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維納爾一陣心驚肉跳,發熱的腦子迅速冷靜下來,上頭的熱血‘刷’一下化成了冷汗,順著皮膚汩汩流下。


  真是……太衝動了!


  哪怕掉下去的人是自己的父親,自己也不該那麼衝動。


  幸好被加圖斯及時拉回來了,回頭一想,真是兇險萬分。


  維納爾虛弱地喘著氣。


  加圖斯把維納爾推到兩個盾兵身後,然後揚起手中的劍:“騎士們,你們的勇氣呢!難道還不如一個女人嗎!衝進去,證明自己!”


  “勇氣!勇氣!勇氣!”


  騎士們挑著燈,衝下黝黑的墓道。


  維納爾陰著臉,站在盾兵身後。


  他承認自己確實對依蘭很動心,但如果她死了,那就不值得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更多的感情。他相信加圖斯也是一樣的,他們都是同一類人——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打打架,那是男人的浪漫,但真正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可就難說了。


  維納爾皺著眉頭,跟隨盾陣移入墓道。


  騎士們很快就在下面站穩了腳跟,龍晶燈照出了每一根頭發的影子。


  四周散落著幾面扭曲的盾牌、被撕碎的重鎧以及潑灑在牆壁和地面的血跡——那三個被拖下來的騎士死得幹幹淨淨,連骨頭渣都沒剩。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但卻看不見女孩和兇手的身影。


  這裡同樣是一條墓道。


  墓中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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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有人把墓修在別人的墓上?’


  這樣的風俗,任何地方都不曾聽說。


  墓道延伸向遠方,按照第一座墓的經驗來看,左右墓道會在前方匯攏,就像一枚戒指的形狀。而那個存放著石棺的殿堂,就像戒指上面的寶石。


  “不可能。”騎士長冷靜地說,“她下來不過幾秒鍾,怎麼可能不見了?仔細留神,附近可能有裂隙或者陷阱!”


  盾騎士們緊張地豎著盾,緩緩向前推進。


  加圖斯和維納爾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想起了依蘭那句話——在一座墳墓裡找不到屍體是一件好事嗎?


  “滴嗒。”


  加圖斯的金色面具上,忽然染上一道墨黑的汙跡。


  他抬起手來,抹了一下。


  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隨著他的動作彌漫開。


  “哗啦——”一聲奇怪的,像是撕爛了破布一樣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騎士們慢慢地抬起頭,屏著呼吸,望向墓道頂部。


  “噗噗噗——”


  目光上移的同時,黑乎乎的異物從洞頂垂落下來,澆了加圖斯一身。


  是一些烏黑腐爛的汁液和半固體。


  “嘔——”


  加圖斯悽慘地吐了出來。


  “讓開。”略帶一點啞意的女聲冷冷地響起。


  她在上面!


  因為體力透支,她的喘息聲有些沉重。


  她單手抓著洞頂彎下來的一條粗壯的植物根須,另一隻手握著維納爾的魔法寶劍,把一具頭戴金冠的腐屍釘在洞頂。


  她反手一切,腐屍被剖開,於是淋了加圖斯一頭一臉。


  說話的同時,她抽劍、下跳,‘砰’一下落在地面,膝蓋微彎,卸去了降落的衝擊力道。


  “好……帥氣啊……”幾個騎士震驚地喃喃。


  那具腐爛的行屍也摔了下來,腦袋上的金冠掉到一旁,滾了三圈。


  加圖斯手忙腳亂地跳開,險險沒有和腐屍來一個親密擁抱。


  黑發女孩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勇氣?呵。”


  加圖斯顫抖著,再次悽慘地跑到牆角去吐了。


  騎士長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嘆息:“怎麼沒想到,它既能第一時間偷襲,又不被燈光照到,是因為它爬在洞頂上呢?”


  死去的每一名盾兵都是帝國的精銳,真是太可惜了!


  “走吧。我趕時間。”黑發‘女孩’拎著染上了汙血的劍,帶頭向前方走去。


  這座墓中墓,共有七層。


  他把那個不識好歹的毛線球關在最下面一層,剩下的五隻行屍都在她那裡。


  一想到她被嚇得絨毛倒豎,嗚嗚哭泣著撲進自己懷裡認錯求原諒的模樣,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惡魔的微笑。


  *


  最深處的墓室中,很快就蓄起了水。


  依蘭毛線球悶頭施展了許多次元素魔法之後,驚奇地發現這一間墓室居然是密閉的,並沒有環狀的墓道連接別處。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墓室變成了一個大泳池。


  五隻行屍泡在水裡,被她刻意攪起的浪花推來推去。


  它們顯然不會遊泳,一摔倒就再也爬不起來,在池底爬啊爬,張著嘴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解決了行屍,依蘭終於可以觀賞牆壁上的壁畫了。


  她記得第一間墓室中的壁畫隻是一些寓意不明的符號,雖然被根須和湿氣侵蝕了大半,但還是能看出來,它們是封印之類的東西。


  但這裡的壁畫明顯不一樣,它是敘事的。


  它由七部分組成,依蘭一眼就認出這是‘七邪之亂’。


  那是光明聖戰期間發生的事情。


  對於普通人來說,它幾乎就相當於光明聖戰本身。


  那時候黑暗籠罩著大地,魔鬼在世間的七個代言人率領著邪惡魔法師,攻陷了七國首都,奪下王位。


  在邪惡的統治下,所有人都像是生活在地獄裡面,那是史上最恐怖、最黑暗的時代。


  壁畫正是記載了‘七邪之亂’的情景。


  七個邪惡巫妖王登上王座,座下白骨累累,整個世界都被死亡和火焰籠罩。


  不過混亂並沒有持續太久,期盼光明的呼聲喚醒了光明女神。


  女神顯聖,召集光明騎士,與黑暗力量決一死戰。


  邪惡陣營因為被魔鬼操縱靈魂,每一個人都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戰爭之慘烈超出想象。


  那場戰爭曠日持久,戰火波及整個大陸,每天死去的戰士數也數不清。


  最終邪不勝正,七個巫妖王以及他們麾下的邪惡魔法師全部被正義使者送進了地獄,永不超生。


  他們邪惡的靈魂,正好用來組成七盲星陣,封印魔鬼。


  這裡就是埋葬他們的墳墓。


  “七邪之亂……”


  依蘭毛線球愣愣地卷過尾巴,撓了撓頭。


  她看了看泡在水裡劃水的金冠行屍們。


  它們就是歷史書上最為臭名昭著的邪惡巫妖王?真是匪夷所思啊!


  魔鬼麾下最忠誠的信徒,信奉黑暗力量的巫妖王和魔法師……最終和他們的主子一起永沉煉獄。


  她垂下一對小黑豆眼,看了看自己圓滾滾毛絨絨的身體,無辜地甩了甩尾巴。


  與那個史書中恐怖殘忍的大魔王相比,自己認識的這隻惡魔好像也不算壞,他們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她晃著身體,在罩子裡面遊了幾圈。


  墓室之中,漸漸開始發生一些變化。在元素之水的浸泡下,墓穴牆壁上的油彩一片片脫落,融進水中。


  依蘭:“啊哦。”


  她不是故意毀壞文物古跡的。


  很快,她發現高處的油彩也像融化的奶油一樣,緩緩向下流淌。


  濃墨重彩匯成一道道豔麗渾厚的濁溪,落到水面,洇成一團團色塊。


  這些渾濁的油彩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從四面八方緩緩遊向池底的行屍。


  這一幕,說不出地詭異恐怖。


  甚至比行屍還要更可怕。


  依蘭睜大眼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油彩向著五隻行屍的方向蔓延。


  第一隻行屍被油彩包裹,它猛然張大了嘴巴,在水下無聲而劇烈地掙扎。


  就像是一塊投進沸水中的冰一樣,行屍迅速融化,變成一灘黑墨,融進了油彩裡面。


  它消失的瞬間,一道靈魂尖嘯席卷墓室——


  “自由之魂永不磨滅!”


  是它生前殘留的最後意志。


  依蘭渾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


  這道殘留意志中充滿了堅定無畏、如山一般挺拔堅韌的氣勢,轟隆隆一下就撞擊在了她的心口。


  黑暗的巫妖王,怎麼會留下這樣的慷慨豪情?


  依蘭驚恐地盯著還在水底爬來爬去的另外四隻金冠行屍,陷入了沉思。


  很快,油彩汙漬爬向它們,一隻接一隻將它們徹底分解。


  “雖死無悔!”


  “公正和自由!”


  “塞那酋斯絕不妥協!”


  “歷史會銘記一切!”


  靈魂尖嘯盤旋在墓室裡。溶解了行屍之後,那些油彩失去了攻擊力,像一灘灘普通汙漬一樣散在了水中,把清澈的元素之水染成灰灰的髒水。


  水波蕩漾,一浪一浪衝擊著依蘭的內心。


  靈魂的呼聲飽含了逝者最後的情感和意志,不像言語那樣蒼白,它本身就帶著山海一樣的質感。沒有邪氣,沒有被操縱的渾噩,它們是壯烈的、英勇無畏的。


第18章 絕不認輸


  亡者的靈魂尖嘯在墓室中回旋。


  英勇、無畏而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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