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過她大費周章跑了趟衛國,被追殺來追殺去的,卻至今仍未得到半點有關簡牍的線索,倒不免懷疑起阿爹會不會是臨終說了胡話。

  她這邊正出神,安車內的人卻已辨出她聲音,在驂乘人的攙扶下移門而出,驚道:“高上使?”

  一幹隨從聽聞來人身份,慌忙下馬告罪,端正分列兩排。

  朝廷特使代表聖上,就連衛王也須禮讓,更不必說這些人,眼下一個個都埋低了頭,看都不敢看薛璎一眼。

  薛璎遠遠與衛冶見禮,道:“下官碰上些麻煩,特來向王上求援,冒昧攔下王駕,實是失敬。”

  衛冶此人長了一身肥膘,肚圓體豐的,膽子卻格外小,早前在王宮便對她與傅洗塵多有討好,聞言忙正色迎上。

  薛璎掀開帽紗一角以示禮數,不料因此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

  沒了帽紗的阻礙,她清晰地看見衛冶的腰間,赫然縛著那柄澄盧劍,和魏嘗的竟是一模一樣。

  前後時隔不久,倘使寶劍確實失竊,不可能短短幾日便備好替補。唯一的可能是,劍原本就有兩柄。

  可澄盧劍是前朝鑄劍大師為衛國先祖所造,號稱絕世無二,又哪來的兩柄?隻能說,有一柄是後來仿制的假劍。

  誰真誰假?

  薛璎掠了眼一旁正向衛冶行跪禮的一名羽林衛。他的背上斜著魏嘗的佩劍。劍被玄色綢布裹實,從外邊看不出究竟。

  她起先之所以如此遮掩,是為避免盜劍的嫌疑落給自己,加劇朝廷與諸侯國的矛盾,想先弄清具體情形再說,眼下倒有了別的計較。

  衛冶並未察覺異樣,抖著兩撇八字須,到她跟前諂媚道:“上使之事便是聖上與長公主之事,你但說無妨。”

  薛璎說謊不打腹稿,張口就來:“是這樣,下官與傅中郎將原已踏上回程,不料半道竟遭賊子堵截暗殺,如今中郎將北上追敵,下官則先行回都,向聖上與長公主復命。”

  衛冶嚇得差點沒合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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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衛國本就是彈丸之地,現國力式微,處處屈居人下,如今朝廷特使在他的國境邊遇刺,天子與長公主若怪罪懷疑到他頭上,可如何是好?

  不必薛璎說,他便已又驚又怒:“天日昭昭,什麼人竟如此膽大,簡直目無王法!有什麼寡人幫得上的,上使盡管開口,”說著舉了個手刀,往天上一指,“刀山火海,寡人定與上使同心同力!”

  這就是薛璎向衛國求援的原因了。

  衛冶為自證清白,接下來一路必然比誰都更盡心竭力地保護她。而諸侯出行的陣仗,也可叫對方殺手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叫就地取“材”,借力打力。

  她淡淡一笑:“王上言重,您肯捎帶下官一程,下官便已感激不盡。”

  衛冶連聲稱是分內之事,隨即疑惑地看了眼薛璎腳邊的魏遲:“上使,這位是?”

  薛璎承諾給魏遲找爹,魏嘗那邊尚未有消息,這孩子如今自然跟著她。她聞言“哦”一聲:“此前路見不平,救下的孩子。”

  衛冶忙說她心善,必有福報,一頓溜須拍馬,接著轉頭派人拾掇出一輛小些的安車來,說是委屈她。

  薛璎公事公辦地說句“客氣了”,然後牽著魏遲上了安車,入裡坐穩後,移開側窗,望向一旁衛冶的車駕道:“王上,可以啟程了。”

  衛冶也開了側窗,衝她笑著點點頭,轉頭吩咐馭手拍馬。

  薛璎瞅著他那張油光滿面的臉,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適,伸手合攏了窗子。

  並非她有意以貌取人,原先在衛王宮見到衛冶時,也沒覺這人哪不合眼,然而現在,瞧著眼前毫無氣度的衛王,再回想比對魏嘗握著那不知真假的澄盧劍,穿刺橫掃,削鐵如泥的模樣,不免就有了絲不忍直視之感。

  她想,如果衛冶手中澄盧劍是真,那寶劍應該也挺委屈自己明珠蒙塵吧……

  儀仗隊再次啟程,幾名羽林衛護持在薛璎這輛安車的四面,裡頭魏遲則挨著她,似因從未出過遠門,所以有點興奮,連魏嘗的死活都不管了,湊近她道:“好看姐姐,原來你是做官的?”

  薛璎點點頭:“算是。”

  “那你是不是特別厲害?”

  她想了想,認真評價:“還成吧。”

  “那長公主是個什麼,比你更厲害嗎?”

  長公主是大陳建朝以後才有的說法。

  薛璎猜想這孩子自幼與世隔絕,倒也不怪他這樣問,答道:“就是當今天子的皇姐。”

  魏遲“哦”了一聲,喃喃道:“那還好姐姐你隻是做官的,不是長公主。”

  她微微一愣:“是長公主又怎麼?”

  他搖搖頭示意沒什麼,心中記起昨日阿爹在跟蹤阿娘時所說:“你阿娘好像投了個很厲害的胎……我是不是得下盤大棋了……”

  魏遲想,如果阿娘這輩子成了長公主這樣一聽就牛氣衝天的人物,那阿爹的大棋可能要下崩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寶劍:不委屈不委屈,謝謝組織關心。XD

  魏遲:好看的叫姐姐,不好看的叫嬤嬤。:-D

  薛璎:好看的開窗子,不好看的關窗子。:-)

  魏嘗:那個,你們娘倆挪一下攝像機,給我個鏡……QAQ

  顧導:好了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裡,感謝收看,我們明早再見。

第6章

  衛王儀仗在七日後傍晚抵達了都城長安。

  原本還得再久些,因顧及“高上使”著急復命,所以一路緊趕慢趕,叫三十好幾的衛冶一把骨頭險些散架。

  薛璎一路無險,臨近長安,以“先行回宮復命”為由向衛冶辭行,捎上魏遲,在羽林衛的安排下悄無聲息入了皇城,並於同一時刻,知會真正的“高上使”現身。

  這個“高上使”確有其人,是朝中一名身份頗高,涉事外廷的女官,原本由皇帝欽定,在傅洗塵與幾隊羽林衛的護送下訪衛,半道被薛璎一則密令喚回,雪藏在暗處閉門不出,如今再得她令,才假作風塵僕僕,剛剛回都的模樣,入宮向皇帝復命。

  當然,薛璎出行一事瞞不了,也不必要瞞弟弟。所以皇帝純粹隻是陪她做個戲給朝臣看。畢竟長公主私訪諸侯國一事,給那些老狐狸知道了,是要浮想聯翩的。

  於是這“高女官北上遇刺,聖上震怒之下命人徹查,且看真兇何處遁形”的重大消息不出一個時辰便傳開了去。

  薛璎則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離開十餘日的長樂宮。

  先帝駕崩後,她便隨秦太後移居在此。她與皇帝的生母多年前就已病逝,如今這位太後是先帝繼室,原是姐弟倆的表姨母,得封之後,倆人便規規矩矩改稱她“母親”。

  秦太後一應起居皆在宮內長信殿,薛璎則在西面永寧殿。

  昨日是元宵,因國喪未滿一年,長安城不像往年那般火樹銀花,徹夜張燈,但到底已是新年,皇宮裡近來也陸續恢復了些色彩,眼見那金門朱柱,瑤窗碧瓦已比過去大半載鮮亮幾分。

  薛璎沿小道入裡,隻驚動了幾個親信,到了永寧殿偏門,先有一名上年紀的女官得令迎出,見到她便要屈身行禮。

  她適時虛扶一把,開門見山道:“穆姑姑不必多禮,我將你支來,是想交代你一樁事。”說著一指身邊魏遲,“你給這孩子安排個住處,吃穿都往好的來,但切莫向外聲張。”

  穆柔安恭敬道“是”。

  薛璎垂眼輕輕一推魏遲:“這兒便是長公主住處,我還有事忙,你跟這位姑姑去,別瞎晃蕩,凡事都可與姑姑說。”

  魏遲這一路十分乖順,除一日三問阿爹外,並未添事,聞言仰頭:“姐姐,我不能跟你去見長公主嗎?”

  薛璎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尚未將真實身份告訴他,想了想道:“長公主很兇,不輕易見客。你且在這兒住上幾日,一有你阿爹消息,我就託姑姑告訴你。”

  魏遲神情失望地“哦”了一聲。待他被領走,薛璎才繼續往裡。

  永寧殿的宮婢們見她回了,一個個喜出望外,流水般湧上,替她摘鬥篷,掸衣塵,端茶水。

  打頭的叫孫杏兒,見了她險些落淚,激越道:“殿下可算回了!”

  薛璎拍拍她的手背問:“我不在這半月,朝中可曾生事?”

  “您放心,太平著呢。”

  按大陳例,新年元正起休朝二十一日,所以薛璎才挑了這日子離都,既可履行阿爹遺命,又好少耽擱事。

  原本打算,倘使朝裡臨時生岔子,永寧殿就對外宣稱長公主染了風寒,由相國輔佐聖上處置。結果一切太平,幹脆便連這“宣稱”也省了。

  但那頭瞞住了,並不意味長樂宮這邊天-衣無縫。

  薛璎又問:“這幾天,可曾有人到過我這兒?”

  孫杏兒答:“您自元正便稱病未問太後安,太後因此來望您好幾回。起頭兩次,婢子們都說您風寒無法見駕,後來有一回,她欲入內殿察看,婢子無法,便扮成您模樣假寐。她隔簾遠遠望了眼便離開,不知信是信,隻是在那以後,就再沒來過。”

  她說完皺了皺眉:“太後與您向來不親近,這回連番下駕到您這兒,還親自入內殿探視,真是奇了。”

  薛璎一笑:“母親眼下在長信殿嗎?”

  “恐怕不在。衛王到了,聖上在未央宮前殿設宴,太後也一道出席。”她說罷問,“您可準備去?”

  薛璎搖搖頭:“不了,給我備水沐浴。”

  *

  薛璎用蘭湯洗淨了身子,被人服侍著處理了左肩已結痂的傷口,穿戴妥帖,束整烏發,而後翻看起剛送來的竹簡信報。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傅洗塵那邊來的,說幸不辱命,已救回傅羽,眼下正往長安回。

  壞消息是衛國邊境來的,說已將搜尋範圍覆蓋至整片北域,但仍未查到魏嘗下落,就連魏氏父子的身份,包括那個所謂“鍾叔”,也是毫無頭緒。

  薛璎不免皺起了眉頭。

  這些日子,她為求線索,不是沒再套過魏遲話,卻與當初一樣幾無所獲,就連魏家密宅所在林中,四季植被變化也無從知曉。

  一個五歲多的孩子不可能在她邏輯嚴密的提問下,將謊圓得如此絕妙,她想,他應該當真知之甚少。

  至於魏遲所說“睡一覺到了雪山”的事,興許也是真的。雖說父子倆當日衣冠齊整,像預謀出行,但也說不定是那當爹的,夜半趁孩子睡著,給他穿戴好,偷偷抱到外頭的結果。

  盡管她仍不明白,他們怎不多穿幾件衣裳。

  薛璎腦仁發疼,被這對渾身是迷的父子折磨得傷神。她想,魏遲是不能寄予希望了,而探子們大海撈針又費時,不如還是回到那柄澄盧劍。

  先前一路,她以假身份與衛王相處,若就近打探他的寶劍,未免不合適。眼下回到都城,不怕沒機會比對兩柄劍的區別。

  她起身踱到裡間小室,從臨時安置的劍架上取下魏嘗的佩劍,剛欲拆開上頭綢布,忽聽三下叩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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