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而我被關在漆黑潮湿的倉庫裡。

聽不到外面聲音，看不到任何光亮。

唯一活著的希望，就是沈川。

第三天，沈川像隻死狗似的，被他們丟了回來。

「這小子有前途，都疼成那樣了，愣是一聲不吭。」

「誰說不是呢，棍子都抽斷好幾根。」

「嘖，不過煙頭燙在肉的聲音還真是好聽呢，滋滋滋的，跟特麼烤五花肉似的。」

「別廢話了，錢拿到哥幾個去吃烤肉？饞了。」

獲救後，沈川接受了長達五年的心理治療。

這些年我和他都很默契，從未再次提及過綁架事件。

可今天……

沈川情緒從我說到「十三年前」這幾個字，就開始變得不對勁。

身體控制不住猛烈顫抖，手腳發紫渾身冰涼。

瞳孔四散開來，仿若失智般地四處亂轉。

「這些年我縱著你不是讓你搞男人也不是讓你和沈川不清不楚的，我和你爸為了你付出……」

「閉嘴！」我近乎瘋狂，抱著懷裡逐漸沒了意識的沈川朝她癲狂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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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你，別說了！」

「別再刺激沈川了。」

「我求你，我他媽求你！」

08

從醫院回來，沈川把自己關在房間，任由我怎麼敲門他都不理會。

這期間，我媽給我打了無數通電話。

威脅我如果繼續和沈川在一起，她就割腕。

我幾乎要被折磨瘋了。

但我更關心躲在房間裡把自己封閉起來的沈川。

第三天，門終於開了。

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沈川不喜歡別人可憐他，我盡量表現地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笑了笑，牽起他的手。

「我熬了粥，走，下樓去喝。」

沈川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我不餓。」

太久沒喝水，他嗓子啞的不成樣。

可還是攔住我，斷斷續續說了後面的話。

「其實小白，十三年前真的沒發生什麼。」

「所以，你不用自責不用內疚。」

「也不用小心翼翼，真的。」

那種強行輕松的語氣，讓我疼得喘不過氣來。

拼命克制著眼淚，我偏過頭。

「一會粥該涼了，快點走啦。」

他還是沒動。

時間好像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沈川抽出手，啞著嗓子，慢慢說道，「能不管我了嗎？」

我聽到自己顫抖又不安的聲音，「什麼意思。」

「你很勇敢，勇敢到不在乎陳可琳和爸媽和公司同事的議論，勇敢到當眾反駁爸媽和爸媽硬ƭù₄剛，勇敢到喜歡我就纏著我十三年。」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可是小白，我做不到像你這麼勇敢。」

「承認我愛你，已經是我做過最勇敢的事情了。」

「但現在，我累了。」

「沈川。」哽咽著，我試圖抓住他的手，「先去喝粥。」

他躲開，再次重復，「小白，我累了。」

接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別再對我抱有什麼幻想，我們……算了吧。」

我有一百個為什麼想問。

但最後，我什麼也沒問。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究竟是愛，還是不愛。

最後得出結論，太愛了。

因為太愛，所以不想拴住你。因為太愛，不想讓你每時每刻想到數年前我消失的那倆個晚上是因為你。因為太愛，所以不敢靠近，哪怕我們僅有的那一晚你認為是你強迫我。

可事實是，為了那晚，我做了無數次心理建設，才總算說服自己。

是吧，沈川。

09

我沒想過陳可琳會約我見面。

咖啡店裡，陳可琳擺弄著新做的指甲，神色淡然。

「我和沈川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顯些沒握住水杯，我慌亂灌了一大口檸檬水，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卻不料檸檬籽卡到嗓子眼，足足咳了一分鍾才緩過來。

狼狽，又滑稽。

時隔半年，我再沒關注過沈川任何消息，和家裡也徹底斷了關系。

甚至陳垚，我也沒太聯系。

「不知道。」我說。

「其實你知不知道也不重要，反正以後陪著沈川的人，都隻會是我。」

陳可琳放下咖啡杯，自顧自補起口紅。

我很想問，問她難道知道沈川和我的事，就一點都不介意嗎。

確定能一直這麼喜歡這麼愛沈川嗎。

但我沒勇氣問。

陳可琳好像看穿我的心思，輕笑一聲。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知道沈川喜歡男人，還哭著求著要和他在一起吧。」

「沈白，我不愛沈川。」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當然沈川也知道這件事。可我們倆都沒辦法擺脫自己被家族利用的命運。」

「你們沈家需要一個聽話的孩子來繼承公司來傳宗接代，而我們陳家需要沈家資金支持，所以我和沈川，不過是雙方父母相互權衡的工具罷了。」

「你今天找我是？」我沒了聽下去的欲望。

「我自知對不起你，和你解釋清楚，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陳可琳語氣很誠懇。

誠懇到，我差點忘了當初當眾揭露我性取向讓我難堪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她。

「沈川……他還好麼。」

「算了，不用告訴我了。」

剛問出口我就後悔了。

隻能借口有事，起身倉皇逃離。

跑出咖啡店很遠，我沒了力氣，癱軟在地。

房東在此時打來電話，不耐的語氣中又透著一絲關懷。

「小伙子你怎麼回事？跟你說了多少遍，白天要把窗簾拉開，把窗戶打開。」

「屋裡照到陽光人的精氣神才會足！」

「你不分白天晝夜都把窗簾拉著，隔壁鄰居還以為你從事什麼不法勾當呢，我給你拉開了啊。」

電話掛斷一瞬間，我不由蜷在膝蓋深處，失聲哽咽。

沒有人知道，在十三年前那場意外裡，我不止應激到離不開沈川。

其實，也不能見到一絲光亮。

隻有呆在狹小陰暗的房間裡，我才能感受到幾分安全感。

幾分，隻屬於我和沈川的安全感。

但是，沈川，你大步往前走吧。

千萬，別再回頭了。

番外：

01

沈白消失的第七十三天，沈母沒了繼續找人的耐心。

沈川接到沈母電話後，原本提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沈白。

雖然沈白永遠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模樣，可真狠下心來，他比誰做的都絕。

明知道沈白不會再回來了，沈川還是留著他的房間。

每次想沈白時，他就會來沈白房間呆一會。

沈川固執地認為，隻要房間陳設沒變，沈白的所有東西沒動，那他日思夜想的沈白，就還在。

可房間裡漸漸消散的熟悉氣味讓他感到恐慌。

恐慌到，他在某一天深夜，還是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號。

號碼是從陳垚那裡偷來的。

沈川很慶幸自己酒量比陳垚好太多，也慶幸沈白還會偶爾聯系陳垚。

讓自己有了「可趁之機」。

電話撥通前，他對著鏡子練起臺詞。

「您好沈先生，我是希倫博爾健身房的小李……」

不對不對，沈白不喜歡健身。

「您好沈先生，我是您樓下……」

也不對，沈白從來不會把電話號留給陌生人，他最討厭騷擾電話了。

還有什麼借口呢。

沈川看著鏡子裡胡子拉碴眼圈烏青的自己，看著看著ṱṻ₋，突然覺得他應該刮刮胡子。

萬一沈白明天會出現在他面前呢，也說不準。

胡子刮到一半，餘光看到洗漱臺上放著的沈白的牙刷，沈川眼睛忽然酸澀。

眼淚大滴大滴砸在水池裡，他總算找回了一絲理智。

算了，不打了。

沈母倒是在沈白消失後對沈川客氣了許多。

哪怕坐在一起不經意看到沈川屏保是沈白照片時，她也裝作沒看到，很快把頭偏過去。

但催婚的事，還是引得沈川心裡一陣煩躁。

隻要結婚，將來就又會被要求生個孩子。

他隻想跟沈白生孩子。

至於嚷嚷著要一起同居的陳可琳，他根本對她提不起一絲欲望。

準確來說，他隻對沈白一個人有欲望。

偶然翻到一本書，書裡有個問題——你是想找個人演戀愛，還是想和我談戀愛。

在沈川心裡，沈白是後者。

唯一有過肌膚之親的那晚，聽到沈白難捱地喘息聲，他激動地差點叫出來。

原來真切佔有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無以言表的奇妙感。

隻因身下這個人，他覬覦窺探了好多年。

沈川其實酒量一直都很好，但沈白不知道。

沈白隻以為他滴酒不沾。

酒精，是個害人的東西。

會激起沈川對沈白的欲望，他從不在沈白面前喝酒。

隻有那一次。

他根本沒喝醉。

沈白睡得很不安穩，眉毛擰著，嘴裡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麼。

白皙修長的小腿露在外面，惹得沈川一陣心猿意馬。

幾乎沒猶豫，他摸了上去。

仿佛腦子裡有道聲音在蠱惑他，佔有沈白吧沈川，佔有他吧……

如他所願。

但沈川嘴真的很賤，說出那句話後他恨不得抽自己倆巴掌。

明明是自己吃醋、自己主動撩撥的沈白，明明知道沈白敏感小心思多，怎麼可以說出那種傻逼都不說的傻逼話呢。

沈白沒對他說過「我愛你」。

那晚陽臺上，打火機的聲音響了又響。

然後，毫無預兆下，沈白返回臥室, 坐在他身邊。

說，「我愛你，沈川。」

02

和陳可琳婚期將近，沈川再一次夢到沈白。

夢裡沈白伸手, 小心翼翼地觸碰著他滿背的煙疤，哽咽著問, 「哥哥，疼嗎？」

他搖頭，剛想說不疼。

夢醒了。

他突然很想見沈白, 現在，立刻，馬上。

想把沈白抱在懷裡, 親親他的臉, 告訴沈白，哥哥很想你, 沈川很想你。

想你想的就快要瘋了。

不。已經瘋了。

他把號碼給了陳可琳。

拜託陳可琳，不管用什麼理由都一定要把沈白騙出來。

他隻想遠遠地看一眼沈白, 一眼就足矣。

咖啡店裡，沈白上身穿著一件灰色套頭衛衣, 腿上穿著一條淺藍色牛仔褲。

沈川第一反應是, 沈白瘦了, 瘦了很多。

小小蒼白的臉藏在衛衣帽子裡，看到這一幕, 沈川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陳可琳給他發來信息, 問他看夠了沒, 沈白情緒好像馬上繃不住了。

緊接著，他看到沈白快步走了出來。

而後, 踉踉跄跄地奔跑起來。

沈白在前面跑, 他就一直大跨步在後面追。

直到沈白跑到一處巷口，癱了下去。

其實他們有一段距離, 但他還是清楚地看到, 沈白在哭。

瘦弱的肩膀, 一抖一抖的。

沈川的心再次揪了起來。

張嘴想叫沈白名字，可聽到自己聲音，他愣了。

幹澀嘶啞的聲音他幾乎聽不出來是自己的了，跟含了口沙子似的。

他苦笑倆聲，回眸，朝站在不遠處的陳可琳擺了擺手。

陳可琳歪頭，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沈川在屏幕上飛快地打了幾個字, 點了發送。

陳可琳屏幕一亮, 她跟著讀了一遍信息。

「回去吧。」

隻有短短三個字。

等她再抬頭，沈川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屏幕再次亮了起來。

信息還是沈川發來的。

「沈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足夠你離開陳家, 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轉讓書我會寄給你。」

「至於結婚……我另有其人。」

陳可琳笑著罵了一句, 「狗男人。」

算了。

她轉頭看向街對面。

遠處，少年瞪大眼睛，滿臉寫著不可置信。

他晃神地盯著憑空出現站在他面前正裝打著領帶的男人。

陳可琳又罵自己。

你傻逼啊, 什麼憑空出現，分明就是蓄謀已久。

害，陳垚那臭小子可要傷心咯。

開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