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沒問到我就開始心驚膽戰地在心裡組織語言,像答辯似的一一列舉準備了多種提問的答案用來應對。


「顏雨,到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


顏雨,是我這個劇本的角色名字。


我勾了勾手指,故作輕松地開口:


「我是和我的丈夫一起來這個地方的,也就是死者,我們很恩愛,這次來也是為了陪他做一個小手術……所以我和丈夫分開了,這個時間點應該是……19:15 分,然後我就遇到了聞毅(韓劢),一直到 19:50 分,我們都待在一起,並且聽到了走廊巨大的響聲,於是開門想看看什麼情況,但走廊空無一人,我們就以為是幻聽,沒太在意,後來 20:20 的時候,方醫生(衛衣男)進來了,這段時間我們都待在一起,其間我出去上了一趟廁所……」


「這期間你遇到過什麼人嗎?」


「沒有。」我猜到她會這麼問我,於是結合了剛才龇牙哥發言的時間線以及律師姐姐在走廊發現的物證,張口就編。


「但我在廁所裡聽見了程楊(龇牙哥)和夏雪兒(方薇薇)的爭執,所以當時沒有立刻出來,等聲音消失了才走出來,回去的時候,我看見走廊垃圾桶上隻剩半粒的藥片……再然後,就是和你們一起聽到尖叫聲跑出來了。」


說話全程,我極力克制了自己的緊張,盡可能語速平緩輕快地講著時間線。


有時候想不起來了,還停頓了一下假裝去看本,表現出一副「我真的是如實相告,我就是在照著本讀的感覺」。


有沒有洗清嫌疑不重要,重要的是說的話裡不能有漏洞,比如言行不一啊,或者和別人時間線對不上這種。


劇本殺,玩得多的人都知道,很多本的兇手指的都是致命傷,本裡一大半角色和死者其實都是有聯系的。


比如 a 插了死者一刀,b 踹了他一腳,c 給他下毒,但死者沒死,死者還剩一口氣,最後被 d 一個響屁崩死。


那致命傷都在 d。


所以剛剛方薇薇說時間線時,有個時間她草草帶過閉口不提,反倒會惹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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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姐姐問她當時在哪?在幹什麼?她支支吾吾隨便編了個理由,偏偏那個時間點有人,人又站出來說根本沒看見她,謊言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再加上她的人物可能真的做了什麼不致命的行兇手段,她第一次玩本,隻會掩蓋。


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她不能說,又不能不說,一下子就顯得很可疑。


而我完整清晰地講出了時間線,哪怕有些東西完全就是我猜的然後編的,但他們也不會第一時間懷疑到我頭上。


哈哈,聰明得嘞。


別誤會,我不是自戀,咱們就是給自己一點鼓勵。


但不得不說,雖然最開始周易他們都笑呵呵的,一副很好相處的樣子,律師姐姐說話也溫溫柔柔的。


可真到了公聊環節,一個個嚴肅得像座佛。


一半審訊,一半開庭,水深火熱的感覺你們懂嗎?


我這個十年狼人殺老油條簡直如坐針毡啊!


6)


第二輪搜證,是雙人搜證。


齊默眯著眼睛不懷好意地笑:「兩個人都要蒙住眼睛跟我走哦。」


我知道,蒙眼 play。


齊默,還是你懂我!


這可是和帥哥單獨相處的大好時機~


我內心狂笑,面上卻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韓……


「韓劢,我要跟你一起!」


說時遲那時快,方薇薇已經搶先一步貼了上去。


我恨得牙痒痒,不甘示弱地扯住了韓劢另一條手臂:「聞毅哥哥,人家也怕……你說過會一直保護好我的!」


不是我編,友友們,這真的是劇本裡聞毅的臺詞。


可能是我撒嬌太嚇人了,韓劢抽了抽嘴角,我再接再厲,睜著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他挑了挑眉:「我第一個去,你敢嗎?」


喲呵,這說的哪裡話!


我拍拍屁股,笑得不知死活:「誰怕誰小狗!」


一分鍾後,我眼前一黑,心突然開始慌了起來。


隻知道自己被帶了出去,不知道前面的路多長,也不知道半路有沒有人嚇我,每一步都是煎熬。


「韓隊……」我有點慌。


「怎麼?」韓劢聲音裡多了一絲調侃。


「呃……沒事。」我閉上嘴。


我才不會給你笑話我的機會呢!


剛吹了牛逼,現在可不能表現得太慫,我在心裡給自己狂打氣,嘴裡默念著阿彌陀佛。


冷靜,冷靜,梁又夏,這都是小場面。


世界上根本沒有鬼,鬼再可怕也沒有我媽可怕。


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經下了樓梯。


周邊都有點陰冷冷的了。


被揭下眼罩的那一刻,我還沒準備好,一個面具男直接貼臉暴擊。


「我草!!!」我一句髒話。


咱就是說不管咱信不信鬼神的,見到這場景,都隻能跳起來喊媽媽!


但我跳的不是我媽,我跳的是韓劢,我摟著他脖子,兩隻腿把他窄腰夾得死死的。


雖然閉著眼,但我知道韓劢此刻離我很近。


周遭很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聽見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的耳際。


我整個臉一下子燒起來了,心跳得像在打雷。


「下來。」他嗓音低得厲害。


我自覺地松了松手,剛偷摸著睜開一隻眼睛,下一秒鐮刀男咧著那差點到耳根的嘴角對我狂笑。


「媽媽啊!!!」


帥哥是什麼?形象是什麼?臉是什麼?


我再也忍不了了,路都不會走了,連滾帶爬地就要奪門而出。


然而齊默站在光源處,貼心地給我把門帶上了,還沒忘記反鎖。


「記得拿線索卡喔~」


我猛敲了一下門,就差沒把齊默祖宗十八代給罵一遍。


再看向面具男和鐮刀男那兩張可怖的臉,我腿都軟了,哆嗦著身子,努力告訴自己這是人扮的別怕,世上沒有鬼。


韓劢已經移步要走,我一邊嚷嚷著別嚇我一邊跟上韓劢,扯著他袖子:


「韓隊,你別丟下我嘛……」


「膽子這麼小,還要跟來?」韓劢又好氣又好笑。


我眼睛一刻也不敢睜,全程熊抱著韓劢被拖著挪步拿完了所有線索卡。


怎麼回去的我已經忘了,也沒心思去看線索卡了,反正一進門他們就開始哄堂大笑。


以周易帶頭,說隔了幾扇門都能聽見我的哀嚎聲。


真是丟臉丟大發了,我這樣厚臉皮的人一時都有點窘迫。


方薇薇白了我一眼,拒絕去搜證,直接坐在房間裡擺爛,讓鴨舌帽男自己去拿。


鴨舌帽男是個娃娃臉,人雖然長得可愛,膽子卻很大,沒一會就把線索卡拿了回來。


兩人分組搜證出的六張牌,一人三張,每人每回合可以選擇隱藏一張。


韓劢比較隨意,六張卡都拿給我選。


我一眼就看見了一張公共線索卡,講的是監控視角,每個人某個時間段進出死者房間的行蹤。


餘光掃了一眼韓劢,見他沒什麼反應,我就不動聲色地把這張卡連著另外兩張抽了出來。


心裡早已激動得炸開了花。


媽蛋!天助我也!


這麼多人,我,偏偏就抽到了那張最有利於我的,證據指向我的一張線索。


大家看完線索卡以後,各懷鬼胎,都收起了一張卡。


我也默默把那張卡藏到最底下,拿出了另外兩張公共展示。


這一輪,大多數線索都指向性針對各個人物的行動軌跡,以及一些角落殘留的藥物說明。


屍體的屍檢報告有了,死者死得很慘。


脖子勒痕,身上刀傷,頭部撞擊,臉充血發紫,疑似中毒……


活著的時候頭頂發綠,死都死得這麼不體面……


我嘆了口氣。


誰看了不說一句可憐人呢?


作為兇手,我當然知道真正的死因是毒藥。


劇本為了混淆視聽,使兇手可以更好地隱藏,會通過多人下毒的方式來誤導別人致命死因。


所以隻要盡可能不暴露殺人動機,苟到實在不行了再認。


哪怕隨便編個行兇手法,隻要不往真正死因上說,不誘導別人往那上面猜,咱還是有機會逃脫的。


本輪搜證,從各個人身上都搜到了不同的藥物。


劇本殺的經典之一:某兩種藥物混合就會抵消毒性,而有些沒有毒性的藥物加上別的成分反而會成為劇毒。


巧了不是,我本科專業是醫學,對線索卡的藥物說明比較容易了解。


所以主動把所有除了我下的毒以外的藥物一一做了解釋。


還很好心地分析了傷口,根據不同的中毒症狀分別解釋了原因,不忘抹去了一些「重點」。


律師姐姐不由得贊嘆:「夏夏,你是醫生嗎?怎麼這麼懂?」


我摸了摸腦瓜,怪不好意思的:「沒有啦我隻是個破寫文的。」


就是說上了三年網課的醫學生,你們也信?


方薇薇不滿地嘟了嘟嘴:「不就是把線索卡分析了一遍嘛,換我也能說。」


啊,那確實。


我沒和她爭辯,大家也沒放心上,紛紛開始盤時間線。


根據目前的指證,我大概能猜測到方薇薇拿的是扛推本。


畢竟所有可疑的線索都在往她身上指。


平常我和別人打本喜歡玩心理學,也就是面殺,通過觀察對方表情變化來推測他有沒有說謊。


有的人說謊的時候天生緊張,身體會產生一些自然反應,例如結巴、耳朵紅、不敢對視之類的。


但今天顯然不行,盤兇的時候,我挨個查看每個人的微表情,大家全程撲克臉。


他們可能看我表情會比較有用一點。


這個方法行不通,就隻能和他們打邏輯點,盯著方薇薇這個弱點。


她一說錯,我必提問。


必要的時候,可以把疑點都推到她身上。


被我盯著問了幾次,方薇薇也按捺不住了,反過來質問我,龇牙哥站在方薇薇那邊,也幫著她說話。


不管他們怎麼問,反正問我一句,我就編一句謊話。


「所以那個時間段你拿手術刀做什麼?」


我臉不紅心不跳:「削蘋果,不行嗎?」


「所有人身上都有酒精消毒水味,為什麼你衣服上有刺鼻香味?」


我擺了擺手:「我一個 37 歲的尤物,噴個香水誘惑一下我老公怎麼了,不是很正常。」


「……」


方薇薇沒話了,倒是龇牙哥拿出了一張線索卡,質問我和韓劢是什麼關系。


方薇薇扳回一局,幸災樂禍道:「就是就是,你最好說清楚你們什麼關系,不然你就是兇手!」


我摸了摸鼻尖,有點想笑。


廢話,我是兇手我能不知道麼?


但我還是認真地看了一眼線索卡上面寫的是什麼。


好兄弟,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正是顏雨和聞毅被拍下來的床照!


我人傻了,這是什麼?怎麼還有這個!


雖然劇本裡讓我隱藏和韓劢地下情人的關系,但也沒告訴我是這麼個揭露法啊!!


都這樣了,還要我怎麼澄清……


看著線索卡上那厚厚的一層馬賽克,我老臉一紅,結巴道:「不、不就睡了個小白臉嘛!魚塘裡多幾條魚也……」


「也怎麼樣?」韓劢冷漠地打斷了我,像是要看看我究竟準備怎麼解釋。


我咽下了荒謬的言論,聲音像蚊子一般小:「反正……我和我老公才是真愛,我是絕對不可能背叛他的。」


韓劢冷笑一聲:「你們是伉儷情深,情比金堅。」


我徹底不說話了。


能說什麼,不被承認的愛情就像是一盤散沙。


7)


方薇薇見拿我沒辦法,徹底急了,壓上了自己隱藏的那張線索:


「其他的不說,那你衣服上殘留的血跡怎麼解釋?」


我定睛一看,我擦,這姐們,為了搞我把自己都交待了啊?


這線索是兩件帶血的女性外套。


指向的不僅有我,還有她。


手術刀確實是我先帶進去的,但那次沒成功,我最早下的迷藥藥效被別人下的藥給解了。


據目前場上的分析,排除目前完全沒有動機的律師姐姐,我猜測她拿的是邊緣本,那麼方薇薇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死者身上的刀傷應該是她的,之前證據都那麼明確了,她這一放,直接把自己處刑了。


畢竟我一個下毒的,沒毒發之前怎麼可能會見血?


回憶了一下劇本,這血跡估計是走的時候不小心從死者身上蹭到的。


我附和地點了點頭,半開玩笑道:「其實不太好意思說,但這確實是姨媽血。」


場面頓時不正經了,大家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一時間笑岔了氣,周易笑得都直不起腰:


「梁又夏,你真行,這理由你都編得出來!」


方薇薇一時間氣急敗壞:「怎麼可能,你這不就是在胡說八道嗎!」


我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確實是胡說八道的。」


我自己也不信。


玩歸玩,鬧歸鬧。


這種時候,還是得適當地「承認」自己的殺人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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