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抬眼看來，露出小獸一般受傷的眼神，又立馬低下頭不敢看我。

我忽然想起，系統和我說，因為季行雲打小就出眾的容貌，他成了這群心理扭曲的小太監玩弄的對象。

一瞬間，除去害怕，我心裡還多了些發堵似的難受。

「天氣冷，你不要坐在雪地裡，若是生病了，我該怎麼辦？」我說完，放下手裡的東西，拉起他的手往屋裡走。

將他安置在稍微暖和的床上後，才打算再出去提剛剛落下的東西。

轉身時，他忽然用力拉住了我的手，說道：「你別怕，我......我沒有殺他，是他自己滑倒，磕在了石頭上。」

「然後就不動了。」

我點點頭說：「我相信你，隻是我以前，沒見過死人。」

小時候就算路過車禍現場，我媽也會捂住我的眼睛。

但我不停在心裡勸自己冷靜，這早已不是有法治文明的現代了，我要是表現得過於害怕，說不定反而會傷害他。

「好了，我去把東西拿進來，不然待會湿透了，這夜就不好過了。」我抬頭望了望天，已經有些昏暗了。

沒想到季行雲依然不肯松手，悶悶道：「我去拿，你害怕。」

沒等我拒絕，他就跑了出去。

我等了許久，甚至找石頭把漏風的邊邊角角都堵了起來，他才回來。

「我把那人，拖去了常寧宮，那經常死人，不會有人懷疑的。」他提著食盒，說道，「你就不用害怕了。」

他又指了指門外：「我還找了柴火回來，都是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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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也是，這麼多年了，過這種日子的季行雲還能活著，說點沒點本事，是不可能的。

我打開食盒，說道：「你餓了嗎，我找了好多吃的，你先吃吧，我想辦法生火。」

但季行雲說道：「我不吃，你先前也沒吃，我等你一起。」然後就提起被褥，開始鋪床，動作還有模有樣。

我想起以前看求生節目裡的鑽木取火，開始在剛剛拿回來的幹柴上不停嘗試。

但都沒有成功。

「我來吧。」他看我動作笨拙，忍不住開口道。

然後熟練地拿出一塊石頭。

最後我們終於在這破破爛爛的宮殿裡，升起一小堆火，暖暖和和地飽餐了一頓。

看著夜幕降臨，我得意地對季行雲說道：「我說了我是來救你的仙女吧，還不信。」

「以後就等著我養你。」我繼續說，「你好好聽姐姐的話就對了。」

火光呲啦啦地燒著，照耀溫暖著他俊秀的臉頰，終於讓他顯得有了些人氣。

「你可不是我姐姐，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他反駁道。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小腳，這才反應過來，這具身體也營養不良，雖然已經十四了，體型卻和季行雲差不了多少。

「那我是神仙，你是凡人，年齡能一樣嗎？」我說道，「而且現在是我養你，所以我還是姐姐。」

這下他沉默了，垂下眼眸，說道：「你騙人的，我母妃從來不喜歡我，也不可能要什麼仙女來保護我。」

我說不出辯駁的話，因為這本就是我編來騙他的。

「她最討厭的，是我父皇，然後就是我，若不是為了外祖家不被猜忌，她絕不會進宮。」

「可該猜忌的，還是會猜忌。」

「但是，我相信你。」但到了最後，他還是說，「因為你都相信我。」

季行雲的語氣，就如同一個缺愛又別扭的小朋友，充滿了傲嬌和討好。

我想他應當是很害怕我離開。

這夜，他一改白天沉默寡言的模樣，和我聊了許多，直到火光熄滅。

雖然我將好些漏風的地方都堵了起來，但還是免不了冷風吹進來，加上我力氣小，拿回來的被褥本就不多。

所以我倆隻能裹著一張被子，一起蜷縮在床上，相互取暖。

以前我媽和我說，她小時候就住的這樣四處漏風的房子，隻能和她姐姐擠著才能暖和些，我總不信，但現在親身經歷一回，我信了。

迷茫間，我問他：「九皇子，你以後想當皇帝嗎？」

季行雲的聲音幹脆，毫不遲疑：「想。」

我的腦袋已經有些昏昏沉沉，沒有再多問別的，誰會不想呢？誰會想過這樣的日子呢？

他話說完，摟著我腰的手也越來越緊。

（五）

第二日醒來，我在系統裡換了不少雞鴨和菜種子。

雖然可以找春芙美人幫忙，但是總不好日日勞煩人家。

我這系統沒什麼特別有用的東西，但雞鴨和菜都和平常的不一樣，特別好養活。

季行雲看到這些，也沒有多問，倒是很積極地幫我搭雞鴨窩棚和種菜。

每日裡幫我趕雞，和弄飼料，收拾雞棚，生火做飯，都成了常態。

甚至到最後，一聽到母雞咯咯的聲音，他都知道是母雞下蛋了

這樣和平的日子過了好幾個月，院裡漸漸出現些許綠意，季行雲也長高了好一截，添了些許少年氣，隻是他還是不肯叫我姐姐。

「妙妙，我給你做了發帶。」季行雲從門外走來，手裡拿著一抹淺綠。

我不會束發，季行雲原本也不會，後來拿著我的頭發練習了好幾次，現在也有模有樣了。

他一邊梳理我的發絲，一邊說道：「我剛剛出門，看見我大皇兄了。」

我略略有些緊張地問道：「他來做什麼？」難不成是來欺負季行雲的？但是加冠了的皇子，按理來說不該隨便進宮啊。

季行雲搖搖頭：「不知道，但他神色匆匆，見了我也沒理會。」

這倒是奇怪？我和季行雲在這裡幾個月，除去春芙美人會來找我玩，就沒見過一個活人，大皇子到這裡能做什麼。

「好了。」我還在想著，季行雲已經替我梳好頭了。

我回頭問他：「好看嗎？」

他盯著我出神，臉頰泛起微紅，說道：「好看，往後我送你更好看的。」

看他這模樣，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回過頭嘴硬道；「你說好看有什麼用，我又看不見。」

季行雲眉如墨描，輕輕舒展出一笑來：「那我陪妙妙去池塘那邊看看？」

我搖頭：「我去找春芙美人，順便給她帶點新鮮菜去，再問問看你是不是哄我的。」

我熟練地偷偷摸摸進了玉芙宮的後門，輕車熟路地繞過宮人，到了春芙美人常呆的小廚房。

隻是這次，廚房裡沒有香味傳出，卻有男子充滿隱忍的喘息聲。

我站在門口，借著陽光，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將春芙美人壓在柴堆之中。

春芙美人像一個木頭娃娃一般，兩眼無神，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

我的手氣得發抖，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三兩步就走到灶臺邊，拿起灶上的陶罐，用盡全身力氣猛砸下去。

「啪」的一聲，陶罐碎裂。

男子的脊背僵住片刻，歪頭，倒了下去。

見他倒下後，我才反應過來，心裡止不住地害怕。

我，殺人了。

而春芙美人的眼睛瞬間有了神採。

她迅速從柴堆中爬起，抄起一邊的凳子就往男人的頭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發了瘋似的用力。

直到地上的人徹底沒了氣息，她才放下手裡的東西。

然後望向傻掉的我，不知是安慰我還是安慰自己：「沒事了，別害怕。」

（七）

小廚房裡一片安靜，隻有春芙美人整理衣物的細碎響動。

「他是大皇子。」她語氣冷靜，聽不出半點慌亂。

我擔心地問道：「他死了？」

皇子也能說殺就殺嗎？

可是這種情況若是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和春芙美人了。

「死了。」她說，「要是沒死我就再補他幾板凳。」

「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我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問道。

她搖頭：「沒人知道他進宮的，我那兩個婢女看我沒用，早就去找好主子了，這玉芙宮裡就我和你。」

「這不是他第一次找我了。」

成年皇子進後宮本就是不允許的，何況大皇子這樣輕車熟路，肯定是算計好了一切，又怎麼可能叫人抓住把柄呢。

可聽春芙美人這樣說，我卻更心疼她了。

她繼續說：「其實你應該早猜出來我是誰了吧。」

我點頭。

「我姓柳，是柳相的女兒。」她說道，「不過我不想認他而已。」

「我阿娘是開酒樓的，招他入贅後有的我。」

「不過，就像那種戲曲裡唱的似的，白眼狼高中後，並沒想起我們母女倆，另娶了高門貴女。」

「我娘脾氣倔，也沒想著尋他，一個人把我養大。」

「她從不拘著我，即便我不學女工偏愛當個髒累的廚子，即便我鬧著要嫁給一個窮書生。」

說完這句話，她頓了頓，嗓音裡是止不住的哽咽。

「可惜，還是這張臉惹了禍。」

「這個畜生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老白眼狼和我們母女的事，本來想威脅他。」

「但見了我之後，他便想將我送到皇帝老頭身邊，甚至還和那個老白眼狼一起算計我們母女倆。」

老皇帝昏聩，貪戀美色，幾年前就曾經做出過讓地方郡守搜羅天下美人，以充實後宮的荒唐事。

所以也不奇怪，他看見春芙美人後會有這種想法。

「我不願意，他就用我娘威脅我。」她死盯著地上的人，恨不得能把他五馬分屍，「但我進宮後才知道，我娘為了我，早就上吊自盡了。」

「所以我怎麼都不願意按照他的安排爭寵。」

「最後，他覺得再如何也不能便宜了我，便……」

我忍不住抓緊了她的手。

但她淡淡一笑，說：「沒事了，我該謝謝你才對妙妙。」

「要是沒有你，我怕早就活不下去了，這樣，就太辜負我阿娘的一片苦心了。」

「美貌可以是登天梯，照樣可以是催命符。」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隻能順應內心說道：「這並非你的錯，也不是你美貌的錯，錯的是心思齷齪的人。」

「哪有毀壞一朵花還要怪花過於漂亮的歪理，惡心的始終是心有惡念的人。」

她怔愣地看了我兩眼，最後猛地躲進我瘦弱的懷中，放聲大哭。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