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暗衛今宜
- 4180字
- 2025-01-21 17:06:06
「天道不公,我的孩兒……」
我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伸手撫摸她臉上傷痕。
「你恨嗎?」
紀鹿雲被我的出現嚇了一跳,卻並不回頭看我。
我繼續在她耳邊輕柔發問。
「恨嗎?剝奪的後位,失去的胎兒,恨這個天道嗎?」
「若無人為你證道,那就由我們自己來。」
紀鹿雲攥緊了手指,全身開始顫抖。
「你……你是何人?」
我輕笑一聲,
「為了你自己和死去的孩兒,加入我吧。」
「當然,選擇權在你,你知道怎麼做。」
她轉過臉,身後已空無一人。
布滿灰塵的破敗石桌上靜靜放著藥包和匕首。
那是生肌散。
可令腐肉再生,白骨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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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之人會承受千百倍的痛,如活剐之刑。
卻是讓紀鹿雲恢復容貌的愈療藥。
紀鹿雲能活下來,不是他倆突發善心。
沈芷留她一命,是想在奪走她的胎兒後,看她日夜痛苦以此取樂。
而周晉的感情就有些復雜。
紀鹿雲是他第一個孩子的生母。
在和沈芷分道揚鑣的那段時日,他們舉案齊眉,相處得很甜蜜。
如果紀鹿雲在給沈芷讓後位這件事上,態度不那麼剛烈決絕,單憑周晉對她的一絲情誼,此刻她不會落到這等下場的。
沈芷是周晉年少時便深愛的此生摯愛。
這並不影響他三宮六院,佳麗三千。
我知道,他們這種惡鬼不可能有純粹的愛。
紀鹿雲接近周晉,比我更有優勢。
她懷揣著和我一樣的恨。
但願,她別讓我失望Ṫù₋。
9
沈皇後遷居小佛堂隻是個開始。
滿宮都嗅到了危險信號。
這代表著皇帝開始冷落皇後,試探她,並且收回了她的部分權力。
起初的帝後,親密無間。
周晉為沈芷打破了後宮不可幹政的規矩,甚至曾經還會給她看奏折。
現在,周晉非常警惕。
他開始收買沈芷身邊深得信任的宮女太監。
每日沈芷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向她匯報。
這些人裡,也包括我。
我每日如實稟報,沈皇後摔了幾隻碗,罰了幾個下人。
周晉太了解沈芷。
所以他明白她的要強和貪心,也懂她多愛權力。
他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少年相愛時,他隻是個闲散皇子。
如今他已是皇帝。
為君者,更需要的是全心全意,溫柔小意的女子。
而不是一個和他一樣的野心家。
這晚,我照例去給皇帝稟報皇後動向。
周晉竟破例讓我湊近些。
「你身上擦香粉了,何處來的栀子香?」
我狀若無意地一笑,
「奴婢並未擦香粉,許是路過長門宮沾上的吧。」
聽到長門宮三個字,身邊侍立的總管如臨大敵。
他急得上前來就要掌我的嘴。
周晉阻止了他,我惶然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皇上恕罪,奴婢無意冒犯……」
他沒說什麼,隻是擺擺手讓我下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掩上門的那一刻,我唇角勾起。
當年沈芷入宮為妃,周晉連夜被趕去了邊關。
苦寒的三年,是紀鹿雲陪他一步步熬出來的。
周晉愛賞花,邊關卻無花可賞。
沒人知道紀鹿雲在邊關的王府裡,是如何在貧瘠的土壤上種出滿院栀子的。
她以真心換真心,換來的卻是薄情。
栀子足以勾起舊時情誼。
起碼周晉會想到,比起現在的沈芷,曾經的紀鹿雲是如此真心。
我站在宮牆拐角。
周晉隻帶了總管,提了一盞宮燈往長門宮去了。
紀鹿雲果然有些手段。
不枉費她費盡心思又種起來的滿院栀子。
周晉此去,必會陷入情愛陷阱。
至於紀氏貌美如初,如同從前。
最信鬼神的周晉會相信那個說法的——
因為她日夜誦經祈,求神佛保佑陛下龍體。
誠心所至,上蒼賜福。
10
次日,滿宮皆知,久居長門宮的紀鹿雲復寵了。
她被封妃,周晉想賞她移居別宮。
但紀鹿雲不願,她淚光盈盈地下拜。
「臣妾舍不得這滿院栀子,隻想留在長門宮。」
這句話又讓周晉動容了幾分。
於是,她得了封號,昭妃。
昭這個字,分量很重。
當年周晉和沈芷的情誼正濃,聽沈芷草草交代了幾句,便再不對紀鹿雲過問,隨她在長門宮自生自滅。
如今,他正需要一個感情上的替代品以解心中乏累。
昭妃出現的時機,太絕妙了。
小佛堂裡的沈皇後本在梳妝,聽到這個消息,她猛地站起身來。
身後宮女不小心拽掉了一縷頭發。
她嚇得趕緊跪下認錯。
沈芷的眼神驟然迸發出狠毒,她抓起妝臺上的鳳釵,狠狠扎穿了宮女的手。
而後她猛地拔出來又接著扎,一下又一下,鮮血濺了出來。
宮女渾身顫抖,她連慘叫都不敢出聲。
沈皇後歇斯底裡地怒罵。
「賤婢!該死的賤婢!」
直到宮女沒了聲息,金釵墜地發出一聲響。
其他宮人悄無聲息地將人拖出去。
沈芷失了魂魄般坐回妝臺前,狠狠攥緊了手裡的繡帕。
我在角落裡欣賞她宛如困獸的神情。
皇帝奪了她的權,紀鹿雲復寵。
她慌了。
所以她需要給自己找一條路。
一條足夠挽回頹勢,從小佛堂提前出去的路。
我端起熱水,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
重新绾起沈芷的發髻,我拿起帕子沾了水,一點點輕柔地擦去她臉上濺的血跡。
仿佛在擦一件絕世寶物。
沈芷被安撫好了情緒,重回皇後的端莊姿態。
而後,我用此生最誠摯的目光,拜在她腳邊。
「娘娘,無論如何,奴婢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11
僅僅幾日,幽居在小佛堂的沈皇後,便有了主意。
宮裡的梆子剛響了三聲。
雪亮的寒芒照在窗棂上,那是刀劍的反光。
我並未睡著,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
來的人不止一個。
寒光閃在了瓷枕上。
沈皇後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悽厲的呼救聲響徹佛堂。
「來人啊!有刺客!」
佛堂裡點起了燈,宮人慌亂地在劍下四散逃亡。
黑衣刺客朝著沈皇後殺過去,嚇得她往屏風後躲藏。
沈芷的命,必須由我來取。
我突破了重圍殺到沈芷身邊。
她躲在我身後,長長的護甲幾乎掐進我的肉裡。
「今宜救我!」
這一刻,我幾乎要衝昏頭腦把劍反手刺入她的心口。
但這樣太便宜她了。
從計劃開始的這一刻,我不允許任何變數發生。
我握緊手中的劍,斬殺了朝我攻來的敵人。
回頭卻瞥見了沈芷的神情。
她太冷靜了。
少了一絲恐懼和害怕。
尤其是看向遠處藏在桌下的宮女時,眼裡閃過熟悉的冷意。
這場刺殺,很不對勁。
數招之後,隻剩下兩人和我纏鬥。
我體力將盡,抵擋不過,於是彎腰躲閃,一劍劈斷了燈燭。
整個佛堂陷入了黑暗。
我將沈皇後這個仇人死死護在身下。
背上中了一劍,血洇湿了我的衣裳,慢慢滲在沈皇後的華服上。
佛堂裡起了火,羽林衛就在這時恰到好處地趕來了。
火光裡,沈皇後推開我,施施然起身。
她居高臨下對著血泊裡的我露出一個微笑,而後輕聲低語。
「謝今宜,本宮看到你的忠心了。」
周晉顧不上坐步輦,幾乎失了帝王儀態狂奔過來。
「阿芷你在哪?」
他暴怒地低吼,
「皇後若有事,朕要你們全族陪葬!」
我狠狠攥緊掌心。
這麼多年了,他們依然是草菅人命的上位者。
周晉穿過人群,見沈芷安然無恙,於是一把將人摟在懷裡。
兩個人一副和好如初的模樣。
他們相互猜疑,卻還是相愛到舍不得對方死去。
我賭對了。
沈皇後一石二鳥,自導自演了好一出刺殺戲。
既能贏得皇帝的憐惜,解了這小佛堂的禁。
又能試探一下身邊人的忠心。
那些被周晉收買的宮人,無一敢上前。
隻有我,敢豁出命去救她。
背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我心底卻爆發出狂喜。
計劃推進得比我想象中還要順利。
12
經此一事,沈皇後從佛堂搬了出來。
重新和皇帝重塑舊情,隻是比以前到底多了雜質。
她身邊的宮人換了一波。
我成了她身邊最為得勢的宮女。
那晚,我傷剛好,跪在榻邊為她捶腳。
沈芷用足尖踢了踢我的膝蓋。
「今宜,你是皇上送來我身邊的,為何那日如此盡心?」
這個問題是明晃晃的試探。
我若答不好,必有滅頂之災。
「娘娘可曾聽過太平公主與上官婉兒,奴婢出身窮苦,此生夙願就是成為婉兒那樣的女子。」
「奴婢心裡無比清楚,隻有娘娘,才能給奴婢想要的未來。」
我叩拜下去,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你挺聰慧,隻是野心,倒也不小。」
沈皇後拔下手腕上那隻成色絕佳的镯子,賞賜給我。
「盡心跟著本宮,你的好日子,在後頭。」
我誠惶誠恐地謝恩,心裡卻在想:
有我在,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沈皇後從小佛堂出來後,就難以按捺住野心了。
她不想成為居於九五之尊下的皇後。Ṱüₙ
沈芷的目光已經鎖定了龍座。
什麼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
我很清楚,她想當的,是武則天。
紀鹿雲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幽僻涼亭裡沏茶。
「昭妃娘娘,近來可安好?」
她俏皮地反問我,笑容如春水梨花。
「託你的福,如何不好?」
難以想象兩個月前的她是那副行將就木的模樣。
紀鹿雲的父親曾是太子少傅。
那些經書謀略,男子懂的,她也懂。
隻是嫁為人婦,讓她被困住了。
好在,她的恨讓她及時醒悟。
「今宜,我有孕了。」
我吃驚地抖落了兩滴茶在外面,驚疑不定地看向她。
昭妃的臉上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不是周晉的,我恨他入骨,怎會再為他孕育子嗣?」
隨即,昭妃咬了咬嘴唇,似是難以啟齒。
「抱歉,孩子的父親是誰我還不能告訴你。不過你放心,他的身份對我們沒有威脅。」
紀鹿雲和沈芷不一樣。
她會先將把柄遞到我手裡,給我留有商談的餘地。
即使有不可言說的秘密,也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
我們合作,彼此都很放心。
這話讓我心下了悟,拍了拍她的手背。
「沈芷那邊已經入套。」
「你這個孩子,來得太是時候了。」
13
昭妃有孕的第三個月,消息終於傳出來了。
周晉年近三十,終於在後宮有了第一個皇嗣。
他簡直喜翻了天,流水般的賞賜搬進了長門宮。
昭妃又升了位份,現在是一人之下的昭貴妃。
沈皇後氣得把宮裡的擺件全砸碎了。
還抽爛了兩個宮女的臉。
昭貴妃有孕,最慌亂的就是她。
畢竟六年了,她都沒生出一個孩子。
周晉為了她,當年殺盡一條街,連孩童都不放過。
而她也害死了紀鹿雲的第一個孩子。
這如何不算報應。
我適時地在旁進言獻策。
「娘娘,奴婢聽聞南疆有秘藥,可助婦人生育,不如遣人去尋。」
她卻意味深長地扣了扣指套上的寶石。
「今宜,你出身窮苦,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我跪下重重叩首,聲淚俱下。
「娘娘疑我?太醫院徐大夫探診昭貴妃時,奴婢冒險為娘娘竊得此事,不敢耽擱半分,趕忙回報娘娘知曉。」
沈芷吐出了一口氣,她伸手來扶我。
「今宜,本宮也不是疑心重,隻是在這宮裡,身不由己。」
沈皇後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
她懶洋洋地抬了抬手指,身旁端著玉盞的宮女就上前來了。
「本宮不該疑你,這碗瓊脂羹就賞給你了。」
自從阿爹死後,我再也吃不得豆腐。
一見豆腐,便想到六年前的那天,潑灑在豆腐上的鮮血。
這瓊脂羹,便是豆腐做的。ŧú₃
我微笑著接過碗,忍住眼淚和反胃的感覺,大口吃完。
「好吃嗎?」
「奴婢多謝娘娘賞賜,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豆腐。」
不是的,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令人作嘔的豆腐。
阿爹曾撫摸我的頭教我。
「人不可無信,阿蠻啊,咱們不可以撒謊。」
現在,撒謊對我來說,是很輕松的事。
為了替他報仇,也為了不再有無辜的人死去。
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哪有什麼助人生子的南疆秘藥。
這藥隻是故意放在紀鹿雲那裡的誘餌。
目的就是等沈芷奪回去。
而後,一步步將她引入萬劫不復之地。
14
沈皇後即使手眼通天,權力被收回了一部分也不如從前。
長門宮嚴防死守。
周晉又讓紀鹿雲不必去皇後宮裡請安。
從前沈芷趁著紀鹿雲燒傷,暗害了她的孩子。
Ṭù⁵如今,她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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