手上的扳指。

那是在得意。

我正欲開口，攝政王懶懶散散地開口。

「臣附議。」

他半眯著眸，頗有興趣地看向我。

周圍人見攝政王都發話，跪了大半。

「臣等附議。」

皇帝慈眉善目看著我。

「既如此，盈兒暫且回家……」

「臣附的，是沈小姐的議。臣也覺得，太子之策不行，她的策，更佳。」

吸氣聲一片。

剛跪地的臣子，面面相覷，都露出後悔之色。

陸時晏的臉色難看至極。

皇帝笑了兩聲，竟允了我的對策。

我透過屏風，瞄了攝政王一眼。

實在搞不懂他想做什麼。

我本打算今日借著頂撞太子的由頭，被貶回家。

宋蘊兒引以為傲的殊榮，我隻覺是場盛大的羞辱儀式。

我既回了這具身體，便要摧毀她珍視的一切。

同時，不落下乘。

那時，宋蘊兒定會坐不住，她的系統也會病急投醫。

不過，如今看來，這樣對宋蘊兒的打擊似乎更大。

散朝後，太子將我堵在角落。

「這樣有意思嗎？

「夫妻一體，你如今辱了我面子，對你又有何好處？」

我勾了勾唇，一雙手攀上他的脖子。

「殿下，你早便猜到了吧，我不是她，我自然也不會同她一樣，對你言聽計從。」

他溫熱的指尖摩挲我的唇。

「原以為她是個有趣的，沒想到，從小養在深閨的沈大小姐，才是最離經叛道之人。

「孤既能讓她乖乖聽話，便也有本事折了你的傲骨。」

太子意氣風發地離開。

耳邊徒留宋蘊兒的吼叫。

「系統！我要回去！讓我回到她的身體裡，立刻！」

「抱歉，系統檢測到，軀殼內魂魄的數量已達上限，無法再容納您的魂魄。」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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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還能同從前一樣，輕而易舉霸佔我的身體。

可她的系統這次無能為力。

「憑什麼！我明明已經攻略成功了，這具身體，本該是我的！」

她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剐。

「你到底使了什麼妖術！你個賤人，快把身體還給我！」

我懶得理她，隨手將太子的邀約信扔在桌上。

轉頭給攝政王送去件信物。

那是他母親的帕子。

若我猜得不錯，他看見此物，必會助我。

到了秋獵這天，皇室眾人皆聚於此。

皇帝高坐看臺，宣布秋獵勝出者，將得一願。

他特意將我和太子分到一起。

太子坐於馬背上，倨傲地向我伸出手。

而我不顧周遭的怪異目光，徑直走向攝政王。

同那次百花宴一樣，陸慕沉摟住我的腰，一把將我抱上了馬。

「陛下，各自為營才有趣，臣弟從前參加這種賽事也膩了，此次的獵物便算在沈小姐身上。」

太子咬牙切齒。

「皇叔，你有些過分了吧，盈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哦？你說呢，皇兄。」

他有意無意露出那枚統領千軍的令牌，逼得皇帝也點了頭。

太子無法，隻能氣急敗壞離開。

狩獵結束，我毫無疑問贏了。

皇帝闔著眸，問我要何獎賞。

「臣女請旨，廢除我與太子殿下的婚約。」

「我不同意！」

陸時晏拽起我的手腕就要離開，被攝政王攔下來。

「皇兄還欠我一願，如今可作數？」

皇帝看了眼他，默不作聲。

陸慕沉自顧自說下去。

「臣弟請旨，賜我與沈氏嫡長女沈若盈成親。」

皇帝終於開了口。

「相國，你如何看？」

「一切以小女心意為重。」

「那便如此吧。」

太子臉色由青轉白，他看著我，近乎哀求。

「盈兒，你別鬧了，我不要你言聽計從。從此以後，你隨心所欲，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再不阻攔。

「我知你心中有我，隻是在同我賭氣，現在回心轉意還來得及。」

我一言未發，跟著攝政王上了轎輦。

身後的陸時晏陷入絕望，跪在皇帝面前，一個頭接著一個頭磕。

「兒臣請父皇收回成命！」

我笑著放下轎簾。

他絕望的不是痛失所愛。

而是失去我這位名氣與勢力皆宜的絕佳良配。

宋蘊兒飄在我身旁，大惑不解。

「你做了那麼多下賤事，不是為了成為太子妃？」

我理了理發絲，思緒飄向虛無。

「你怎麼確定，我便是真正的沈若盈？

「你又如何確定，我的攻略對象，是太子？」

說得通了，一切都說得通了。

怪不得系統檢測到沈若盈體內有兩個魂魄。

眼前的沈若盈，根本不是沈若盈！

不過是個趁她離體後擠進來的攻略女！

這個心機婊，竟然假裝真正的沈若盈混淆視聽，瞞了她這麼久！

她該死！

「系統，你再不想辦法，攻略失敗，你也要被抹殺！」

系統陷入錯亂。

「警告，錯誤，無法檢測魂魄信息，無法檢測魂魄信息！」

宋蘊兒才不管那麼多。

在她的催促下，系統終於跳過算法，直接得出結論。

「身份失效，已為宿主重新塑造身份。」

宋蘊兒眼前一亮。

她的魂魄逐漸虛無，聲音也虛無縹緲。

「早說嘛，早說能變出肉身，我還用受這窩囊氣。

「沈若盈，無論你體內是誰，你永遠都贏不了我的，我們走著瞧。」

我盡量掩住眼底的那抹笑。

要騙過算法，可真不容易。

宋蘊兒，我等著毀滅你。

連同你罪孽深重的系統，一起，向我的兮兒賠罪。

7

陸時晏自秋獵後，原本日日守在相府外，求我一見。

近日卻出奇地安靜。

我當然知道原因。

宋蘊兒出現了。

以她自己的身份，做了陸時晏的門下客。

她有系統這個金手指，出謀劃策得心應手。

不到半月，太子便在朝堂上站穩腳跟，不少大臣都投入他麾下。

我對這一切並不關心。

隻是在等一個時機。

直到半月之後，宋蘊兒出現在朝堂之上。

我知道，時機到了。

這段時間，攝政王和太子處處針鋒相對。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眾人都在觀望，黨派相爭，絲毫風吹草動都能驚出一窩蛇蟻。

連皇帝都察覺出了這份躁動。

下朝後，他特意將攝政王留了下來。

我正打算離開，卻被他叫住。

「盈兒既要與慕沉成親，聽聽也無妨。」

他擺弄著腰間玉佩，意有所指。

「從前，我還是皇子時，聽父皇提過。

「我們大黎朝氣運獨特，總有其他世界的魂魄搶佔軀殼，導致人性情大變，不識親人。

「他還說過一個秘法，名曰鎖魂術，能將被趕出軀殼的魂魄留在身邊，不入輪回。

「其中關竅，歷代皇帝代代相傳，從不外揚。

「說起來，皇弟當初還以為我們母妃也被鎖了魂，同父皇鬧了好大一場，要學鎖魂術呢。」

我轉頭看向陸慕沉，他垂著頭，讓人看不出喜怒。

「可惜，父皇諒你年弱，將這份重擔丟給了我。如今我也老了，總該有人傳下去，皇弟可想習此術？」

場面一時寂靜。

過了半晌，陸慕沉笑了兩聲。

「皇兄說笑了，臣弟那時年幼不知事，母後對我嚴厲些我便覺得她變了個人。如今卿兒才是繼承大統的最佳人選，臣弟豈敢僭越。」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我。

「聽聞老三的妻子，還是盈兒從前的閨中好友呢，好像叫謝蘊兮。

「隻是這孩子福薄，自我三兒去了之後，她也患上了瘋病。

「你們從前那般要好，怎麼從未見你去看她？」

我猛然攥緊了拳頭。

直到攝政王咳了一聲。

我才斂下情緒，低眉順目。

「隻是閨中時說過幾句話，自她出嫁後，我也不大見過了，貿然上門拜訪，恐嫌打擾。」

皇帝終於讓我們退下。

我逃也似的離開。

沒想到在宮門口撞見了陸時晏和宋蘊兒。

他們正在親昵，見我來了，心不甘情不願拉開距離。

陸時晏盯著我來時方向，目光銳利。

「父皇留你和皇叔做什麼？」

「關你何事。」

宋蘊兒挺起胸脯，擋在陸時晏身前。

「你不要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